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感悟父爱感悟母爱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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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母爱如针,绵绵细长中缝制出的无穷慈爱(3)

母亲,我想你了,你也想我了吧?别担心,我会比那场雨更及时。每年我们都将相约在这一天重逢。我会乘飞机来、坐火车来、打出租车来—其实在心里,是用整整一年的时间,一步步走过来。翻山越岭来看你,看看母亲一点点变旧的坟,直到自己也变成再也走不动路的老人。

母爱有灵

麦家

我很感激上帝给我机会,让我有幸把母亲再次放回到心里。虽然我们相隔数千里,但我还是经常看得见她。

我是个在哭方面有些怪异和异常的人。母亲说,我生来就不爱哭,一哭大了就会犯病,手脚抽筋,口吐白沫,跟犯癫痫病似的,叫人害怕。我的哥哥姐姐哭,母亲从来不会理睬。父亲脾气暴躁,经常把我的哥哥、姐姐打得哭声动天。母亲看见了,视而不见,有时还在一旁煽风点火,鼓励父亲打。只有我,母亲是不准父亲打的,打了也会及时替我解围,像老母鸡护小鸡把我护在怀里,替我接打。有一次,母亲不在家,父亲把我打狠了,我哭得死去活来,旧病复发,抽筋,并引发休克,人中被掐青才缓过神来。母亲回家知道后,拿起菜刀,把一张小桌子砍了个破,警告父亲,如果再打我她就把我杀了(免得我再受罪的意思)。那个凶恶的样子,让父亲都害怕。

因为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我从懂事起,一直在抑制自己哭,有泪总往肚里吞。印象中,我从17岁离开母亲后,十几二十年中好像从来没有流过泪。有一次,看电影,是台湾的《妈妈再爱我一次》,电影院里一片哭声,左右四顾,只有我,脸上干干的,心里空空的,让我很惭愧。后来我又看到一篇短文《男人也有水草一般的温柔》,是歌颂一个男人的眼泪的,很是触动我。我暗自决定以后有泪不吞了,哪怕哭大了,让人看到我的秘密也不怕。于是,我又专门去看了那部台湾电影,我想看自己流一次泪。不行,怎么鼓励都没用,心里使不上劲,没感觉。我心里很难过,希望自己哭,让泪水流走我的苦痛。但屡试屡败,真的,我发现我已经不会流泪了,我的泪腺已经干涸了,死掉了,就像一个野人,不知不觉中身上已经失掉了诸多器官的功能。

死掉也罢!

可它又活转来了。那是1992年春节,年近三十的我第一次带女友回家探亲,第二天要走了,晚上母亲烧了一桌子菜,兄弟姐妹聚齐了,吃得热热闹闹的,唯独母亲一言不发,老是默默地往我碗里夹菜,默默地看着我,那种眼神像是不认识我似的。我随意地说,妈,你老这样看着我干吗?妈说,我是看一眼少一眼了,等你下次回来时,妈说不定就不在了。说着,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这时我多少已经感觉到一些不对头,姐又多了一句嘴,说什么妈恨不得我把一桌子菜都打包带走,好叫我吃着她烧的菜想着她,等等。姐的话没完,奇迹发生了:我哭了,眼泪夺眶而出,嘴唇一松动,居然呜呜有声,浑身还在不停地抽搐,把妈吓坏了,以为我老毛病又犯了,一下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揽在怀里,安慰我别哭。可我却泪如泉涌,止不住,声音渐哭渐大,最后几乎变成号啕了,身子也软透了,没有一点气力。一桌子人,谁都没想到我会这样哭,我哭得很没有分寸,但起码,我已经学会了流泪。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想起母亲的面容,眼泪就会无声地涌出。

就是说,我的泪腺又活了,是母亲启动的!我承认,也许很多男人都要承认,我们在很长的一个年龄段里,心里是没有母亲的身影的,我们心里装着可笑的“世界”,装得满满的,傻乎乎的。等我们明白这一切都很可笑,准备把母亲重新放回到心里时,发现母亲已经老了,走了,那你就后悔到死吧。我很感激上帝给我机会,让我有幸把母亲再次放回到心里。虽然我们相隔数千里,但我还是经常看得见她。看书时要看见,听音乐时要看见,看电视时也会看见,以致有时看广告都要看见。比如刘欢唱什么“心若在梦就在”的歌,我看到那个少年在风雨中冲到刘欢身边,我就看见了母亲。说真的,每回看见心里都酸酸的,要流泪。不久前,老婆出了几天差,晚上孩子突然发起烧来,喂过药后烧倒是立马退了,转眼儿子又睡得很香的。但心有余悸的我怎么也不敢入睡,便久久地望着儿子,望着望着眼泪又出来了:因为我又看见母亲了。

母亲与婴儿

谢宗玉

母亲弯腰拔稗,直身甩稗,母亲的身影在稻禾和稗草间隐隐闪闪。一声声暗哼、一瓣瓣汗珠让千重万重的禾叶都为之微微闪颤。

农事繁忙,母亲没法待在家里。分蘖后的禾苗将要抽穗,是最需营养的时候,而稗草却在田里兴风作浪,疯狂地争夺基肥。相对禾苗而言,稗草似乎是永远的掠夺者,娇嫩的禾苗如娇嫩的婴儿,急需母亲那双慧手去扶弱祛强。

母亲不得不去劳作,却不放心婴儿独自待在家里。在无人照看的家里,平常的器皿或家禽都将对婴儿的生命构成威胁。母亲寻来一块绑兜,将婴儿绑在背上,然后提着锄头出门。

到了田间,母亲才知婴儿经不起劳作时俯仰间的折腾,稍不留神,在母亲弯腰拔稗之时,婴儿就会顺着母亲的溜肩栽进水田。

母亲用锄头在田垄上刨了一个小洼,再刨些茅草铺在上面。母亲用手压压,柔柔软软的,母亲就笑了。母亲解下背上的婴儿放在洼中。田垄上一尺来高的野草,在婴儿的眼里就成了茂密的森林,婴儿很乐意生命中这种崭新的印象,他冲着草叶上闪闪亮亮的露珠直乐。

母亲又找来一些枝多叶阔的枝条插在洼的四周,给婴儿搭起了一片凉阴,以阻挡渐渐升温的日头。

母亲开始放心劳作。好大一丘稻田,好旺一片稗草。同稗苗高过禾苗一样,稗根也比稻根要发达得多,稗根紧抱泥土,母亲拔出稗草就会拔出一个泥坑。这是个力气活,产后的母亲没有多少气力,所以她拔得很费劲。但母亲没有其它的选择,消灭掉田里的稗草已成了她这个晌午铁的任务。

母亲把稗草从禾苗中分辨出来,然后用双手紧紧抓住,双腿弓成马步,身子稍稍仰,再突然发力,“啵!”一声稗草连根拔出。

半晌过后,婴儿第一声啼哭终于从田垄上嘹亮响起,几只野雀扑棱棱惊飞。母亲眉心一颤,失魂落魄地赶到田垄,踏得泥水飞溅。但母亲发现,除了草叶上的露珠已被燥热的日头吞噬了外,婴儿周围的环境并没改变,也没有什么危险因素潜伏。婴儿啼哭,是他已厌烦四周久无变化的环境。母亲叹了一口气,她洗净手,逗婴儿一会。但她才走开,婴儿又哭起。母亲一狠心,没再理他。狠了心的母亲似乎增长了不少力气,拔稗的速度加快了。

“嘿!”那是母亲使劲时发出的声音;

“啵!”那是稗草从泥中拔出的声音;

“嗒!”那是母亲扬手甩稗,稗草落在田埂上的声音。

然而母亲匮乏的力气越来越不匀称了,母亲终于因用力过猛,一屁股跌在水田中。

爬起来的母亲,顾不上自己的不适,急忙忙扶起被压坏的禾苗,嘴里发出些心疼的叹息声,仿佛压坏的不是禾苗,而是自己的孩子。

而这时婴儿的哭声变得急剧起来,不再是哭一声停一下的那种,但母亲已无法回头,浑身的泥水已经没有可供婴儿偎依的地方。何况悬空的日头已渐烈渐毒,悬空的日头已不允许母亲作无谓的逗停,婴儿这时需要的是回到厚瓦重木之下的家中,需要的是捧着母亲多汁的乳房吮吸。母亲只有尽快将稻田里的稗草清除出去,才可能满足婴儿的意愿。

母亲的判断是对的。枝条所遮构的薄阴已挡不住日头下渗的热力,婴儿满头大汗,哭是婴儿唯一的武器,哭声犹如一支支射出去的利箭,但却全都戳在母亲的心头,对稗草和日头毫无作用,稗草依然挡住了他们回家的路;日头在继续恶化他们的存在空间。

哭只能加快婴儿体内能量和水分的消耗,饥饿也因此入侵婴儿脆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