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笛离去,长公主的房内重又一室清冷。执事女官服侍长公主睡下,依旧忍不住问,“公主,难道真的就这样便宜了那小蹄子?”
“这决定有多冒险,我又岂会不知?”长公主听凭女官为她摘下抹额,头疼便又如风一般钻进脑仁儿去,她用手按着,“一旦认了她,便等于从此将侯府的命运与她的命运捆绑到了一处。她若身份泄露,侯府便是包庇大罪,更是欺君罔上……”
烛影一晃,执事女官的面容在阴影里一颤,“不如奴婢去吩咐了窦如海,将那蹄子……奴婢总担心,那蹄子若活下来,便是夜长梦多。”
“糊涂!”长公主长眉紧蹙,“三年前我已是吩咐了窦如海此事。倘若这个法子最为可行,我又如何会容得那蹄子在府里多活了三年?我之所以一直没让窦如海动手,一切依旧是为了凤儿。”
长公主深深叹息,“凤儿费尽心机将她带回身边,倘若她便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说凤儿会不会一时想不开,索性弃了红尘?”
“凤儿的心最是高傲,他在现实羁绊中已是受尽了委屈,他对其它事还能委曲求全,可是唯独对怜儿此事不肯放手——所以这步棋,又哪里是可以轻易启动的!”
“公主说的是。”执事女官也只能叹息。倘若此时公主果真下令杀了那蹄子,那么公主便也真的有可能从此永远地失去了儿子——公主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为的不过都是保全下小侯爷,倘若小侯爷真有三长两短,公主这一生岂不是再无所有?
“是奴婢愚钝,轻擅置喙。还求公主责罚。”执事女官跪倒在地。
“起来。这些年我受了多少委屈,你们受到的便是加倍。你们这样忠心为我母子,我又是岂有不知的?”长公主轻轻叹息。有时候身边伺候的奴才,倒比儿子更加贴心。
做母亲,也许她真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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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笛回了房里,转头望架子上的木匣子,愣怔许久。
“姑娘,可安歇?”翡烟看得不忍心,便进来劝说。
清笛摇头,“陪我走一遭吧。我若不主动去哄他,他不会好的。他晚饭都没用,这样青壮的男子,身子又怎么熬得住。”
“正是这个理儿!”翡烟闻言,便也笑开,“方才姑娘不在的时候儿,蓝田偷偷过来好几回了,他也正是此意。别人就算不知道,奴婢与蓝田却是一路伺候着姑娘和公子一同长大的,都看得清这个道理。”
“自小,公子每回发脾气,谁都劝不好的;只有姑娘去了,一切才得开解。虽然公子始终冷颜相对,但是事后终究还是依了姑娘的言语,一句都没曾偏差过的。”
“原本奴婢还担心,怕姑娘心里依旧不受用,便没敢跟姑娘提。这一听姑娘肯去,奴婢自然相随。奴婢和蓝田也都不愿意看着姑娘跟公子就此生分了。”翡烟欢喜地去准备灯笼。
清笛终究狠下心来,将那装了双珠的木匣捏在掌心儿。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拟誓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此时纵未嫁与,却已此心早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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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烟擎着羊角明灯,引着清笛走进凤熙院子。蓝田在门儿上等着,看见清笛来了,远远儿便奔过来。灯光里,蓝田的眼睛里都映着泪光,“姑娘,不枉小的一直守候,就知道姑娘一定会来的。”
翡烟与蓝田虽是家仆,可是这份爱护之心却早已超越了家人。清笛只觉动容,忍不住向蓝田福身下去,“多亏有你陪着,不然还不知道他要闹成什么样儿。我又不好太早过来,只能等着天黑,心里拿定了主意,才好来。”
“姑娘切莫如此,姑娘与公子间的情分,小的绝对知道。”蓝田连忙下礼。
“别啰唣了,还不引姑娘进去?站在门外这样叙话,叫外人看了去也不好。”翡烟催促蓝田。
蓝田却搓手,“只是,只是……”
清笛秀眉微蹙,“可是,沈姑娘还在里边?”
蓝田极是尴尬,“正是。沈姑娘自打从姑娘你那边出来,便一直站在廊檐下,苦劝公子。可是公子发了盛怒,不肯开门。后来沈姑娘又气又急,再加上这日头也毒,沈姑娘便晕倒在廊檐下。公子这才开了门。”
清笛微侧了头。
蓝田赶紧说,“姑娘切莫走了!公子的心,小的能揣摩透,他定然也心急火燎等着姑娘来的。小的这就进去从旁提点,沈姑娘走了就好了。”
“姑娘,蓝田说的没错。”翡烟也跟着劝,“这样晚了,沈姑娘毕竟是大家闺秀,想来沈家也会派人来问的;想来沈姑娘不会多盘桓了。”
“我进去看看。”清笛只径向前去。
蓝田似乎还想拦着,却被翡烟一把扯住,“你再拦着,姑娘说不定扭头就走了。难道你想看着他们就此生分了?”
蓝田惹不起翡烟,也只能应了。
清笛没顾他们俩的嘀咕,也没要灯笼引路,只自己走向凤熙的书房去。
灯光如金,透过窗纸,氤氲落满回廊。就在这座九曲画栋的回廊里,年少时的清笛与凤熙,几回怒目相向、却又和好;几番躲闪迷藏、最后相视而笑。
可以避过情爱,却终究避不过那独独仅有彼此陪伴的成长岁月。他们本都是对方的影子,倒映着对方的喜怒哀乐。
纵然不是爱,却也融入血肉,一生不得割舍。
几成追忆几成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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