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素兰小心翼翼地将衣袖挽起,胳膊肘擦伤的地方已经与内衣黏住了,素兰咬牙,猛地撕开,皱着眉,已经凝结的伤口又有新的血丝沁出,幸好只是擦伤点皮。
“砰砰!”敲门声,“素兰!”郑天命轻唤道。
“进来!”素兰道。
郑天命走进屋,细心地将门关上。
“药拿来了吗?”
“拿来了……啊!怎么伤这么重?”
“你别大惊小怪的,谁还没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跌一下而已嘛……啊!你轻点啊!”原本坚毅的表情,在他粗糙的大手抚上时,情不自禁地娇嗔轻斥,无意识地对他撒起娇来。
“好好!我轻点!轻点!”郑天命轻轻地涂上药膏,轻轻地吹伤口,嘴巴不停地呢喃道:“不痛了!不痛了!”专注的神情就像在哄受伤的小孩。
素兰感动地一笑,看着他细心地包扎伤口,“相公!”
“嗯?”
“谢谢你!”
“呃?什么……好了,包扎好了,四弟说涂上这药就不会留下疤痕,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了。”真是笨熊啊!“相公,我娘她……”
郑天命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要吓……嗯!”
嘴巴突然被素兰玉手抚上,她轻笑道:“我又没怪你!娘亲生性胆小,最近又发生了许多事,才会昏厥过去。也怪我没事先提醒她,等娘醒来,我再跟她说去。”
“我……”郑天命犹豫许久,终于道:“我还是把胡子刮了吧!”
“不要!”素兰叫道,她可不希望看到相公整天抚着脸,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这样很好啊!”素兰手抚上他的脸,抚摸着,“痒痒的!再留长些吧!就留到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样长。”现在想起来,那个样子也很好看呢!
啊啊!情人眼里出潘安!
“你那时很怕我。”郑天命指控道。
“才没有呢!”素兰娇嗔道。嘴巴虽否认,但那时的确是怕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不怕了呢?还渐渐地喜欢上了他,直至把心也许了他!
郑天命微微一笑,自然不会真与她争辩个输赢,不舍啊!怜惜还来不及呢!“那,总不能让你娘……不!那……娘怕我啊!”
“娘不会的,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若非有你,只怕我今生再也见不到娘了……”她轻叹一声,“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又让我们一家团聚,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素兰忽然想起一件事,担心地问道:“相公,若杀手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还来杀我们啊?”真是糊涂!只顾着与娘相认了,竟忘了这件事。
“没事,这栋宅子四周都布满了四弟调来的侍卫,固若金汤,你不必担心。四弟做这类事情从不会马虎。”郑天命笃信地说道。
素兰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她并非信任什么侍卫,她只是莫名地相信郑天命,“对了,相公,秋暮云究竟是何出身啊?”
“四弟啊?呃……皇族!”
“哦!”素兰淡淡地点点头,难怪了,气质不俗。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郑天命纳闷地问道。
“是吗?”素兰挑下眉,其实相公带给她的震撼才是最大的,听秋暮云说,相公在江湖上是很有名望的人。唉!乡间猎户?她当初怎会以为他只是猎户呢?真是笨,反而是秋暮云的出现,她却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凡来。至于相公,应该是大智若愚吧!记得在客栈,他们被杀手围困时,他可是相当冷静沉着的。
“素兰,想什么呢?是不是还在担心……放心吧!邵立就算想害你们,现在也顾不上了。”本不想说,但为了让素兰安心,还是忍不住吐露出实情。
“什么?”素兰心思转得飞快,急问:“你做了什么吗?”
郑天命摇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老大传回消息说邵立最近惹到了一个江湖帮派,已经自顾不暇……”他停顿了一下,看见素兰复杂的表情,遂了解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假他人之手报仇,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地让老大派人监视他的行踪而已。”至于究竟做没做什么?谁知道呢?
素兰眼睛一亮,蓦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惊讶,道:“你怎会知道我不想假他人之手?”
郑天命耸耸肩,表情淡然地说道:“简单啊!若换成是我,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讨厌!自己的心思怎么被他一猜就中了?啊啊!她怎么忘了人不可貌相!相公既是老江湖,心思又岂会如乡下人一般单纯?她怎么总忘了他的身份呢?现在想来,这一路跟他南下日夜兼程赶路,相公话虽不多,却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路上每件事都打理得妥妥当当。除了脾气暴躁一些外,他还真是个好相公呢!他上次发的那顿脾气,素兰仍记忆犹新,虽说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相公当时暴怒的样子……真是可怕呢!
素兰忽然想到一件事,轻笑着说道:“老大除了恶整你之外,对你的要求好像无所不应,也尽心地在帮我们。”
闻言,郑天命雪亮的眸光忽然涌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许久,他慎重地说道:“我们是兄弟。”
“兄弟?”
“对!如手足的兄弟!生死与共的兄弟!除了四弟以外,还有老大,二哥,五弟,六妹,以后,你会见到他们。”说这些时,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的柔和。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变,说道:“那个……老大,还是不见的好!”那是个千年打不死、骂不走的妖怪!
素兰只是微微一笑,没有问他为什么!许久,只说了一个字:“好。”
兄弟情,她懂的。即使她身为女子也是一样明白的,从相公与秋暮云之间的相处,她可以看得出来,平日里互相挖苦,关键时刻却会为对方拼命。就像她与念恩之间的感情一样深厚。姐弟情,兄弟情,有无血缘都是一样深厚。
素兰由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斜阳残照,晕红了她的脸。素兰半仰着头,表情恬淡。郑天命不由地看痴了,许久……突然,素兰淡眉蹙起,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下。
郑天命也不由得一阵心闷。素兰总是把心事藏在心底,她不说,他又怎么知道呢?莫非又是为了邵立的事吗?唉!为了讨她欢心,这样猜来猜去,真的很累耶!奇的是他竟乐在其中!只为博得她淡然一笑或轻轻一吻。
“相公!”素兰突然转过身来,沉思了一下,说道:“爹爹生前什么都没跟我们说过,邵立究竟与我家有何恩怨我也不清楚,就连娘亲也不知道。爹爹既然有过他的账本,想来,定是有所警觉才是……”
“你想了解恩怨始末?”
“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我们。”迷团太多,她必须弄明白。
“好,我一定帮你查清楚。”郑天命蓦地走上前,拉住素兰的手,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这是素兰第一次主动请他帮忙耶!能不令他高兴吗?
“素兰,你真是命苦哟!”
“娘,你说什么呢?”素兰推开房门看到娘亲坐在床沿上低声呜咽着。
“唉!素兰,这几****一想到你跟他……唉!真是委屈你了……”顾夫人抹着泪说道。
“娘……”素兰无奈地叹息一声,把刚端来的点心放至桌子上,说道:“娘,我说过好多遍了,我没受什么委屈,相公疼我,对我体贴入微,这几****不都看到了吗?”
“唉!娘知道,你不想让娘为你担心,以你的性情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对娘说的。”
“娘!我……”这让她怎么解释呢?不错,以她的性情的确不会说出来,可问题是她并没有觉得受委屈啊!娘为何如此固执呢?几日来,娘每次遇到相公,眼神中除了惊怕就是不屑,那是她相公耶!
他怕娘待得不自在,每次短暂的相处,都找借口先行离开。看到相公略显尴尬又黯然的神情,她真的心疼耶!
顾夫人再次哀叹:“他若像秋公子那样温文尔雅也就罢了,偏偏长得五大三粗,唉!江湖草莽……好歹我们顾家也是名门……”
“娘,吃点心!”素兰硬生生地打断娘亲的话,心里微疼,表面仍挤出笑容,把点心端到娘身前,“娘,你尝尝,味道不错。”
顾夫人推开,道:“我哪吃得下啊?唉……”
“娘,吃些嘛!这是我亲手做的。”素兰笑着轻轻劝说道。娘亲食欲一直不好,一方面因失去爹爹的原故,另一方面又担心她与念恩的将来。
娘亲这样一直以泪洗面也不是办法。有时,她真的忍不住想与娘亲一起大哭,但,就算哭瞎双眼爹爹也不能复活不是吗?她必须面带笑容地支撑下去,真希望自己是冷情之人,就不会这样身心俱疲了。幸好,有相公在旁边帮助她。想至此,心中不由一甜。
顾夫人情绪稍稍缓解,吃了几口糕点,“素兰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可惜你爹没这个福分……唉!不知承羽那孩子怎么样了?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幸亏他派人救我,否则就算不被人杀死,也被活活烧死了!”
“高大哥应该还在宣州别院,不如过几日,等外面平静一些后,我带他来看望你。”素兰笑着说道。
“你说得对,总不能连累他受到危险啊!那个邵立真是丧心病狂,连我们孤儿寡女也不放过……”顾夫人将糕点放下,素兰立即递上一杯茶。顾夫人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和承羽本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老天不公啊!没想到我们娘俩的命都……”
“娘,你先用着,我一会儿再来陪你。”素兰淡笑着说道,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窒息得喘不过气来,真真待不下去了。想见他,只想见他,没等娘亲的回话,便退出房间。
来到念恩书房,素兰对念恩说道:“念恩!你去陪娘亲说会儿话,别让她胡思乱想。”
然后,一路快跑地来到前厅,推开门,郑天命果然在这里,“相公……”只叫了一声,便扑到他的怀中。
“素兰,怎么了?”郑天命吓了一跳,素兰对他投怀送抱,还在大白天?!急问:“出什么事了?”否则以她恬静害羞的心性,决不会这样。
素兰将脸颊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只是摇头,双手抱住他的腰,无奈他的腰太粗,只好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
郑天命顿觉无措,“素兰,别不说话啊!究竟怎么了?”
素兰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带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哈哈!嫂子自然是想你了呗!”
秋暮云!素兰一惊,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这下更不好意开口了,天啊!怎么没看到他也在厅里呢?被谁看见不好,偏偏是他!她害羞地把头扭到另一边,求助地低叫道:“相公……”
“怎么……”郑天命俯下身。
“哎呀!”素兰急得跳脚!一旁的秋暮云可是看得津津有味!
郑天命终于明白,抬起头,对秋暮云不客气地说道:“你出去!”
“我?!”还没看够哩!“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秋暮云不情愿地退出前厅,又顺便吩咐其他人不得靠近前厅半步,瞧!他的心多么善良……自己则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确定左右无人的时候,躲到窗下偷听。“怎么了?”郑天命心急地问,头一次见她这么脆弱。
“我没事!”素兰终于抬起头,“我刚从娘那儿过来……”
“娘怎么了?不舒服吗?那我让四弟过去给她看看……”郑天命急忙说道,立即就要喊人。
被素兰手急眼快地抚住他的嘴巴,“娘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说我们……不相配!”心里好难过啊!
郑天命怔了一下,“就为这事?”随即莫名地哈哈大笑起来。
素兰疑惑地皱眉,“你笑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笑的……哎呀!小点声了!屋子要被你震塌了!”要举高手臂捂他的嘴巴。真是的!长这么高!胳膊都举酸了!
然而,郑天命笑罢,却轻啄她的手心……
“哎呀!”素兰羞涩地收回手。郑天命眼中笑意更浓,突然把她抱坐到桌面上,近身拥进怀中,对她又吻又咬……“相公……”素兰娇羞地左闪右避,“你的胡子……好痒啊!别这样……”
郑天命果然停了下来,抱住她腰际的手却没有松开,一脸喜出望外地凝视着她,素兰被他的反常弄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却见他突然蹙起眉,然后,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式,拿起桌上的茶杯,陡然,推开窗户,手一扬,只听窗外,
“咦!怎么下雨了?”然后,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从窗口冒了出来。
素兰目瞪口呆!
“啊!三哥好!三嫂好……呵呵!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话音未落,人已跃上屋脊,几个起落,没影了!
许久,素兰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寻思着,同意念恩拜他为师究竟对不对呢?那个……可不可以后悔啊?
郑天命早就习以为常了,不惊轻尘地重新关上窗户,拉素兰坐到他腿上,在她白皙的颈间轻嗅几下,好香!他欲罢不能,在粉颈处蹭着……
他呼出的热气弄得素兰很痒,也浑身不自在,大白天的,若再有人出现怎么办?遂挣脱他的怀抱,走到对面的椅子上端庄地坐下,找个可以平复异样情绪的话题开口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经她一问,郑天命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再想入非非,沉稳地说道:“我刚刚收到一封信,你看看!”由怀中取出递给她,这是秋暮云适才转交给他的。
素兰接过展开一看,字迹她曾见过,应是被相公称之为老大的人,这次的信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严肃并详细地说明了顾家与邵立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素兰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疼,怎么会是这样呢?祖辈间的仇怨,纠纠缠缠,竟然延续到他们这一代。我杀你,你杀我,纠葛缠绕,谁是谁非,已然算不清楚了,怪不得爹爹生前没对她提过呢!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又怎能不报?
然而,若如此循环下去,哪有了断的时候!除非他们两家的后人真正地从这个世上消失!这……这让她如何决断呢?
郑天命见她神色不对,便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素兰将信递给郑天命,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双眉蹙起,许久,问道:“你想怎么做?也雇用杀手追杀他吗?他现在逃到了关外,找他会困难些。”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素兰迷惘地摇头,“他杀了爹爹,可是他的祖父却死在我祖父的手上,两家先祖即是同窗好友又都同时在朝为官,如今却弄得仇深似海。他现在得罪了江湖帮派,狼狈地逃到关外,已经穷途末路了,我……我下不了手啊!可是爹爹的仇又不能不报,我该如何是好?相公,你会不会觉得我妇人之仁?竟对仇人心软!”“不会。”郑天命微笑着摇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只在不经意间眸光闪了一下,说道:“你可以跟念恩商量此事。”
“不行,念恩年纪还小,对是非恩怨的认知尚浅,我不希望他凭一时快意行事。杀人,不论动机如何,毕竟不是好事!沾上血腥便再也洗不掉了……”素兰沉默下来,许久。
陡然,她抬起头,说道:“相公,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念恩好不好?等他年龄大些,再把一切告诉他,到时由他做主。反正,现在邵立自顾不暇,无能力加害我们。”
“好,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郑天命笑着道。素兰与他以前所识的江湖侠女截然不同,她们快意恩仇,恩怨分明。与之相比,素兰要显得优柔寡断得多,太过妇人之仁。
然而,若没有慈善之心,容人雅量,谁又能如她这般云淡风轻,冷静透澈地看待事非恩怨?四弟说得不错,他的确好运气,娶妻如兰,夫复何求!
啊!他回头得给老大捎个信,别在那边挑拨是非了,他的几句话不要紧,人家可是被整得倾家荡产,亡命天涯,都被逼到关外了,想来十年也翻不了身了,还不知能不能活到念恩报仇的时候呢?
素兰的心胸之宽阔,不似一般女子,这一点想必老大也料不到吧!
素兰叹了口气,她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沉思了许久,她忽然呢喃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什么意思?”郑天命轻问道。
素兰自然而然地把身子依向他的怀中,叹息般地说道:“活着的人像匆匆来去的过路行人,死去的人仿佛是投向归宿之地、一去不返的归客。天地犹如一所迎送过客的旅舍;人生苦短,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此同声悲叹!那么,天上仙界和地下冥府又如何呢?”
如何呢?素兰幽幽悲叹!陡然,身子被他抱紧,素兰仰头看他,映入眼中的是一双锐利深邃的双眸,那里蕴着爱,藏着情,却永远不会亲口对她说出。男人啊!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男人!
突然,郑天命表情复杂地说道:“有我呢!”声音低沉犹如千百年前,他就对她说过一样。
瞬间感动的热泪涌上她的眼中,泪花晶莹,她立即将脸埋入他的怀中,许久……
相公的身体真是好暖好暖啊!
谁说爱一定要说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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