这一日,过了槐江之山,前面遥遥地见着一个都城,行进一看,乃是屙丝国。似这等奇妙名字,师徒四人却不曾听过。
何为屙丝?进了都城一看,方才明白。原来这国都中,人家终日忙碌的,是蹲在家中,摆出肥白臀腚,对着一个大箩筐,似在屙甚么东西。是八戒好奇,私自跑去一看,飞奔来报告,道是这国中人屙的不是屎,乃是丝也。
长老其先不信,道自古只听说有蚕产丝之说,何曾听说人亦会屙丝?他自家腼腆着偷去一看,果然如此,惊得咋舌不置。
“反正俺每西来途中,所见非是妖精,便是怪人,又何必惊讶!”沙僧道。
“只不知这国人吃的何物,竟能屙丝?倘知此秘密,传布至中土,亦能救多少穷苦人家性命!”长老道。
“师傅,这还不明显,想来这些人每日吃的皆桑叶也,所以才能屙丝!”八戒道,“早知如此,俺也好教俺娘子以桑叶为食,免得她每日田中劳作之苦!”
长老喝道:“呆子胡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如何整日把娘子挂在嘴上?”
沙僧道:“师傅,待徒弟变化了去问问。”他便化作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清净可人,甚得人爱,八戒不觉叫好。
沙僧走进一户人家,做施舍之问,果然人以貌相,见他是个漂漂亮亮小和尚,那户人家甚是欢喜,施舍了许多。沙僧借机问道:“众位施主,我观你每这国,人人皆能屙丝,真真天下独一无二哩,却不羡煞天下人!”
不料这番恭维毫不奏效,那些人反愁眉苦脸起来,家长道:“小和尚,你是外邦之人,果然不晓得我国国情与他国不同。虽然人人能屙丝,不必种桑养蚕,亦能使丝品畅销列国,但我辈却着实被这丝苦了也!”
沙僧打个讯,道:“如此便要请教了。”
那家长道:“本来我这国人有非凡禀赋,常人吃了食物,屙出来的是屎;只不知何故,我每屙出来的却是丝也。早先时候,这些丝不过与邻国作些互换,得些日用之品,以补生活之需,平素还是以种田打鱼为生。孰料时候不同了,我这国的人丝忽然走俏,宇宙列国皆辐凑而来,富商大贾,骈列国中,争相要这人丝,因此人丝暴贵。故此,我每官府着了急,动员全国人力,放下手中一切活计,专心致志,每日以屙丝为主,凡十二个时辰,蹲在箩筐之上的,规定最少十一个时辰,在箩筐上吃,在箩筐上屙。另一个时辰,方可用于行走散步,做些杂务而已。”
沙僧惊讶道:“莫非觉亦不准睡吗?”
“觉?没有说不准睡,只是要睡,也只能睡在箩筐里。”家长说道。
其家一个男孩,此时插嘴道:“其先我还以为这很好玩哩,因为官府免费发食物给我每啊,要甚么给甚么,越能吃越受夸赞,我倒是吃了好多好吃的哩。可惜不让我出去玩,从此再不能到田中摸鱼摸虾抓田鸡,与伙伴每捉蝴蝶、捉迷藏了。学也不能上,虽然上学也讨厌着哩!”说到这里,男孩忽就哭了起来,抓住沙僧的僧袍,道:“你多好啊,做了和尚,能到处跑。爷爷,我可不可以做和尚啊?”
那家长回答道:“做和尚?现在和尚也规定每天十个时辰坐在箩筐上,倒是留一个时辰念佛,还算是照顾哩!”
沙僧安慰道:“好在人丝既然价高,你每亦能攒钱,后来可以去他国过那安乐日子。”
不料众人听沙僧这等说,皆笑起来,道:“你这小和尚,可谓天真!人丝价格再高,那钱也到不了我每手里!上面不知有多少大官小吏层层盘剥着哩!要说从前,那时人丝不值几个钱,我每常日以种田打鱼为生,日子倒也过得滋润!现在倒好,人丝价涨了,我每却一齐变成穷光蛋了!”
沙僧道:“小僧又不明白了,虽说那些官吏总要盘剥些,可毕竟人丝是你每自己屙出来的啊?价格既然这般高,你每总能得些好处吧?”
“好处?有甚么好处?我每现在连身子都不是自家的了,屙出的丝全是国家的哩!官府说这是珍稀物产,早就收归国有啦!”家长道。
沙僧这才明白,道声谢,匆匆回复长老去了。
长老一听,长叹一口气,道:“不料世事如此,人已不成为人,只是屙丝的工具!”
八戒接过长老的叹息,喊了两声:“悲哉!悲哉!”
长老道:“八戒,你也学会慈悲了!”
行者冷笑一声,道:“日日喊悲哉,又有何用?”
长老被行者之语噎住,却也不知如何堵他嘴,实在真的是,再如何“悲哉”也无如这国人民之苦何啊。
离了屙丝国,师徒每过了一山,名为求如之山。又过了一水,名为浮水,那浮水却有一等好处,任多重的人物,只要进这水中,皆要高高浮在水面,故此师徒四人如蜻蜓似的,轻轻巧巧把河过了。
过了河,又走数日,才见一座城。长老道:“前面那城,不知又是甚么所在?徒弟每,哪个去探望一番,做个入乡知俗之人,不要再像前番几次,一味只知惊讶咋舌,不知那些国人暗中如何笑我每自称上国之人,却孤陋寡闻哩!”
八戒踊跃争先,变化成一个胖大小和尚,学沙僧模样,大摇大摆,进了那城。不一会儿,八戒回来,一脸惶然之色,只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又是一个诡异所在!”
长老问道:“却如何诡异?”
八戒道:“数日之前,俺每在那屙丝国,见到的是人屙丝,已经大觉怪异;不料前面那国名唤卵生国亦不遑多让,他每是能生蛋哩!”
长老、沙僧、行者皆不信,道:“人如何便生起蛋来?”
“不提你每不信,老猪若非亲见,亦不敢信也。”乃绘声绘色地言道,“这国人风俗与他国不同,乃是女子养家糊口,只因她每有一项非凡本事。”
“师兄,她每有甚么非凡本事?莫非能点石成金否?”沙僧道。
“甚么点石成金!俺方才不是说了嘛,这国女子会生蛋也!”
“莫非如母鸡一般,一窝生好多鸡蛋,卖与人家赚些外快贴补家用?”沙僧道。
八戒撇撇嘴,道:“究竟是河里住惯的,小家子气!就是生再多的鸡蛋,焉能养一大家子人口?这些女子,是能生人也!”
长老道:“八戒,你说来说去,把我闹糊涂了,方才不是说女子生蛋吗?如何突然又生人了?”
八戒道:“师傅,你没听清楚,老猪是要说,那些女子生蛋,蛋孵出来的是小娃娃。”
众人摇头,道:“果然匪夷所思!”
八戒继续讲道:“这国妇女委实厉害,一窝能生四五只蛋哩!远近各国皆知这国妇女能耐,故此凡不能生育者,皆至此国,只花不多的钱,便能买回一只蛋,回去只要放在温暖火灰中,不下数十天,便能孵出一个小娃娃哩!这些妇女更厉害之处,是隔上一月,便能生蛋一次,故此生意做得甚大,家家门口车马络绎,门庭若市,讲价砍价的乱成一团!”
长老道:“却有这等本事!但愿不要如屙丝国政府一般,把这些妇女全部国有了!”
“师傅这却放心,这国官府开明的很哩,他每只从那些妇女身上收些孵蛋税,对买蛋者收些交易税,便不管不顾了,所以,此地家家富庶,人人阔绰!”八戒道。
沙僧又问道:“这国女子皆管生蛋,然则那些男子做甚么用?”
八戒道:“这倒问的好!经俺打听,这国男子分成两类,一类乃是为人家做杂务充厮役的,另一类,则专做那些女子的面首。这国每年都要定期举办相亲会,凡身强力壮貌美男子皆上台裸露身段,凭那些女子挑选,以价高者得之,领回家专供女子享用,以此可保证女子产蛋数目足够,且质量优良。俺闻得这些男子不仅来自本国,更有来自千里之外的异邦哩,连师傅本邦大唐,据闻亦有无数男子在此以面首过活。不瞒师傅,俺去那里询问,许多妇人人见俺长得壮实,都争着要把俺买下哩!像师傅这般貌美的,恐怕难过此国!”
长老一听,不觉大惊失色,连问道:“这却如何是好?这却如何是好?”
八戒道:“俺早为师傅想好了,只要用些烂泥抹在脸上,充小黑脸,保险能过此国!”
八戒却说的有理,长老无奈,只得依样行事,却惹得三个徒弟窃笑。好歹过了卵生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