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和第五个宪兵持的不是军刀而是手枪。拉斐特看到这种情形,用一个快得看不见的动作拔出了抢。但是并没有枪声响起。
“别动!”
珂莉安大喝一声。
“让我们走,不然,你们队长的性命就不保了!”
“小、小姐……”
普鲁士军官扬起的下颌上,正顶着珂莉安的刀尖。混乱之中,她绕到了军官背后。
蒙塔榭苦笑着:
“变成这种结果了,虽然不是理想的展开,不过双方都持有武器的战斗,还是小姐快速果断的行动最有效。”
“所有人都把武器放下!”
拉斐特命令道,无论负伤的还是没负伤的,都松开了手中的武器。拉斐特笑着转向珂莉安:
“珂莉安真是具有战士的素质啊。在跟数量占多的对手作战的时候,只要抓住对方的指挥官做人质就够了。看来是在与‘拂晓四人组’为敌作战的时候学会的吧。”
蒙塔榭抓住军官的前襟:
“抱歉了,先让你当一阵子人质吧。”
“你、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你马上就知道了。”
蒙塔榭脸上浮现出险恶的笑容,又加了一句:
“要是你还有命的话。”
普鲁士军官脸色苍白。拉斐特把五个普鲁士宪兵聚到饭店一角,用餐巾给负伤者包扎后,又用桌布把几个人的脚捆在一起。同时拉斐特还把桌布在桌腿上绕了一圈。这样多少能拖延一些他们逃走的时间。
“亚历克,把他们骑的马都放走。”
“知道了。”
亚历克摇晃着巨体出了门。不一会儿,马的嘶叫声,马蹄飞奔的声音,亚历克大喊大叫把马轰走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传来。拉斐特坏笑着对普鲁士宪兵们说:
“那么,各位勇敢的宪兵兄弟,想追我们就徒步来追吧。”
普鲁士宪兵们发出怒骂和诅咒的声音,但是长官成了人家的人质,他们也无能为力。
“给你添麻烦了,老板。”
拉斐特往没被撞坏的桌子上放了十枚左右的金币。
“向英国人和吸血鬼,还有狼人他们问好。”——这是蒙塔榭的寒暄。
在厨房里大气不敢出的老板终于小跑出来,把桌子上的金币一扫,全部装进裤子口袋。普鲁士宪兵们大叫:
“老板,把我们放了,快把我们放开!”
收拾好金币的老板战战兢兢地开始解开捆住他们的桌布,但是想解开海盗式的死结,着实花了一番功夫。
珂莉安几人从店里出来,沿着莱茵河的水流,骑马向南。莱茵河上游有个拐角。雾渐渐淡了,但还没有消退,周围只是一片若隐若现的青灰色世界。抬头仰望天空,可以看到仿佛有一枚大银币浮在空中。太阳被厚重的雾之帘幕隔开,光芒也显得迟钝了。
“还好他们没追上来。”
拉斐特骑着马说道,蒙塔榭回应说:
“他们大概会先报告司令部吧。会有十倍于刚才的人数追上来呢。”
拉斐特点点头,看看他们的俘虏。
“那么,虽然是有点晚了,普鲁士宪兵的军官阁下,我想问问你的大名。”
双手的手腕被布条困在马鞍前面的鞍桥上,军官不快地报上名字:
“我是宪兵大尉劳斯贝尔克。”
“多多指教啊,大尉,我们几个都不是值得报上姓名的人,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叫吧。”
“可恨的法国佬!”
“不错,你倒是个比我想象的更有骨气的男人。”
拉斐特是认真的,但劳斯贝尔克大尉应该不觉得被夸赞有什么可高兴的。他一定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
“那么,大尉,关于‘双角兽之塔’,有些事情想要你告诉我们。”
自称劳斯贝尔克大尉的普鲁士军官含着恶意瞪着几个“可恨的法国佬”。
“原来如此,你们果然是拿破仑派的残党。想接近‘双角兽之塔’的,都是这路人。正经人不可能对那座塔有什么兴趣。”
在雾中,拉斐特小心地驾驭着坐下的马,带着思考的表情提出要求:
“大尉,你刚才所说的话,请再说一遍,用另一种表示方法。”
“什么意思?”
“我在问你,被关在‘双角兽之塔’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劳斯贝尔克大尉露出怀疑的表情:
“法国佬就会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塔里关的是什么人,你现在才知道吗?”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还用问么,就是拿破仑啊。”
劳斯贝尔克大尉这句话一出,“可恨的法国佬”们交换了一下目光。不过,由于在雾中,彼此也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
这次是蒙塔榭发问:
“那是真情吗,大尉。”
“你什么意思?”
“大尉,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说着同样的话。提问的是我,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
可能感觉到了蒙塔榭声音中的严厉,劳斯贝尔克大尉的脸色又发青了。
“怎么样,大尉?”
“塔里的囚犯就是拿破仑。至少我听说的是这样。我骗你们又能怎么样?”
“大尉,你见过拿破仑皇帝的脸吗?”
“没看到过他脸,不过见过他。”
“从背后看到的吗?”
“不,基本上是正面。”
劳斯贝尔克大尉的声音起了微妙的变化。珂莉安注意到这点,却不明白为什么。蒙塔榭不快地皱起眉,诘问道:
“基本上是正面不就能看到他的脸了吗?”
“不,他脸上带着面具。”
“面具?”
“哦,这下越来越像‘铁面人’的世界了。”
亚历克忍不住感叹着。拉斐特用更慎重的语气问:
“真是不明白啊。既然都知道是拿破仑皇帝了,还有什么必要让他带上面具隐藏他的脸呢?”
“谁知道呢,本官也不明白。”
珂莉安感觉劳斯贝尔克大尉的声音也变得更慎重了。
蒙塔榭的目光远远地望向涡卷的浓雾,低声咕哝着:
“如果塔里关的是真的拿破仑皇帝的话,九年前死在圣赫勒那岛上的人又是谁呢?”
没人回答蒙塔榭的问题——没人能够回答。拉斐特摇了摇头,又向普鲁士军官问道:
“关于这点,您有什么意见吗,大尉?”
“本官怎么知道。不过,我可以推测。拿破仑用了替身,那家伙一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发挥作用。”
“原来如此,这种说法很有说服力嘛。那么,真正的拿破仑皇帝,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如何被抓到的呢?”
“我怎么知道?”
劳斯贝尔克大尉终于叫嚷起来,
“拿破仑是欧洲的灾星!他当法兰西皇帝的时候,整个欧洲都战火连年。跟那时候相比,他死后这十五年,世界和平多了——就这一点也足够了。其他任何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关于这点,拿破仑皇帝也可以有他的说法吧。本来从一开始,如果各国都承认他登上帝位的事实,就不会发生之后连绵的战争,不是吗。不过,我现在也不想跟你争论这个。先请你带我们到‘双角兽之塔’吧。”
劳斯贝尔克大尉轻蔑地撇撇嘴。
“你以为普鲁士的军官会怕你们的恐吓吗。有本事就杀了我好了。”
放慢了马的脚步,拉斐特小声问蒙塔榭:
“你怎么看?”
“看起来那个男人是认真相信关在塔里的就是拿破仑皇帝……”
“不过相信什么和知道确属事实是两码事啊。”
“没错。”
蒙塔榭抬头望天,微微眯起眼睛:
“雾好像要散了,起风了。”
微弱的初冬阳光,映照得所有人脸色发白。珂莉安又环视一下周围,想想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样狭窄的崖道上,周围又有雾,骑马登上去肯定看不清四周的情况。
似乎有个动物跃过断崖。
“啊,是鹿。在断崖上跳跃得那么灵活。”
亚历克不禁钦佩。两头鹿一前一后从断崖的山道上追逐着跑过去。
“反过来说,不是鹿也爬不上这样的断崖啦。”
“要不要把马留在这附近啊,剑客大叔。”
“不,我们要下马,不过还是把马牵着走吧。也不知道这后面地形会有什么变化,到时候再弃马也不迟。”
“那么我们一起徒步前进吧,请你带路,大尉。”
劳斯贝尔克大尉扭曲着嘴角,默默无语地开始攀登崖道。蒙塔榭跟在他后面,接下来是珂莉安、拉斐特、亚历克,几个人牵着马按这种顺序开始爬坡。
这个季节,下午四点天就黑了。要赶在日落前尽可能多前进一些。
几个人没有功夫欣赏周围绝美的景色,牵着马,留意着脚下的道路,大概前进了两个小时左右。突然之间,那座塔出现在他们面前。
外形看起来像两个并排的大圆桶。灰色的石壁上开着几个小小的方形窗户,纵向排列,一共五个。塔高估计有五层楼左右。枯萎的藤草蔓延在墙壁上,像被枯瘦的蛇附了体,给人恐怖的感觉。小小的窗户上装有铁栅栏,铁栅栏内是玻璃,玻璃内似乎是厚重的窗帘。
雾几乎已经散去了,夜幕渐渐逼近。太阳发出微弱的金黄色光线,慢慢沉向莱茵河西岸。周围的天色略微发白,离太阳比较远的天空越来越黑,早早的已经可以看到一两颗星星。
厚重的门扉似乎是木制的,表面上贴了一层青铜板。门板中央有个动物头像的雕塑,外形很像马,但是竖着两只角。一只在前额上,另一只在鼻梁的位置——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种幻想中的动物。
“是双角兽。”
亚历克轻声说。珂莉安明白,自己终于到达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