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0月6日,是一个平常得再也无法平常的日子。
这一天,古生物学家谢俊义陪同中国科学院古生物研究所的一帮研究人员来到沟壑纵横的东乡县锁南镇,这个县因为它的贫瘠而声名远扬。这里到处都是波浪似的黄土山,满目沉郁的绵延无际的光秃的丘陵,不时像一道冷漠的电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这里的山太大,这里的沟太深,这里的人太穷,这里的日子太苦!苦得竟没有几个文人骚客到过这里。尽管从这里走出了许多东乡族诗人,走出了许多学者,但从古至今,没有一个重量级的文人在这里留下哪怕是一句叫得响的诗句。就在谢俊义领着中国科学院古生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到锁南镇的前一年,有个名叫张承志的大文人刚刚从这里离去,这是唯一到过这里的重量级文人。他装着一肚子回族人的故事写下了一本著名作品——《心灵史》。张承志在书中这样描述这儿的大山:
只要凝视着它,只要你能够不背转过身而一直望着它,这片焦黄红褐的裂土秃山就会灼伤你的双目。在恐怖的酷日直射之下,眼睛会干涩、皱裂、充血,一种难以形容的旱渴会一直穿透肺腑,让人永远渴水。
一年后,《心灵史》红遍整个西北。
谢俊义等古生物学家在离县城锁南镇约3公里的村庄边,发现了一个南北相距80米,面积约500平方米的古人类栖息的遗迹。他们挖出了一层长3米、厚10厘米,距今15000年的灰层,灰层下面是水积灰绿砂制粘土,上面是粉砂质黄色粘土,灰层夹在二者之间。灰层中混杂着数量不少的炭屑、兽骨、红烧土块,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在灰层中居然找到了三件打制石器。
他们的发现震惊了考古界。因为他们发现的这一个点是截至目前中国旧石器文化在甘肃省最西面的一个点。研究人员迅速对这一发现展开研究,终于将信将疑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东乡这个中国最贫困的、被人们称为苦甲天下、不宜生存的县,在史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竟然是较为富庶的地区之一。研究人员的成果,不仅将这一地区古代文化史提前了一万多年,而且为早期人类活动提供了充分的证据。
谢俊义等几个古生物学家手拿着打制石器,望着远处锁南坝山尖上两棵郁郁葱葱的古松陷入了沉思:按理说,锁南坝山尖上的这种古松应该生长在海拔3000米、降雨量700毫米以上的湿润半湿润区域内,而这里的地貌纯粹是黄土斜梁或梁峁山地,地质构造极其单一,气候更是以干旱出了名,年降水量只有500多毫米,并且蒸发量极大,达到1400多毫米,为降水量的2.6倍。对于这两棵古松的存在,研究人员从踏上这座山梁的那一刻起就疑惑不解。这次出土的3件打制石器,为解开研究人员的困惑提供了极好的佐证。因为打制石器是古人类用来狩猎、制造木制工具的工具。也就是说,很早以前,这儿并不是所谓的干旱区,而是森林茂密、植被丰富的温带落叶阔叶灌丛交错的水分涵养林。无数的野生动物在林间出没,古人类在这里繁衍生息。甚至在秦汉时期,这儿仍然绿树成荫。研究人员从志书中找到了这样的记载:
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屋室。
———《汉书·地理志》
这次旧石器时期遗存的意外考古发现的地点是在甘肃省东乡县锁南镇王家沟门断壁下,因此,被命名为王家沟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