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魔女消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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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使死在密室中

噢,这样啊——原来你是在调查那件事情。

那你是受谁的委托来的呢?

没关系,你不方便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可以理解,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我还是想确认一点:你到底是受哪一方委托的呢?是被判有罪的橘瑞雄那一方,还是被害的小鹰狩都夜子那边的?至少这一点你可以告诉我吧?

什么?这也不能说?那好吧,可是她那个案子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橘瑞雄是唯一的犯人。是,确实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可是现在再追究这件事,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关系,说出来当然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对我来说,就好像是青春时代的回忆一样。作为当事者之一,我也有责任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清楚,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把我说的话卖给小报杂志之类的,写成无聊低级的报道就行了。

你答应我了?好,那我就只有相信你了。好吧!不过,你还得保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说起这件事,都不要透露我的真实姓名。毕竟我已经是有家庭的人了,我可不想被胡乱猜测,再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好,那么,我从哪儿开始说起呢?从她突然死掉的那天?什么?比那再往前,从我为什么经常出入她家开始?好吧,不过,那时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小鹰狩家以前可了不得!在明治维新以前,就是诸侯手下世袭的重臣。明治之后,武士家族和达官贵族有的没落了,有的跟上了时代的发展,扩大了财产和势力,成为了真正的显贵。小鹰狩家就幸运的成为了后者。就连战后可怕的通货膨胀期也平稳的度过了——恩,这些情况你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掌握了,我就不多说了。

总之,在昭和末期,小鹰狩家是十分显赫的。可是天意弄人,这么有钱的一户人家,却一直缺少家庭的幸福。和经济上的发达相反,这家人不是生病就是出事,人丁越来越不旺盛,到了都夜子这一代,她竟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都夜子小姐有一个父母为她决定的未婚夫。可是她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她便解除了婚约。在世田谷的、那幢明治末修建的西洋式房子里,她开始过起了随心所欲的独居生活。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世人似乎都知道了她的美貌和才情,一时间上门拜访的年轻男子络绎不绝。我也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来到她面前,见到她庐山真面目的那一天,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一天。就是现在我闭上眼睛,仿佛还是能看见她那美丽的身影。

高高盘起的黑发,脸色像白百合一样洁白无暇,细长优美的脖颈,黑色质地、金银线刺绣的长袖和服被她随意的穿在身上。她那身打扮换在别人身上肯定是滑稽而俗不可耐的,但是穿在她身上却显得那么恰如其分、那么美好。被那么华丽的外表包裹着,她的人却总给人一种悲伤、孤独和惯于独自忍受的感觉。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傻,可在我眼里,她真像是一个天使,一个犯了罪被流放到人间的天使。吊灯照在她的黑发上反射的光辉很像是天使的光环,黑色的绣花长袖,是她被罪恶染黑的翅膀。

当然,流连在她那里的人远不止我一个。大概有十多个年轻人整日围着她转,为了吸引她的目光、赢得她的微笑,明争暗斗,使出了浑身解数。但那个女人,总是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略带悲伤的笑容,冷眼看着男人们争斗的样子,好像这个为她展开的罗马竞技场一样的争斗场面与她毫无关系。

那些青年大都有各种各样的才能。会作诗的人就即兴作诗一首来赞美她今天穿的衣服;擅长乐器的人就拉小提琴或吹奏长笛;有一个会跳舞的想和她共舞一曲,结果被无情的拒绝,最后很惨地和另外一个男人完成了舞蹈。

有两个曾经参加过奥运会击剑比赛的男人甚至拔剑对决,两人越战越勇,最后差点血溅当场。像我这样什么才艺都没有的人,就只能千方百计修饰自己的外表,以期待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怎么听都不像昭和时代发生的事情吧?是啊,我每次回忆起那段经历,都觉得像是发生在大正时代、至少是昭和初期的沙龙里面的情景一样。小鹰狩都夜子小姐本人,实际上也是十分符合那个时代特征的美女。而她居住的那座西洋式的房子,就像是一个魔法屋,在时间的流逝之外,永恒地存在。

听说她有个女儿,但说实话我并不能确定。带我去那里的堂兄说他在客厅里见过一次那个女孩。但是看都夜子小姐的样子,怎么都不相信她有一个孩子。腰部的线条一点也没有走样,是那么完美。

所以我一直认为那个女孩是亲戚过继来的养女,因为如果没有结婚的打算,想要孩子的话,就只能收养了。

什么?你问都夜子小姐有没有一个固定的恋人?噢!难道你也误解她了?在她死后,有很多杂志说她的家是一座风格迥异的妓院,还说她是专门找财政界要人作为对象的高级妓女,玩弄了很多男人的妖女,最后因为爱欲的纠葛被杀死,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都夜子小姐总是款待我们,让我们在她那里总是能度过快乐的时光,而且还热心地援助扶植那些诗人和音乐家,就像慈善的赞助者一样。可是没有一个人和她有那种肉体上的关系。实际上我们这些人更像是在女王陛下的宫殿里争宠的一群下臣,如果有人胆敢越雷池一步,我们其他人是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不用说发生那种关系了,我甚至认为她有男性恐惧症,只是看一些青年才俊聚集在一起互相比试还好,如果说要跟其中某个青年发生肉体接触的话,那她一定只会感到反感。我只看过她仅有的一次板起脸来表情僵硬。那次是刚才说的那个跳舞的男人,一个劲儿的去抓她的手,想要和她跳舞。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她根本不是人间的女子,而是变成女人样子的天使。

取消被迫达成的婚约,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并不是讨厌未婚夫那个人。何止不讨厌,我还觉得她对那个分手了的前未婚夫甚至是有一些迷恋的。因为在那之后都夜子小姐还曾经把他请到家里来招待呢。

那个男的叫橘,橘瑞雄。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魅力的男的,而且跟都夜子小姐分手后马上就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可是为什么都夜子小姐有好几次单独把他叫去了!?其他那么多青年都多么渴望单独被她召见啊!但是除了他,大家都只能很多人一起和她见面。

为什么那个男人能得到那样特殊的待遇啊?有人甚至半开玩笑的说,难道是他手里抓住了都夜子小姐的什么弱点?而我却暗自认为,如果真有什么弱点的话,应该是爱吧!

都夜子小姐爱橘瑞雄。就算橘不是值得她爱的男人,就算橘完全不理解她的心,都没有关系。我觉得正是不能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的痛苦才让她变得那么美丽。只有我明白。因为我爱她。

我爱她,不是爱她美丽的外表,而是爱她那不能满足的不幸的灵魂。不是肉体上的爱,而是心灵之爱。只有这种爱才能被允许。凡间的普通的爱欲,是她绝对不需要的。对我也是一样。但是世间的人完全不能理解。就算是经常聚集在她周围的那些年轻人也是用他们俗不可耐的想法玷污了都夜子小姐。

那是比把子弹打进她的头颅更为卑劣的犯罪!突如其来的谜一样的死亡,是绝对不会玷污她的,反而将她永远的变成了一个神奇的传说。当然,如果没有橘瑞雄那个污点的话,就更完美了——

不好意思,说的好像有点语无伦次了。你是想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都夜子小姐的心脏到底是怎么停止跳动的吧?

那天的天气有点奇怪,虽说晴朗,却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正是樱花飘散的季节,从车站来的路上铺满了白色的花瓣。我是在中午以前赶到的,宽敞的客厅里已经有了十二三个平时经常来的青年了。自然,她没和他们一起。驼背的老佣人推着小车过来给大家分茶杯,我的堂兄让她把炉火点着,却被她拒绝了。

大伙闲聊着,说到都夜子小姐又在别的房间单独见那个橘,我听到了心里十分不舒服。用迷信的话来说,我当时还有中十分不祥的预感。

大概快到正午的时候,从走廊那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砰”的声响,是枪声!可让我惭愧的是,我当时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我丝毫也没有意识到那个声音是能够夺走人生命的凶器发出的声音。

但人多了也有好处。其中有一个练射击的男人一下就辨认出那是小型手枪的发射的声音,他话一出口大伙就坐不住了,纷纷向走廊飞奔过去。大家都知道,都夜子小姐应该是在走廊那边的小客厅里面。

但是意外的是,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大家怎么砸门、怎么喊都没有人答应。这时我和两三个人一起出了门从院子里绕到那个屋子的玻璃窗,想打开窗户,却纹丝不动。

只有一扇窗的窗帘是开着的,可是透过那仅有的一块玻璃,我们只能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炉,和火炉上面镜子里映照的天花板。最后我们发现那个屋子是完全和外界隔绝的,谁要想进出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是一颗子弹穿过墙壁也是不可能的。

打开房门的是那个在厨房工作的老太太,准确的说,是我堂兄从她那里拿来钥匙打开的。因为老太太已经完全吓坏了,手一个劲儿的哆嗦,什么都干不了了。堂兄开锁的时候说门从里面反锁上了。当时大家都相信了,觉得他没有说谎的理由。

房门终于打开了,屋子不大,也就有六块榻榻米那么大。正如之前从窗户那边看到的,进门右手边有一个壁炉,柴堆得像小山一样,正熊熊燃烧。一进屋就觉得热气扑面。

刚才从窗户那边没能看见的,是暖炉前面的地板。都夜子小姐仰面躺在那里,头朝着门的方向,右侧的太阳穴被打破了,血流了一地。我急急忙忙地跑到她身边,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痛苦或恐惧。太阳穴上殷红的鲜血,像是插在她略显蓬乱的黑发上的一朵红花。她看起来只是闭着眼,安详的睡去了。

可是,她倒下的位置距离火炉太近了,右边的袖子和右胳膊被炉火无情的炙烤着。我们这些人像着了魔一样,第一反应就是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走廊去了。

后来,警察训斥我们怎么不知道保护现场。怎么还顾得上什么保护现场啊!那样的话,都夜子小姐美丽的身体就会被烧坏呀!那才真是天大的冒犯!

我们把都夜子小姐抬到走廊之后再回到那个屋子里,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个人,也就是那个橘。因为他当时喝得烂醉如泥,瘫倒在墙角,所以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注意到他。不然屋子也不大,我们不可能那么晚才发现他。他的大衣和帽子被丢在长椅上,桌上摆着酒器和杯子,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旧式老手枪。

这之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呢?都夜子小姐的死因当然是穿过头颅的那颗子弹,当场毙命。从伤口的位置来说,可以说有自杀的可能,但是凶器确实在橘手里握着,而且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

那支枪是橘的。是他祖父当年在巴黎留洋的时候从一家古董店里淘来的决斗用的枪。从那以后就一直收藏在他家,虽然是十九世纪的东西,但一直保持着能发射的状态,也没有因枪支管理法而被取缔没收。

话说到这份上,你也认为橘被逮捕是理所当然的了吧?但是他当初却拒绝认罪。他说都夜子小姐以前就知道有这把枪,那天是都夜子让他把枪带去的,进屋之后喝了一杯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橘的。从我们听到枪声到赶到房门口,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当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只有被杀的都夜子小姐和握着手枪的橘。那个小客厅是密闭的,与外界隔离,子弹决不可能是从外面射进去的,这样凶手就只有橘了,只有这一种可能。

后来从他的身体里检测出了强力的安眠药。但是桌子上的酒器里面剩余的勃垦第红酒里面却没有检测出安眠药。也许有这种可能:橘在杀了都夜子小姐之后,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故意喝下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

他为自己辩护的藉口不过是他的右手没有硝烟反应和没有明显的动机这两条而已。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当扣动扳机发射之后,手和胳膊上会留下火药喷射的痕迹,叫做硝烟反应。

可是那是暖炉里面有橘的手套和上衣,已经烧焦了。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他为了掩盖硝烟反应自己把衣服丢进火炉的。戴着手套就不会留下指纹了。但是自己的东西不论怎么注意还是会留下自己的指纹的。

关于动机倒不得不说是一个谜。要说他因为被都夜子小姐解除了婚约而怀恨在心的话,为什么要等过了十年才杀掉她?而且他们分手后,他都结婚了还经常到她家里来见面呢!那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他恨她太深,不惜花十年的时间处心积虑地等待机会杀掉她?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估计橘在接受调查时被这样问的时候没有给出说得过去的回答。警方是这样的,嫌疑人说不出话来了,就由他们自由的发挥想象力来编出他们认为合适的故事了。可怜的男人!但是,尽管这样,我还是羡慕他的。因为他得到了都夜子小姐的爱,如果可以调换的话,我宁愿我是他。

估计在她身边的那些男人都跟我有同样的想法。但是她绝对不会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如果想把她变成只属于自己的,那就只能亲手杀了她。而无论是谁、在什么时候实施了这个想法,这都不奇怪。大概都夜子小姐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都夜子小姐让一群男人整天围绕着自己,简直是在玩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但是如果她真的是被流放到这个世上来的话,那么也只能继续以这样的游戏为乐,来熬过这漫长的刑期,甚至用自己的美丽作为陪伴者的奖赏。

下面我要说的是我做的一个白日梦,你就当成一个梦来听吧,别当真!

都夜子小姐有没有可能是被当时在场的我们所有人合谋杀死的呢?这十几个人如果团结一心,要做到是一点也是不难的。

那样的话,橘就成了可怜的替罪羊了。虽然为了掩盖事件的真相是需要有一个人顶罪的。但是如果按照我的意思,就不要什么替罪羊,让都夜子小姐在一个人在完全密闭的、任何人不可能出入的神殿里美丽地被杀死,让谁是杀害者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具体的方法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通知橘说都夜子想见他,让他在路上“碰巧”遇到一个熟人,当然是我们当中的某个人。那人想方设法用花言巧语骗橘吃下安眠药,但是那药是胶囊,不会立即起作用。当他到了那个房间里和她见面的时候,都夜子当然会很奇怪。可是不等他解释药劲儿就发作了,橘睡死过去。

都夜子小姐想出去叫人,不等她出房门,又有一个人来把她堵在房里。这时还不到杀死的时候,而是攻击她的要害、掐她脖子什么的把她打晕,留在屋里,然后回到我们中间。那门也不用锁,因为没有人会来。

真正杀她就是在枪响的时候。动手的人可以是刚才那个人,也可以是随便的另外哪个人都可以。那屋门没有关,犯人可以畅通无阻,完成了之后也没有必要逃跑,就那么待在屋里,等我们蜂拥冲进去的时候再混在我们中间就行了。

当然,我并没有被加入到他们的行动之中。但是并不是说我想的这些都是空想,而只是我没有被列入行动团队而已。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坐立不安。

那个时候在客厅里的十三个人互相都是认识的,但是事发时候一阵混乱,具体哪个人什么时候在哪里做了什么,根本不可能记得住。如果有人若无其事的离开大伙一会儿,我也根本不会发觉。

可以肯定的是,开门的堂兄一定是杀人的一伙的。还有在他开门时,围在旁边跟着装作努力开门却开不开的那三个人,也是共犯。但是橘比我们先到的都夜子的家里,所以之前骗他吃药的是另外的人。当然,真正动手的人在我们开门的时候不在我们中间。

我虽然跑到院子里从窗户往里看,但是只有一扇窗的窗帘是拉开的,犯人躲在我看不见的角度里是完全有可能的。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在其他人的催促下,我只匆匆看了两眼就跟着他们跑回去了。

这样想来,似乎那天在场的他们每一个人,除了我以外全都参加了杀人行动。这种想法让我很不舒服,那个时候,包括堂兄在内,他们真的那么讨厌我,拿我当傻子吗?

不。我都说过了,这只是我的梦,妄想症。我并不是相信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而且我的那个堂兄是个很现实的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绝不会想到要去杀她。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所以我说了,只是我做的白日梦而已!

谁杀了小鹰都夜子?我不知道。我觉得被谜团包裹着的一生,才最适合她的美丽!

所以我觉得和她躺在一个屋里的橘真是妨碍了她的完美。但是他已经在那了,也没有办法。他最后也没有坚持因证据不足而进行的无罪申诉,而是选择了承担罪名。从没有杀人,到不知道,最后变成也许杀了人。最后听说是判了一个伤害致死还是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