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欲望在出现之时即被满足,
那么人们该如何支配他们的生活,
又该如何打发他们的时间呢?
贪婪如海水,喝得愈多愈口渴
有一天,朋友送给狄德罗一件质地精良、做工考究的睡袍,狄德罗非常喜欢。可他穿着华贵的睡袍在书房走来走去时,总觉得家具不是破旧不堪,就是风格不对。于是,为了与睡袍配套,他将旧的东西先后更新,终于让书房跟上了睡袍的档次。这时,狄德罗却觉得很不舒服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件睡袍胁迫了”!他把这种感觉写成一篇文章,名为《与旧睡袍别离之后的烦恼》。
一件精美的睡袍,居然牵出无尽的欲望和烦恼,像魔鬼一样胁迫着人去干许多不合宜的蠢事。这就是一种常见的“愈得愈不满足效应”——在没有得到某种东西时,心理尚平稳,而一旦得到了,心就开始不安稳,它成为一个出发点,随后引来逐渐扩大的一系列不满足,被迫贪求更多的东西。
超越正常需要之外的欲望即是贪婪,贪得无厌的人无时不在为自己的利益四处奔波,他们的胸中燃烧着富贵荣华、性欲情爱等等的炽盛欲火,这时,满足就像一个老是躲藏起来的美丽梦想,很少能见到它的身影。
例如,某些人本来在旧房子里住得很安稳,没有更多的奢求;后来有了一套新住宅,为了配得上它的档次,不免大肆装修一番;豪华装修之后,又得要配齐高档家具;出入这样的住宅,显然不能再破衣烂衫,必定要有名贵服装与之协调。人就就此贪婪下去,弄不好最后竟然会觉得自己的配偶土气,遂走上了离妻换夫的道路……
事实上,一个人为维持生存和健康所需要的物品并不多,超乎于此的便属于奢侈品。奢侈品固然能够为人们提供享受,但若强求更多,反而成了一种奴役。
对于那些非必需的东西,就尽量不要去接受。因为你若接受了一样,那么外界的和内心的压力会使你不断地需求更多非必需的东西,最后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为了使用而且属于所有的需要者”,这是苏格拉底最喜欢的一句格言。苏格拉底房屋里的家具从来都是必需的几件。一次,苏格拉底的妻子抱怨他不给她买长柄炖锅,可苏格拉底认为就是买来也没有什么用。
如果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便会发现,人的肉体需要是被它的生理构造所决定的,一个人的肉体需要是有极限的,无非就是食色温饱健康之类的。多么热烈的美食家,他的朵颐之快也必须有间歇,否则就会引起消化不良;多么勤奋的登徒子,他的床笫之乐也必须有节制,否则会肾虚甚至丧失生命。每一种生理欲望都不能超过一定的界限。山珍海味,挥金如土,只是为了摆摆阔气;藏娇纳妾,美女如云,只是为了贪图虚荣;万贯家财带来的最大快乐并非直接的物质享受,而是守财奴清点财产时的那份窃喜,败家子挥霍财产时的那份畅快。凡此种种,都已经超出生理满足的范围了,它们至多只是寻求一种心理满足罢了。
一个人只要肯约束自己的贪欲,满足于过比较平常、简单的生活,就可以把这些减少到最低限度。远离这些麻烦的“交际”和“成功”,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损失,反而会受益无穷,我们也因此获得了愉快的心情。而且,我们可以把我们全部的精力都奉献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真正感兴趣的事。对于一个满足于过平常、简单生活的人,生命的疆域是无限广阔的。
由此看来,那些非必需的、实际没用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去起贪念,也没有必要去跟着别人比,跟着别人走。内心的安稳与幸福,就是这样形成的,我们所需的对象越少,幸福的感受就会越多。
当我们为奢侈的生活而疲于奔波的时候,幸福的生活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幸福的生活往往很简单,比如最好的房间,就是必需的物品一个也不少,没用的物品一个也不多。
羡慕具有腐蚀性,自尊心是它腐蚀的目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理想的生活正好是我们得不到而他人拥有的生活。人们往往认为得不到的是适合自己的。人们往往习惯于羡慕别人的生活:丰厚的收入、美满的家庭、有意义的工作、良好的人际关系和美满的生活。仿佛全世界都在天堂中享受着天伦之乐,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地狱承受着孤独和痛苦。
羡慕,作为七宗原罪之一,属于心灵的阴影层面。于是,当心灵为羡慕所腐蚀时,我们能看清它真正的需求吗?
羡慕会占据我们的全部心思,排挤其他的思绪和情感。它让我们醉心于别人的生活、地位和财产之中无法自拔,从而对自己的生活却心不在焉。羡慕包含了自我怜悯的成分,但真正折磨我们的,还是对别人所拥有的东西的强烈渴望。
无法明白这个道理会怎么样呢?还记得在前面所讲的希腊神话美狄亚的故事吧,美狄亚因为艳羡爱情,渴望得到伊阿宋的爱,但她又不懂得如何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于是,就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帮助伊阿宋得到王位,以此期望伊阿宋能够全心全意爱她。为了得到伊阿宋的爱,美狄亚残害了众多的生灵,欺瞒父亲,杀害弟弟,就连自己的孩子也毫不留情地杀害了。美狄亚的行为不仅给别人带来伤害,也彻底地毁灭了自己。
羡慕很大成程度上是因自尊心而起,但从本质上讲,羡慕具有腐蚀作用,而自尊心就是它腐蚀的目标。但羡慕又不是自尊心过盛的表现,而是心灵的一种活动,一种让我们痛苦的反应过程。自尊心面临的问题在于,如何对羡慕做出反应,如何对待种种因羡慕而生的欲望。
羡慕既是对某些东西的强烈渴望,又是对心灵需求的否定抗拒。欲望和自我否定的共同作用,让我们心烦意乱、无暇他顾,这正是羡慕的基本特征。羡慕的人认为自己是霉运的受害者,但它也牵涉到人对命运和性格的顽固抗拒。羡慕一旦蒙蔽了我们的双眼,我们就认不清自己的本性了。
在羡慕中,幻想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能够吸引我们的全部注意力。心灵总是与生活连接在一起,而幻想的假象让我们沉迷其中,无法直接体验生活。羡慕将生活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但它同时也是心灵发出的信号,它们提供了一种契机,提醒我们重新探索心灵的境界,找回失落的情感和爱。
其实,即使是无用之物也自有它们的长处,并且能够永恒持久。蠢人也会有聪明人的福气,美人也经常会羡慕丑女的幸福。事物的价值越小,其寿命也就越长。有裂痕的镜子让人看了反感,但是它偏偏不会彻底破碎。上天总是嫉妒有才华的人,他让英才早逝,而让庸才长寿。才华横溢的人往往命运坎坷,穷困潦倒,碌碌无为之人却通常事事顺利,锦衣玉食。所以,无需羡慕他人。
一切的好处都是有代价的。认为不付出真正的代价就能收获的想法是极不合理的。也许你正在羡慕那些享有特权、机遇、财富的人。但是,你也要想到他们的特权、机遇、财富都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才得到的!请记住:如果你没有采取相同的方法,付出同样多的代价,就不可能会得到同样多的回报。那些得到某些东西的人,他们总是不得不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许他们并非真正的好过你。
虚荣是一种有巨大潜力的动机
文艺复兴时期有一位意大利的小诸侯,在临终时,神父问他是否有需要忏悔的事。他说:“有,有一件事我得忏悔,有一次,国王和教皇来拜访我。我带他们到我家的塔顶观赏风景,然而我却忽略了把他们从塔顶上推下去的机会,要知道,这个机会能给我留下不朽的名声。”
虚荣心强的人希望自己能备受世人瞩目,即使是遗臭万年也无怨无悔。然而,这些人发现,一个人如果完全依靠自己所能,其成就必然是有限的,决定他是否有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的意见,于是人们就尽力讨好自己所看重的世俗,以此期待给人们留下印象,即使是坏的印象。这就是人类的虚荣心。
虚荣带来的问题,便是它自身不断地膨胀。一个人越是被人谈论,就越希望被人谈论。一个被定了罪的人获得允许看有关审判他的报道:如果他发现报纸没有充分的报道,他就会感到不满。如果在其他报上看到很多有关审判他的报道,他就会对很少报道他的报纸感到不满。政客和文人们同样如此。他们越有名,报刊等新闻机构就发现越来越难以令他们满意。因为人们渴望以他们为楷模,并且希望能够从中得到激励和暗示。只要没有太出格的行为,他们随时能够引起人们的关注。虽然随之而来的各种限制会束缚他们的自由,但是他们也因此获得了人们的羡慕。这是对于他们所付出的努力的补偿,为此终日忙忙碌碌,失去悠闲的生活也是值得的。
一个富人会为自己所拥有的财富而骄傲,是因为财富会为他带来全世界的关注,而他从中所生的快意也很容易就得到了世人的认同。这种感觉使他的虚荣心极度膨胀,也使他更加看重自己的财富,甚至超过了财富为他带来的一切。就像莫里哀笔下的阿巴贡:他嗜钱如命,极端吝啬;他虽拥有万贯家财,但是一见到别人和他伸手,就吓得浑身抽搐;他甚至连一个“早安”也舍不得说,而是说“借一个早安”。
与此相反,贫困让穷人感到耻辱,因为他觉得人们会因他的贫穷而看不起他,即使偶尔注意到他,也不会同情他。尽管默默无闻还不等于被人否定,但是低下的地位让我们得不到他人的尊敬和认可,从而走向悲观失望。他们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别人假惺惺的嘘寒问暖只能让他们觉得难堪。就像司汤达笔下的于连:作为一个孱弱腼腆的平民青年,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为了实现他那巨大的野心,他不仅要处处显示知识和能力上的优势,还要采取种种不大光彩的手段,例如虚伪、作假和违心之举,正当他自以为踏上了飞黄腾达的坦途之时,社会却无情地把他送上了断头台。
人的野心一旦膨胀,就无法容忍与别人平起平坐。对于那些身居高位,习惯了俯视众生的人来说,对这种感觉的渴望让其他的一切乐趣都黯然失色。那些失势的政客总是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接受现实,不去回想往日的荣华富贵,以求得心安,但实际上,极少有人能做到。他们大部分人都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常为一些鸡毛琐碎的事情自寻烦恼。只有回想到往日的志得意满,或是为了重整旗鼓,恢复以前的尊位而忙活,才会容光焕发。
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不会有人甘心放弃名利,去追求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生活了吗?除非远离那钩心斗角的名利场,拒绝那些争权夺利的小圈子,不去与在你之前就受人瞩目的人物攀比,否则你就无法做到全身而退。每个人都渴望引起别人的关注,高官厚禄让人与众不同,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它们造成多少尔虞我诈、巧取豪夺,让世界充满了贪欲和野心!明智之士并不他们放在眼里,对谁掌握权力漠不关心,他们也毫不在意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受到朋友的批评。但事实上,除了那些世外高人,谁都不能把地位和荣耀置之度外。除非他已经看透了世界,洞察了事理,能够做到宠辱不惊;或者已经自甘堕落,采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不再去想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了。
权力只是一件虚伪的外套
相信每个人都还记得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装》这个故事吧:一位奢侈的国王每天只顾着穿衣服,不管其他任何事,最后竟然还受骗,什么都没穿就去游行!没有人去揭穿谎言,甚至还夸耀,最后一个孩子天真的一句话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一个一眼就可看穿的骗局,竟然畅行无阻,最终升级一场荒唐的闹剧。安徒生在这里揭露了以皇帝为首的统治阶级是何等虚荣,何等愚蠢。骗子们看出了他们的特点,就提出“凡是不称职的人或者愚蠢的人,都看不见这衣服”的说法。他们当然看不见,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衣服。但是他们心虚,怕人们发现他们既不称职,又十分愚蠢,就众口一词地称赞那不存在的衣服是如何美丽,穿在身上是如何漂亮,还要举行一个游行大典,赤身裸体,招摇过市,让百姓都来欣赏和颂赞。不幸这个可笑的骗局,一到老百姓面前就被揭穿了。皇帝下不了台,仍然要装腔作势,直到把这游行大典举行完毕,而且因此他还要摆出一副更骄傲的神气。这种弄虚作假但极愚蠢的统治者,大概在任何时代都会存在。
权力,别人只是一件虚伪的外套,目的在于索取人为的尊敬,而有关身份的所有事情根本就是一场闹剧。就像人们把路易十四看做是伟大的君主,并不是因为他渊博的学识、过人的见地和宏大的气魄,也不是因为他的丰功伟绩和坚毅性格,而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权势和地位。
权势等级,可以说是诱导民意的汇票,汇票之价值的高低应视持票人的声望爵位而定。当然,将授予爵位等级来代替颁发年金可以替政府省下一大笔钱,而且如果等级分配得宜,人人各得其位,各尽其职,未尝不是国家之福。一般而言众人都有着眼睛和耳朵,只是缺乏判断力和记忆力。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吾皇万岁”是一种东方式的阿谀奉承,但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也很乐意随众高呼。我们服从、尊敬那些地位高于我们的人,不是希望他们赏赐给我们什么,而是出于对他们优越条件的羡慕,只是希望能帮助他们去达到完美的幸福这个境界。我们这样做并不要求回报,只是为了满足统治者和我们的虚荣和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