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预言在一个月以后便真的实现了。因为,一个月以后,玄野接到那家音乐公司的通知,告诉他并没有被录取。当时玄野跟我说的时候,我便立刻想到这事情一定跟田昊天有关。所以,我是咬着牙去他公司找他的。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疑惑,好象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大声喊着。
“问我吗?你应该知道吧? ”他边摆弄着笔边反问我。
“知道什么?知道你想让我陪你上床。”我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出奇的冷静,其实,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是决定为了玄野牺牲的。
“你高兴这样说也可以,不过,性交易似乎会比上床好听一点,起码它会让你多少有点动力。”他淡淡的说。
“卑鄙。”
“是的,我承认,我的确很卑鄙。但是,只要能让我再和她有那样一个晚上,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哪怕……哪怕是让我万劫不复。”
“我不是她,她已经死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因为我而去剥夺玄野的机会。”眼泪一下子就充满了我的眼睛。其实,如果玄野不是因为我而被取消入围资格的,我现在也不会这样难过。因为,如果玄野不是因为我才被取消资格的话, 我就可以很坦然的安慰玄野,告诉他还会有别的机会的,或者,干脆让他放弃进入演艺圈。可是,一想到玄野那因为希望破灭而覆盖着一层忧伤的眼睛,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要命的疼起来。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其实,在来这里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为了让玄野幸福,我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但是我想要她啊?你知道吗?这二十年来,我是多么的想再抱她一次、再要她一次啊?!而你,你是那么的像她,连眼神都那么的像。所以,我要你就等于是要了他。说不定,你就是她投胎转世来的呢。”他认真的说着。
“疯子!”我骂。
“呵呵,能做一次疯子也好。回去 吧,想好了再来找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我不想要,我也不会来。”我转身的时候这样说着。我的声音很稳定,但我最清楚那种稳定是什么也代表不了的。就像说完这话我自己都不相信一样。
“还记得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你还会来的’。呵呵,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 ”他微笑着说。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他说,因为你爱他,爱他你就会想为他做一切,就会不原谅他受到的挫折和不幸是你给他的。
站在街上,看着我的泪流满面,路人的表情都变的很诧异。我很讨厌。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当六年的光景过去以后,当某些人像我一样再站在大街上泪流满面的话,会不会连一片目光也得不到,会不会当时的诧异在以后都变成了麻木和默然?
会的。这是我的答案,很正确,因为六年以后的我手里有人们常说的那种所谓的“正确答案”。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现在、立刻就想见! ”我拨通了玄野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玄野的声音因为我的不正常而变得不安起来。
我笑了一下,我说什么事儿啊,我就是忽然很想你很想见你,一会我们去那次带你去的那座山好不好?我有点想那里的树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玄野焦急的问着我。
“真没什么,你快点过来吧。再不来我可就找别的护花使者陪本姑娘去了啊!”我故意逗着他。
“你敢!”他在电话那边怒吼着。
“你看我敢不敢,哼!”说完我就哈哈大笑着把电话给撂了,挂断的前一刻我还听到玄野声嘶力竭的喊声。想到他因为治不了我而发狂的样子我真的很想笑,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却在玄野的声音停止以后哗啦哗啦的流出了那种有盐分的水来。
十分钟。玄野的摩托车停在了我眼前。
“你到底怎么了? ”玄野很大声的问着我,却一把将我扯进了他那异常温暖的怀抱。
“想你了。”我靠在他怀里撒娇说。
“想我想得流眼泪? ”玄野质疑的看着我还在拼命“冒水”的眼睛。
“恩。”我很用力的点着头。
“傻瓜。”他忽然把我搂得更紧了。
“你才傻瓜呢!放心吧,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不怕你有事,因为多大的事我都会去帮你扛着。我就怕,你有事却不告诉我。”玄野的声音一下子在我耳边变得那么样温柔。
我脸上的水流得跟凶猛了,我说我还指望着你来了能给我“治水”呢,你可到好,给我开闸来了。这黄河已经够我受得了,你还想把我进化成三峡啊?
“你啊,就知道贫。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贫呢?莫非我刚转你们班的时候你就是为了吸引我才装得跟刘胡兰似的。”玄野捏了我鼻子一下然后就开始逗我。至于“刘胡兰”,呵呵,这个说起来就很好笑了。自从我和玄野在一起了以后,他就经常问我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那么英勇的承认我喜欢他。我说因为我实在呗!玄野听我这么说完以后就说,哦,原来你是农村来的,也对,现在也就农村人这么实在了!我当时听完就不乐意了,接着我就说我是被迫的,我说当时其实还有挺多人对他有那意思的,不过就是他们不敢上才把我硬给抬出来了。“那你就是刘胡兰啊!”玄野忽然很大声的说。我诧异的问他理由,结果他跟我说:你不知道吗?其实当年刘胡兰并没有主动站出来,只不过是小日本问话的时候其他村民都往后退了一步而已,所以啊,这乡下妹就是实在啊!我当时听他说完以后差点一口鲜血喷他满脸,倒不是因为他说我是乡下妹,就觉得他怎么能那样糟践革命前辈呢?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笑,就像现在这样。
坐在摩托车上,玄野问我为什么想去那座山了。
我说我想那些树了。
玄野问我,真的?
我说,真的。
然后,我们很快就到了那里。上次来坐的那个凉亭已经没了,几个工人在那里盖着新的亭子,材料看上去要比以前的那座结实很多也漂亮很多,但感觉却没有以前的感觉多,除了结实和漂亮以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带你去个好地方。”我拉着玄野的手往山的另一个下面走。我知道玄野不喜欢人多,尤其是在充满着我的不快乐的地方,因为那样会让他喘不过气的。
我们很快就走到了山下,然后,我带他到了另一座山上。其实,这座山跟先前的那座山相比的话可以算是人迹罕至了。所以,我很喜欢这里,但却并不常来。理由是我曾经选择在这里放弃过我的生命,只是并没有成功。而如果当时成功的话,现在我也就不会是活着的了。
“什么声音?”玄野琐起眉来问我。
我没答,我笑,然后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然后,我对着眼前豁然出现的那道不大不小的瀑布进行了一下介绍。我告诉玄野,这道水帘是我的忘川。
“忘川?不好,不要叫忘川。”玄野抱着我坐下以后跟我说。
我轻笑。
忘川,是传说中阴间奈何桥下的流水,相传,所有的鬼魂在投胎的时候都要跳下忘川,因为只有水流湍急的忘川之水才能将他们接引到新生。
“我就是从这里开始新生命的。”我这样对玄野说。
“嗯?”玄野迷惑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笑了一下,然后问他:玄野,如果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吗?
玄野的眼神忽然变得更加迷茫了,然后我看见他望了一下头顶的天空,接着我便听到他跟我说:我会。
听他说完,我轻轻的笑了一下。“轻轻的”,这是一个形容词。而我,经常喜欢用一些词语来形容我的笑,因为我觉得那样去形容的话我的笑便会有那么一种很形象的姿态存在着了。我不喜欢抽象的东西,因为我觉得那不实际。
“那好。”我说,但笑却没有停止。然后我忽然站起来纵身一跃,接着,我的手同时也有了一种被拉住的感觉。我回头,看见玄野在对着我笑。那一刻,我忽然很想问玄野他这样每天都跟我笑会不会觉得很疲倦。但是,我没有问,我只是希望我真的死的时候是溺死在那片笑容里的。
当然,我们并没有死。就像我八岁那年一样。我第一次跳下这里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不会死,对于当时那个只有八岁的我而言,选择死只是因为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太难受了。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个根本不会让人死的地方,因为你不管在任何的方向往下跳都会很快的被水流冲到岸边。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许是老天不想让人们在这里死去吧,因为他觉得死亡的安静会打扰到这里的恬然。所以,我和玄野在跳下来以后,除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以外,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唯一和八岁那年不同的就是,我感觉我的手很痛。而原因就是,我的手直到刚结束的这一秒还被玄野他拉着,死死的拉着。
“傻瓜!”玄野晃着正在滴水的头发跟我说。
我笑,我说,我是傻瓜那你也是。
“我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傻瓜,我做什么事都会想得非常清楚。”
“包括这次跟我一起跳下来吗?”
“恩!”玄野很认真的点头。
“你真的想得很清楚了吗?可是,你是跟着我一起跳下来的啊?怎么会有时间去想清楚呢?”
玄野笑了一下,慢慢的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他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想很久的,哪怕只有0.1秒,你也还是可以知道这件事值不值得、自己愿不愿意的。
“那……值得吗?”
“恩。”
“为什么?”
“我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
“…… ……”
“快说——”我心急火燎的拉长了声音,手指头也勤快的与他胳膊上的肉进行着超重力摩擦。
“因为……”玄野顿了一下,“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就是可以为了你去死、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我的眼泪在他说完这些以后忽然的就流了下来。而我的心里也不停的回荡着他的话——我爱你就是可以为了你去死、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一瞬间,我的心好象死去了一万次又活过来一万次。然后我在心里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对着自己绝望的笑了很久。最后我才听到那另一个自己不屑的跟我说:聪明的欺夏啊,你不是早知道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了他去死、为了他去做任何的事情吗?既然知道了还折磨自己干什么呢?他说不说你不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听着,想着,泪流着。我说,是啊,聪明的我现在真的是好傻!
然后,我在玄野的怀抱里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软,我对他说:要了我吧!
“好啊,你早晚是我的,不过,我还是决定在结婚的那天要你!”玄野抱紧了我说道。
“不,我就想你今天要我!”我疯狂的流泪疯狂的撕扯着玄野的衣服。我跟自己说,过了今天,我或许就再没机会了!至于结婚,我问自己还有可能吗?很久我才回答自己:不知道。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很多连神佛都回答不出的问题只有我们自己才可以回答给自己,所以,真正主宰我们去做一切事情的,其实就是我们自己。
不过,那天我终究是没能把自己献给玄野。因为我忘了人在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会很困很困的,困到你根本无法去控制你的睡眠能力,就像那天的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也就是在那天,我又一次的按下了那一组数字。那边的田昊天依然还是那么的平静。
我说我会去的。
他问:什么时候?
我说:明天。然后,电话就被我挂断了。
那天晚上,我在我的日记里只写了十个字:今天我把自己给了玄野!
然后,我拿起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那支玄野第一次同我说话时跟我借的铅笔,狠狠的戳向了自己作为女性最最隐秘的地方。
刹那,剧痛蔓延全身。我默默的流着眼泪,但是心里却又觉得很幸福。然后,我大声的喊:
楚玄野,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了,彻彻底底是你的了!
最后,我笑,我看到了染在身下白布床单上的红色。
它。
璀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