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影响孩子一生的阅读(蓝色卷)
12673100000058

第58章 画画与作文

郝月梅

上小学时,作文是我最喜欢的课。虽然语文老师一直不怎么喜欢我。

语文老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上课爱画画。而他几十年后是班主任,对纪律要求得近乎苛刻,所以,此刻我写小学同学们再起他来,脑海中依然是一张不苟言笑的“猫脸”。这走到一起,大家记得最清楚张猫脸一出现在教室,总有种“一鸟入林、压倒百鸟的,就是我的画。不语”的威慑力,学生都老鼠见了猫似的。而我敢于在他的课上画画,的确是对师尊大大的“冒犯”。

其实,那时我是个很乖的女孩,胆子极小。小到老师丢一个脸色,就要流一节课的泪;老师批评一句,就一上午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的程度。但不知怎的,就是控制不住上课经常画画。因为上课爱画画,虽然我的考试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却几乎没有当过三好学生,最大的班官是当了一年小组长。所以,几十年后小学同学们再走到一起,大家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的画。

今天回想起来,我画画,实际上也是一种作文。

因为我画的基本上是连环画,也就是有故事情节的画,我是在用画面传达一个故事,讲一个笑话,显现一种幻想。在思维方式上,画画和小学阶段的作文应该是一致的,都是形象思维。因为小学年龄段的孩子,主要凭借形象来思维,所以小学阶段的作文,应该从具体可感的事物写起。

但我的语文老师是不懂这一点的,看到我画画,只认定我是破坏纪律,轻则没收本子,重则罚站。惩罚最重的一次是画一个男生上课睡觉,梦到深处打起了鼾,差点把老师气翻。我把这个细节画下来,就有了夸张的成分,画这个男生的鼾声过响,把教室房顶的瓦震落,烟囱震坍……同桌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我被老师逮了个现行,在办公室反思了一中午,没让吃饭,下午又在全班做了检查。自那时起,我觉得语文老师从骨子里轻视我,我也见了他就两腿发抖,患了严重的“语文老师恐惧症”。

治愈我这症的,是毕业前的一篇作文。

那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所谓的作文基本都是空喊革命口号,毫无感性内容。所以,尽管语文老师讲得滔滔不绝、嘴角冒白沫,学生们依然是难爱作文,每次交上的作文大都是照报纸抄来的,而且抄的基本是社论,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空洞无物。毕业前的最后那次作文,老师布置的依然是当时流行的“政治口号”作文,我却鬼使神差地写了完全不同的一篇。

作文写的是毕业离校的一种心情。写作时我很投入,只感到在这所简陋的小学平平淡淡地待了两年,临离开时突然有了一种不舍,这种不舍我没有空洞地写出来,而是把它凝于一幅画面中。当然,这画面是用文字描绘出的:

村头一棵百年大槐树,一座高高的山坡,山坡对学校的两面是我们的小学校。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走在高高的排教室朦胧于山坡上,我不觉回望学校。学校的两排教室朦胧于月月色中,西头的办公室,闪色中,西头的办公室,闪闪地亮着灯光。我在心里默闪地亮着灯光。默说,再见了,我的母校;再见了,我的老师……

作文交上去后,被老师当做范文来读了,读得同学们都低下头,沉于离别的情绪中,有的女生竟哭出了声。我用文字画的那幅画,被老师用红笔在下面圈了许多圈圈。在以后中学、大学的岁月里,我的作文多次得过这种红色的圈圈,而让我印象最深的却是这一次。因为这是第一次!遗憾的是我并未拥有这篇作文,毕业的时候老师把它留下了,说是给下一届同学看看。

今天回过头来想想,我得庆幸那时狂热地爱着画画,是它发展了我的形象思维和编故事的才能,使我能够在临近毕业时,自然地写出了这篇独特的作文。

这篇作文不仅把我从“恐师症”中解脱出来,也让语文老师记住了我。

1981年《萌芽》杂志复刊,正上大学的我在《萌芽》这一年的第5期和第8期分别发表了小说和散文处女作,尔后又在《北京文学》《青年文学》等杂志发表了作品。某日我小学时的班长突然找来,对我说,语文老师见到了我的作品,很为我高兴,让她捎话给我,希望见到我更多的作品。几十年过去,不知那所小学校是否还在?我那篇留给下届同学看看的作文是否还在?我的老师是在的,据说身体还结实。我在此向他祝福了,谢谢他的红笔圈圈,让我找到了作文的自信。

郝月梅,祖籍天津。山东教育学院中文系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认识作者著有“小麻烦人儿由由”系列、“搞笑鬼王闹”系列等儿童小说。作品获山东省新中国成立五十年(1949-9)优秀儿童文学奖、第二届齐鲁文学奖。“搞笑鬼王闹”系列长篇儿童小说为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