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再也不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却提不起高昂的兴致享受,经历过几次政权变夺,看过太多的掠夺和厮杀,脑袋仿佛被人醍醐灌耳,让她彻底明白:不管江山落在何人之手,受难的永远都是底层老百姓。
广清宫前排过一长溜的宫女,端了各色佳肴走过长廊,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风姿绰约地走过去,飘摇的绮罗裙随风飘舞,在晚霞红光的映衬下,颇为动人。
今晚,又是什么隆重的节日?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子一样活着。
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转头,就见泰明端了一盘水果走上来。
“泰明,你都已经是皇上了,还在做这种下人会做的事,被人看见……”
“嘘!”他长长的中指放在她双唇之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埋怨。
“让我说。”她挪开他的手指,嗔怪道,“你是九五之尊,要管的是天下,不是每天来侍奉我。”
“我既能管好天下,又能侍奉好你,不是一举两得?”自从当了皇帝,他越来越能和千叶反驳,并且有时候还会半途打断她的话。
“大臣们会有微词,你刚登基不久,对你不利。”
“好吧!”泰明有些生气地将水果盘子放在石桌上,沉默不言。
千叶早已摸透了他生气的方式,只要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憋在心里,就会赌气不跟她说话。
在心里不甘心地骂了一句:以前被紫月耍,现在又要伺候一个情绪无常的家伙,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但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腆着脸凑过去,主动问:“心里又不痛快啦?”
“嗯!”在她面前,泰明有时候幼稚的像个小孩子。
“不痛快就说出来。”
泰明气鼓鼓地坐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就喜欢侍奉你的感觉,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还被你需要着。”他转而黯然地盯着地面,声音越来越小,“自从我做了皇帝,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泰明,我一直都需要你。”泰明可能比她还小吧,她从来没问过他的年纪,记得初次相见时冰冷的难以亲近,遇到危险时却又沉着稳重,现在,因了有大把的时间挥霍,终于从琐碎的小事中一点一点看透他的真面目。
“那把这荔枝吃了。”他的脸色一转,立刻眉开眼笑地剥开一颗水灵灵的荔枝。
“荔枝。”她惊得大跳起来,“燹国江南才有的荔枝,你怎么弄过来的?”
“派快马去的,记得在江南的时候,你就一直念叨。”泰明对此举颇为得意,迫不及待地在她面前炫耀一番。
“以后,我们去江南吃吧。”——‘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如此下去,她将会第二次因魅惑皇帝的罪名下狱,“以后不用劳师动众去江南运荔枝,我那时候也只是说说,并不是很喜欢。”现在,也只能忍痛割爱了,不能因自己好这口,就给泰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你想吃的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得管理这大川的江山——话到嘴边,看见他眉飞色舞的高兴样,不忍心泼他冷水,硬生生将所有话给吞了回去。
想她上官千叶才十八岁,竟然被世事整的像个八十一岁的老太婆。
不行,不行,她得变回以前的千叶,至少,半个活泼的千叶也成。
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发现泰明好奇地盯着自己,不自觉地退后两步:“怎么了?”
“你这样子,好像要闯祸。”
“什么?刚才还一副小孩样,现在就管起我来了。”
“谁小孩样了?”
“你!”千叶摸了摸脑瓜子,挑眉兴奋地说,“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再冷酷,再高傲的人,和熟人混久了,也会变得很幼稚。”
泰明包容地笑笑,算是将这理论全盘吸收了,但却在心里很不客气地骂了‘放狗屁’三个字。
“对了。”他白皙的面庞上现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慢悠悠地说,“以后不能随意出宫。”
“你怎么知道我出宫了?”千叶捂住嘴,很白痴地转过身,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她确实五度偷溜出宫,并且很壮烈地五度闯出大祸回来,然后悄悄派出贴身侍卫泰罗火急火燎地为她解决祸事,“肯定是泰罗告的状。”
“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泰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
“宫廷规矩。”
“什么时候有这鬼东西?”
“刚刚!”而且还是专门针对她的。
千叶捡起宣纸,展开看了看:“妇从夫,”这一点她认可,男女地位,以她微薄的力量确实不可撼动,“主从奴,”什么狗屁规矩,明明应是奴从主,后面还有几个字:“主德、主言、主容、主功,主德谓贞顺,主言谓辞令,主容谓婉娩,主功谓丝炱。”她甩手将宣纸放在一侧,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待奴才替你解释解释。”
“你说自己是奴才!”主从奴,不就成了主人应该听奴才的话,那么后面几句,就是作为主人的她要守的三从四德咯,“泰明,连你也学会算计别人。”
“主子,我是为你好。”
“不要叫我主子。”千叶气呼呼地站起身,没走几步,转过头,看见低头跟着自己的泰明,又好气又好笑,“喂,难道不知道我生气了?”
“知道。”
“知道还跟着我。”
“就是因为知道,才跟着你,怕你出事。”
“你啊你!”虽然有时候觉得烦,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小弟,感觉上还是挺不错,算了,就当小孩子不懂事,不跟他计较,但嘴上还是要小小地唠嗑几句,“明明长这么俊俏,怎么就不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