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友对于这次任务,想到的第二个人,是侦察排一班班长边勇。
边勇今年28岁,加入侦察排的时间和柴富东前后只差一个月。他的枪法不错,也很有胆识,最突出的是他的战术指挥才能。边勇上过高中,受过军事学方面的教育,能文能武,因此一到侦察排就担任了副班长的职位,不出一个月就被提为一班班长。
那次救援一营的任务中,边勇杰出的指挥能力和战略部署对充分发挥侦察排的战斗力起到很大作用,他所扮演的角色就相当于赵排长的左右手。文副排长过完年就会被调到二团担任政委,他向赵德友推荐的副排长的唯一候选者就是边勇。
一个善于布兵调度,一个能给敌人以致命一击,赵德友手下有了这两个能人,无论多么困难的任务也不会觉着心里没底了。
吃过中饭后,赵排长派人把选中的4个人叫到自己的宿舍,简单的开了一个战前会议,除了柴富东和边勇,另外两个人是侦察排三班的老兵郝权才和三班战士朱小乐,因为机枪手郭莽还在养伤治疗期间,冲锋枪手朱小乐是前半个月刚补充进侦察排的。卫生处的严梅馨赵排长也派人通知过了,但因为她要照顾苏联那名重伤的士兵,就没有过来开会。
赵德友只是十分简略地说了一下任务的主要内容,更重要的还是想了解每个人对于这次任务的态度,包括有些什么看法。柴富东和朱小乐都很积极乐观,只有郝权才神色平静,无喜亦无忧,边勇想问题比较全面,他提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情况,小分队安全返回可能遇到的困难要比预想中严峻的多。
只是一个不到十分钟的会议,赵德友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开的:他必须了解每个被选中的队员的战斗思想状态,同时也能搜集到关于这次任务更多的见解和想法。他一时半会还不能处理问题,他要做的只是提前发现和面对问题。
把领取弹药补给和食物的事情安排好,赵德友最后说了几句安慰人心的话,这个勉强称作战前动员的会议就结束了。
临出发前两个小时,赵德友被叫到政治处的办公室开准备会议,另外三个与会者是罗主任、黄副主任和一班班长边勇,没有那两名苏联的同志,这让赵排长觉着很是意外。
会议讨论的是一个秘密任务,一个附加给侦察排小分队的新的任务,这个任务和日本关东军104师团半个月前新成立的特击队有关,这是一个满是风险和特别艰巨的任务。罗主任的态度是,如果赵排长和班长边勇一致表示拒绝,这个任务可以考虑被取消。边勇没有拒绝这个新的任务,他对小分队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赵排长心里不是很情愿,觉得新任务过于冒险,有太多难以把握的未知情况,但因为边勇的态度和其他方面的考虑,也只好勉强接受了。
任务的各个环节交待完后,赵德友和边勇被特别嘱咐,此项任务在真正开始之前不能向小分队透露任何细节,连苏联同志那一方也要尽可能保密。预期到手下的战士必将经历一番残酷的血与火的洗礼而事先却不知情,赵德友心中那种难受的滋味的确不是“忧怨”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在出发执行任务前,集结的时候,按照惯例,小分队中、苏双方的每位战士都会相互认识和了解一下。苏军方面的扬科上尉和通讯兵安德列中士赵德友之前都见过,不同的是两人现在都带上了武器,扬科背的是一支苏制托卡瑞夫SVT-40半自动步枪,腰间别着一把TT-33式手枪,安德列的是一把PPSH-41式冲锋枪。另外一个人是行动局特勤队的狙击手西蒙中尉,身材比那两人都高一点,穿着一件深褐色军用大衣,戴着一双半指皮手套,身后背着一支苏制莫辛-纳甘1891/30型狙击步枪,步枪上的PU型瞄准具特意用灰色布条进行了适当的伪装。
扬科上尉也对几位抗联战士细细观察了一番。除了赵排长,还有一位叫边勇的班长背的也是日军的三八式步枪,一个老兵手里握着一支中国国民党军队使用的二四式步枪,还有一名冲锋枪手用的是美国制造的口径11.43毫米的汤姆森M1式冲锋枪。有一名模样秀丽、文静温柔的姑娘是小分队的医护员,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背着一支日军的“四四式”骑步枪,它和三八式使用的是同一类型的弹药。最引人关注的还是那名叫柴富东的年轻士兵,上身只穿着一件十分单薄的灰色棉袄,右手戴着一只半指毛线手套,脸上的表情凝重、肃冷,给他的感觉就如一块冻土,赵排长曾经向他提到过。他的肩上是一支德军的7.92毫米毛瑟Kar98K制式步枪,精确度非常的高,杀伤力也很大,枪上的刻字扬科专门看了几眼,步枪的枪托和枪身前部都用深色棉布缠裹着。
小分队出发没多久,扬科找间隙问了下赵排长:“你们那位姓柴的士兵穿的那样少,到了晚上会不会冻得生病啊?”
赵德友笑了笑,回答说:“柴副班长天生怕热不怕冷,从来都比别人穿的少。他为了战斗时肢体行动方便,每次也不肯多穿一件衣服。”
扬科点了下头,说:“这样高素质的战士,可真不常见哪。”
边勇的父亲曾经在苏联的列宁格勒待过,给他讲过不少当年的见闻,也教过他一些简单、常用的俄语,因此边勇和安德列中士、扬科上尉很容易的便聊到了一块。
彼此增加了了解和认识后,边勇单独对扬科说:“有一个军事方面的问题,我想了很久,能否向你请教一下?”
扬科微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你先说说看。”
边勇说:“对于德国军队于41年6月22日向苏联发动的突然进攻,也就是当时希特勒的两线作战方针,你有什么看法?”
扬科说:“边班长既然思考了很久,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独到的想法。不如你先谈吧。”
边勇说:“好吧。我认为德国军队突袭苏联,是一项在政治上很有先见之明、但却输在军事上的不平凡决策。”
扬科听到他的这句话,未置可否,也未现出多少惊讶之色,而是很有兴趣地说:“谈一谈你的理由吧。”
边勇说:“有三点理由:第一,苏德战争爆发前,德国在对外侵略,苏联也在扩张疆域,两国的矛盾只会逐步加剧,战争只是迟早的问题。第二,当时英国除了困守孤岛,已没有任何作为,德国突然发动对苏战争,既无西线后顾之忧,又可打一个出其不意。最后一点,德国对于苏联军事实力的评估,错误地以1939年的苏芬战争为参照物,妄图以闪电战快速击败苏联,导致此决策最终功亏一篑。”
扬科听后,思考了片刻,说:“你的看法,我是基本上认同的,你的分析,也能抓住问题的关键。苏、德都是大国,同处欧洲大陆,两国的矛盾又由来已久,就算德国不向我们发动进攻,苏联也不可能对希特勒的侵略行为一直容忍下去。苏德战争前期,苏联准备不足,处处被动挨打,边境部队损失十分惨重,由此可见德国在发动那场战争的一开始的确是占尽了先机和优势。如果德国侵略部队的166个师能在他们计划的2个月内击垮我们苏联,希特勒其实是无需面对两线作战这个困扰的。”
扬科停了一下,没等边勇接话,接着说:“德国人败了,并非败在统帅的决策上,德国统帅部对苏联军事力量的评估也并无太大出入,虽然说苏芬战争中的表现可以不折不扣的视为苏联红军的耻辱。德国人是被我们整个民族坚韧无比的反抗精神所打败的!”
边勇沉默片刻,说:“对于德国发动对苏战争的问题,难得你我可以达成共识。我也认为,一个民族只有拥有了强大的精神力量才能永立不败之地。”
扬科点头认同,转移了话题:“很多人都说阿道夫?希特勒是一个疯子,我的看法是,他是一个狡诈、富有领导力、很有天分的疯子。”
边勇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
除了冲锋枪手朱小乐,一路上严梅馨只是和柴富东多说了几句话。柴富东上个月执行任务时被手榴弹炸伤了腿,她曾经照看了他几天,他的倔脾气给严梅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人因此多少有些熟悉。她和三班战士朱小乐谈的最是开心。他俩都是河北省石家庄人,老乡关系,不同的是严梅馨的家在城里,朱小乐是在乡下,两人在朱小乐进侦察排之前已经比较熟了。
那个苏军狙击手西蒙,中文说的不太流利,但正常的语言交流没什么问题。他的话最少,只同柴富东简单的讲过几句,有时会和队友安德列聊上一小会儿,很多时间都是一个人默默的走在队伍后面。
小分队出发的时候,雪就已经停了,直到雪融雪消尽,没有再下过。就好几个人而言,这将是他们一生中看到的最后一次飘雪。
严梅馨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遇见柴富东那天,天空也在零散的飘着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