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迎风挥妙笔——徐悲鸿
徐悲鸿(1895—1953年),中国现代杰出的艺术家、美术教育家,江苏省宜兴县人,早年一直随父读书学画。1916年春,徐悲鸿考入上海法国天主教会主办的震旦大学,1919年留学法国,潜心钻研欧洲绘画艺术。他融中西绘画技巧于一炉,在国画、油画、素描创作上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尤其以擅长画马闻名于世。经过多年的探索,他在美术教学中逐渐形成了自己完整、独特、新颖的美术教学体系。他结合中西绘画法则提出“新七法”素描教学理论和“致广大,尽精微”的艺术格言,使后学者受益匪浅。他所创作的《愚公移山》、《田横五百士》、《九方皋》、《ㄎ液蟆贰ⅰ栋腿思乘》等作品不但具有很高的艺术性,更富有深刻的思想内容。大革命时期,他坚定地站在人民大众行列,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抗日战争时期,他曾多次将自己的作品在国内外展售,将所得款项尽数捐献给祖国的民主解放事业。解放后,徐悲鸿担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主席。毛泽东十分关心徐悲鸿的绘画创作和生活,对其创作给予很高评价。
【毛泽东评点徐悲鸿】悲鸿先生:
十月十三日给我的信并附石永懋先生所为书二本均已收到。同意先生的意见应对石先生予以照顾。最好在先生所办的学校予以位置,如不可能则请持此信向中央文教委员会接洽酌定解决办法。此复。
顺致敬意
毛泽东
一月十四日
——摘自《毛泽东书信选集》第399页,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静文同志:
十月间的信和徐先生所绘奔马,早已收到,甚为感念。兹派田家英同志询问你们的情况,如有困难,请告知为盼!
顺致敬意
毛泽东
一九五三年十二月十三日
——摘自《毛泽东书信选集》第473页,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
【徐悲鸿小传】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景色秀丽、享誉世代的太湖流域,人杰地灵,山川锦绣。加上那些千百年来绵延不绝的有关梁祝化蝶、范蠡泛舟等才子佳人的动人传说,更给它蒙上一层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迷人色彩。然而,19世纪末的旧中国,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各帝国主义列强纷纷入侵,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生活在这片美丽、肥沃土地上的人们和全中国的老百姓一样,饱经战乱,过着食不果腹的贫苦生活。1895年7月19日,徐悲鸿就诞生在太湖边上一个小镇——江苏宜兴屺亭桥镇一户清寒的画师家庭。他是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屺亭桥镇位于太湖西面约30里处,一条叫塘河的宽阔河流穿过镇中心,河上有一座连接两岸的桥梁叫屺亭桥。河面上,乌篷船和有着高高桅杆的船只以及发出“突突”机声的小汽轮日夜往来不息。塘河,不但是江苏南部平原人民同外界联系的枢纽,更给屺亭镇平添一派典型的江南水乡风光。徐悲鸿在这里度过了早期20年的贫苦而宁静的生活。故乡敦厚的民风、优美的山水环境陶冶了他朴实、善良、正直的情操,在他心灵里培植了对美好事物不懈不倦追求的精神,成为他日后创作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灵感源泉。他后来曾在回忆录中深情地写道:“我们的屋子虽然简陋,但有南山作屏风,塘河像根带子,太阳和月亮,霜和雪都点缀了这江南水乡的美丽。我们在这里和打鱼砍柴的人做伴,鸡鸣犬吠,互相唱答,大自然给了我们无尽的美妙。”
徐悲鸿的父亲徐达章自幼酷爱美术,只因家庭贫寒无钱拜师学艺,但他硬是凭着聪慧和勤奋自学成才,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画师。他不但擅长人物画、绣像画、山水和花鸟画,而且对书法、篆刻、诗文也颇精通,他的书法、篆刻、诗文同他的画相得益彰。徐悲鸿自幼便表现出对绘画非凡的敏感,但徐达章没有立即教儿子作画,而是先教儿子熟谙《诗》、《书》、《易》、《四书》、《左传》。徐悲鸿深厚的国学基础,便是从这时期奠定的。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童年徐悲鸿看着同龄的伙伴们背着书包上学堂,他是多么向往呀。然而,当他那双明亮、沉思的眼睛看到体弱多病、辛勤操劳的母亲,看到彻夜作画、早生华发的父亲,看到嗷嗷待哺的弟妹……徐悲鸿除了尽力帮母亲料理那几亩地,便更加努力跟随父亲读书、学画。他家的生活时常处于异常艰难的境地,有时,镇上比他们更穷的人家亲人去世,请徐达章绘一幅遗像留作纪念时,他总欣然应允,并分文不取。当时,宜兴县令对徐达章有纳贤之意,徐达章却避而不见,宁愿“闲来写副丹青卖,不用人间造孽钱”。父亲淡薄名利、傲视权贵、同情底层人民的高贵品格也深深地影响着徐悲鸿。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的枪声迅速传到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到处掀起推翻腐朽清王朝的浪潮。革命的惊涛骇浪,汹涌地撞击着青年徐悲鸿的心扉。由于那年太湖流域遭受涝灾,徐悲鸿和父亲只得背井离乡,漂泊四方,过着艰难的流浪艺人生活。为了挣得几个养家た诘耐板,徐氏父子除了为人画像,还给人刻图章、写楹联、碑文等。有时碰上恶劣的天气,父子二人只好借宿在寺庙,往往一天中只分吃几个红薯和烧饼充饥。在几年流浪的途中,徐悲鸿的绘画技艺日臻成熟和提高,但同时他痛心地看到:地主、官僚阶层仍是过着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而广大的农民们衣不蔽体,上顿吃了无下顿,乞丐成群,无家可归。更加使他忧心的是:清政府的黑暗统治虽然结束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军阀连年混战,各帝国主义列强越发加快了入侵中国的步伐。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徐悲鸿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时常透着深沉的忧虑和思考。
1915年夏天,20岁的徐悲鸿告别亲人,勇敢地迎着生活的风雨,大踏步走向他人生第一个重要驿站——上海。一开始,由于没有找到工作,徐悲鸿手头的一丁点积蓄很快花完了。这年秋天,捉襟见肘的徐悲鸿在凄风冷雨中被旅店老板赶上街头,但一心希望攀登艺术高峰的徐悲鸿并不气馁,每天,他仅靠一个铜板聊以度日,仍坚持到商务印书馆门口如饥似渴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忘了饥饿,忘了寒冷……一天,徐悲鸿那衣着单薄、寒风中专注读书的样子,引起商务印书馆一位叫黄警顽职员的注意。就是这个当时收入也少得可怜的黄警顽,在徐悲鸿最穷困潦倒的日子,慷慨解囊。后来,徐悲鸿在报考震旦大学时,曾用化名“黄扶”,以表达对黄警顽和另外一个叫黄震之的人的感激之情。
进入震旦大学法文系读书后,徐悲鸿异常珍惜他人生旅程中第一次跨进校门读书的机会,他一边努力学习法文,一边更加勤奋地练习素描。天才加上勤奋,徐悲鸿的画很快就像一块美玉一般光芒四射,逐渐地引起人们的注意。先是他画的马得到上海审美馆馆长高剑父、高奇峰兄弟的赏识,高剑峰赞道:“虽古之韩干,无以过也。”渐渐地,徐悲鸿靠教人习画和替人画插图有了一些收入,使其半工半读的生活稍为安定下来。其间,他凭着一幅我国古代传说中的文字创造者仓颉的应征画像,获得当时上海的一所私立大学——明智大学校董们的青睐。明智大学校董们不但一致通过采用徐悲鸿画的仓颉像,还专门为徐悲鸿辟出一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设备齐全的画室,请他在假期再画几张不同角度的仓颉画像。在明智大学期间,徐悲鸿结识了康有为、王国维等一批名流学士及一些金石收藏家和书法家。在明智大学的画室里,徐悲鸿开始尝试在中国传统绘画技法的基础上,融入西洋画的一些处理方法,如明暗、透视处理法等等,以此减少传统中国画容易陷入的呆板和单调,体现出立体感。这时,徐悲鸿处于革新中国画的萌芽阶段。
为了中国美术的发展,年轻的徐悲鸿在拿到明智大学付给的稿酬1600元现洋后,决定离开上海,向世界艺术攀登,以他山之石,叩开中国艺术领域没有开启的大门。徐悲鸿环游世界的首站——便是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
1917年5月,徐悲鸿踏上去日本的轮船。徐悲鸿站在甲板上,望着太平洋上波涛翻涌的海面,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一个艺术家的壮志激情、甜蜜和幸福。因为与他同行日本的,还有他心爱的女子蒋碧薇。蒋碧薇的父亲蒋梅笙也是宜兴人,是一位著名的国学大师,时任上海大同学院教授,跟徐悲鸿不仅有忘年之谊,更有同乡之情。在蒋家,徐悲鸿和19岁的蒋碧薇一见钟情。蒋碧薇身材高挑,貌美如花,还吹得一手余韵绕梁、动人心弦的好箫。后来,徐悲鸿所画的一幅著名油画《箫声》,便是描绘她吹箫时情景的一幅画。画面上,吹箫的女子两手扶箫,沉静、幽雅,但那一头浓密而桀骜不驯的齐耳短发和灵光闪现的双眸,又充分显示了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知识女性对旧社会的叛逆精神。当时,他们虽然两情相悦,但碍于蒋碧薇已许配人家,使两人饱受相思之苦。此次徐悲鸿去日本,蒋碧薇毅然决然地与心爱的人一道私奔。海面上,海风阵阵,海鸥翩翩,明媚的阳光温和地抚慰着这对勇敢地冲破封建婚姻的束缚、自由恋爱的情侣。
在日本学习和考察半年,徐悲鸿携爱妻蒋碧薇回国,并于同年来到北京。在北京,徐悲鸿如愿以偿地饱览了祖国瑰丽辉煌的民族文化:故宫博物院、长城、圆明园等等名胜古迹,他深深地为我国古代那些博大精深的雕刻艺术、绘画艺术、铸造艺术、书法艺术等所倾倒。同时,面对满目疮痍的圆明园,面对各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入侵践踏,更激起了青年徐悲鸿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作为一代青年艺术家,徐悲鸿的头脑是异常清醒的。他提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绘画之可采者融之。”针对当时中国画坛普遍弥漫的萎靡风尚,他痛心地对人说道:“中国画学之颓败,至今日已极矣。”“要以视千年前先民不逮者,实为奇耻大辱!”徐悲鸿的远见卓识和超凡的绘画艺术才能,得到了北京的一些社会各界名流和有识之士的高度赞赏。如罗瘿公、傅增湘、蔡元培、陈师曾等。一次,徐悲鸿在观看了梅兰芳表演的《天女散花》的京剧后,激情难抑,以此为题连夜挥笔作画一幅。素以提携后学者闻名的罗瘿公观此画后,欣然题诗云:
后人欲识梅郎面,无术灵方更驻颜。
不有徐生传妙笔,焉知天女在人间。
经罗瘿公推荐,时任教育部长的傅增湘在看了徐悲鸿所作的素描、水彩和中国画之后,深感徐悲鸿乃中国画坛不可多得的奇才。他当即对徐悲鸿表示,如果欧洲局势稳定,中国再选派赴法留学生时,一定给徐悲鸿留个名额,让他去学习和观摩举世闻名的欧洲文化艺术。不久,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聘请徐悲鸿担任北大画法研究会导师。当时的北大,不但是中国学术领域的先锋,也是培植进步思想和新文化运动的沃土。在校长蔡元培的倡导下,陈独秀、李大钊、鲁迅等人都曾登上北大的论坛,引导青年学子积极进取,挽救民族危亡。每逢这种集会,徐悲鸿总是早早来到会场,或是静静地听演讲,或是积极投入到身边的教师、学生们对“民主与科学”的讨论。1919年春,第一次世界大战早已结束,正值中国的“五四”运动前夕,徐悲鸿受中国教育部委派,作为留法学生登上了开往巴黎的邮轮。
经过近两月的漫长旅程,邮船终于穿越太平洋、印度洋、红海,进入苏伊士运河,停泊在英国伦敦。徐悲鸿利用这短暂的停留,参观了大英博物馆、国家画廊、英国皇家画展。每到之处,他所见到的那些栩栩如生的浮雕、还有那些弥漫着浪漫主义、现实主义或古典风格的西方艺术家的绘画作品,无不令徐悲鸿心驰神往、激情喷涌。在欣赏欧洲艺术杰作的同时,徐悲鸿也感慨万千。因为他看到,祖国几千年的古老文明,尤其是绘画艺术,哪怕是近现代艺术家的优秀作品,对于西方来说,是陌生的,至少是蒙了尘埃的宝石,需要人将它们雕琢、拂拭,才会使他们放出异彩。他不禁暗暗立誓:一定要努力创造机会,将祖国的艺术瑰宝介绍到欧洲、乃至全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让世界敬仰中国。这次旅欧,蒋碧薇也随同丈夫一起前往。此后,他们夫妻二人辗转在法国巴黎、德国柏林等地,度过了八年艰苦的留学生活。八年中,他们相濡以沫,患难与共,虽然他们最终因为政见和生活态度的差异而分道扬镳,但这段夫妻生活却成为徐悲鸿最美好、最温馨的一段回忆。
到达巴黎后,徐悲鸿和妻子草草安顿下来,便全身心投入到他向往已久的艺术殿堂。他第一个想观摩的目标,便是饮誉世界的巴黎罗浮宫。在这里,他见到达·芬奇的不朽之作《蒙娜丽莎》、大卫的成名作《荷拉斯兄弟之誓》、吉里柯的《梅杜萨之筏》、库尔贝的《画室》以及其他一些油画大师的杰作。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平息,巴黎许多博物馆早先运往安全地带的一批名画也逐渐运回,接着又对游人开放。此时,他得以观摩莫奈、罗朗史、达仰、弗拉孟、倍难尔、莱尔弥特等等艺术大师的作品。尽管留学生活异常艰苦,徐悲鸿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而且腹痛病愈来愈重,但“爱画入骨髓”的他,遨游在艺术的海洋,忘了身心中的一切苦痛。随着对欧洲绘画艺术的进一步了解,徐悲鸿也透彻地看到自己的不足和差距。
为了投考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徐悲鸿夜以继日地工作着。因为画惯写意的中国画,对具体物象的把握很不准确。他一边观摩别人的作品,一边进行大量的素描,并力求形神俱似。不久,徐悲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该校,他的勇于进取、诚恳朴实、吃苦耐劳的东方青年品质,深得该校校长——著名的历史画家弗拉孟的赏识。他经常不遗余力地指导徐悲鸿作画。一天,徐悲鸿在应邀参加一个酒会时,结识了法国当代著名画家达仰·布佛莱。对这位现实主义的绘画大师达仰先生的许多作品,不管是其作品内容还是绘画技巧,徐悲鸿都非常地敬仰,而且还仔细地揣摩、研究过,如达仰的《林中》、《降福的面包》、《征兵者》、《玛甘泪》、《穷祸》、《种牛痘》等等。时年68岁的达仰早已闻名世界画坛,对徐悲鸿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异国青年,却丝毫没有怠慢和轻蔑,相反,二人一见如故,并从此建立起深厚的师生情谊。当徐悲鸿请求达仰指导他作画时,达仰立即点头同意,并写给徐悲鸿自己的画室地址,邀请他以后每个星期天到他的工作室做客。
从此,徐悲鸿每逢星期天,便准时到达仰画室。有时观摩达仰作画,有时师徒二人临窗而坐,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天。大多数时候,是徐悲鸿聆听达仰对艺术的见解或对他的习作的批评。达仰谆谆告诫徐悲鸿:“不可以为画素描琐碎而平凡,但要画好它,非一日之功。一定要耐心、精心、细心地去完成。每次画完一幅素描后,然后再背着将它默画出来,并一笔一笔找出与原作的差异之处。只有在基础上做到吹毛求疵,才能有一天画出惊人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