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
苍莽草原,风吹成碧。两骑骏马并辔而行,正是月牙儿与玄宸。小青立在月牙儿枣红色的坐骑朱缨的头顶上,竟然一个劲儿打喷嚏!
“雄库鲁,你干嘛?”月牙儿坐在马背上,笑得弯了腰,“你可是鹰王之子,怎么这回变成这样娇弱了?嗯,看起来很像南朝汉人养的鸟儿嘛!”
小青鹰眼一瞪,鹰爪一蹬马头凌空飞起,飞到月牙儿头顶上空去,用力拍打翅膀。月牙儿好好绾起的高髻都给它扑乱了,钗环叮当地仓惶摇曳。
“臭鸟,你报复我啊你!”月牙儿大笑又大叫,伸手在头顶上挥舞着,想要挥开小青。
那样尊贵的郡主,若是换了旁人敢与她这样,早就等着吃鞭子了;可是对小青,月牙儿却只笑不恼。
少女笑靥如花,娇呼闪躲的间隙,转了妙目去望身畔的少年。
他一直冷着,这些日子来始终心事重重。邀他来骑马,想让他散散,可是他坐在马上依旧唇角紧抿。月牙儿心里郁着,也不敢问出来;这会儿倒也乐意跟小青闹一场,期望能让他一笑。
春风摇曳,春风里那青衫的少年终于侧头过来,望着月牙儿与小青打闹的样儿,嘴角似乎轻轻噙了一丝微笑,“小青,休得无礼。”
小青虽是扑腾着占了上风,却似乎也没见多开心。恹恹地收了翅膀,站回到玄宸的肩头。歪着脑袋,仿佛也是满心的惆怅。
月牙儿笑着整理乱了的发丝与钗环,心却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玄宸只侧头问小青,“你着凉了?”
小青转着脑袋,仿佛摇头。开玩笑,它可是契丹大草原上的鹰王之子,它怎么会感冒!它只是,只是——唉,真的很古怪哎,难道跟人类一样,也因为有什么动物在念叨它,所以它才这么跌份儿地喷嚏个不停?
谁啊,谁在他背后嚼舌根子?念叨它干嘛?是不是骂它呢?
要是让它知道是谁,它一准儿咬它!
“六哥,我知你不喜人探听你的心思,可是我今儿实在忍不住想问。”月牙儿整理好了发辫,转头望那青衫少年一身的寂寥,“六哥,天狗吃月的那个晚上,我分明看你有事要做;那个晚上你离开了也再没回来……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的性子我最知道,倘若你立意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你——可是那个晚上你怎么停了手?是什么拦住了你?”
月牙儿心里无声地问着:如果连我都拦不住你的事,那么又是谁拦住了你?那人,是否已经在你心上?
玄宸眉尖轻蹙,“时机未到。”言罢不欲多说,催动坐骑,径自带着小青向苍茫草原奔驰而去,一骑绝尘!
月牙儿望着玄宸的背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惆怅,来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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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办,怎么办!
玄宸奔驰马上,耳边风声呼啸,他听见自己的心也在狂叫。天狗吃月的那个晚上本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终究还是放弃。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天地浓黑,他眼前一直晃动着怜儿的身影。
她隐忍地含着泪,明明疼痛难忍,却拼着不肯落下泪来。那样娇弱的她甚至还在泪光里微笑。她知道不知道,她那样强忍泪光、硬撑微笑的模样儿,揪疼了他的心啊?
他以为自己此生无所畏惧,可是他却怕极了看见她那时的模样儿。一见她那般,他便想放弃一切、一切!
他什么雄心豪情都不要了,只求她别再那样……
草原凝碧,群山环绕,玄宸骑在马上忽然放开缰绳;双手平伸开,头仰苍天,放声长啸。“啊——”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若启动战局,他知道一定会看见怜儿绝望而又愤恨的眼泪——她说过,“若你骗我,我定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可是如果他不收网,就算不惜自己多日布局的心血,那么他又能如何去抢回怜儿!难道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入命运的泥沼,无法自拔?!
“六哥!”身后,月牙儿飞马奔来。
玄宸收起面上泪痕,恢复惯常冷硬,双手重新握住马缰。
“六哥你看,那,那是什么!”月牙儿奔过来,却没急着追问玄宸方才振臂长啸的原因;她的注意力全被天际引去,双眸带着惊奇望向南方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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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山下,杨绍则也奔出帐外,顺着兵丁的手指,仰头望向南方天际——
“不过是纸鸢罢了,也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杨绍泽帐下将官低声呵斥那兵丁。
“可、可是……这纸鸢却有古怪!”那兵丁有些结舌,却还能坚持己见,“纸鸢常见,到那时若寻常将纸鸢放飞空中也就是了,可是将军您看——那些纸鸢竟然被剪断了丝线!”
“哦?”杨绍泽也忙拢目细望。
果然!漫天的纸鸢,看似寻常放飞着;但是每当南风起,便会有纸鸢仿佛挣断了线绳,扑身入风,顺着风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飘来!
“又有什么奇怪!”将官走到杨绍泽身畔来,“将军,这也是民俗。已近端午了,端午本是五毒并出之日,恐有毒疫传扬;所以百姓们会制作纸鸢,将那毒疫化作纸鸢放飞天上。最喜风来吹断丝线,纸鸢断线飞走,便是将毒疫放走了,求取穰灾之意。”
“原来只是这样?”杨绍泽揉了揉眉心,“看那些纸鸢的纹样,恍惚都是药材。还以为这些纹样会有何特殊用意,却原来是穰灾。”
“正是。”那将官附和,“端午自然少不得兰草、菖蒲、艾叶之属。”
“算了,回帐。”杨绍泽意兴阑珊。
草原腹地上,那马上的青衫少年却是一惊,低声呼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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