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清笛坐在镜前梳头。心事便随着发梳,沿着发丝滑下。
头发梳顺了,清笛绾好发髻起身,“雪,我要去趟怜香院。”
玄宸皱眉,“张煜琪已经将怜香院当成了他的行宫。我担心你去了会撞见他。”
清笛点头,“可是想要见到于大人,恐怕也只能在怜香院内,方不会引人注意。我们总归不能直接去官署见他,若是改在茶肆,又是人多眼杂。”
“怜香院自然是最合适的地方,只是……”玄宸还不放心。
清笛按住玄宸的手,“这回来霸州,原本事事都是要担着风险。若不敢冒险,便也不能成事。你放心,我之前与人问过,都说怜香院虽然是火后重建,可是院子里的一切都还是按着原样儿。”
“那我便对院子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且宽心。别说未必有事,就算出事,我也能最巧妙地逃离院子。”
玄宸点头,“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必得与你一起去。”
清笛想了想,“你去自然也无碍,只是倘若我真的见到于大人,你可不能跟我一起进去。以于大人对我的了解,他必然知道伴在我身旁的人就是你。即便我给你做了易容,也瞒不过于大人去。”
“好。”玄宸乖乖点头,“又回到霸州,自然还是老规矩:我都听你的。”
.
女子逛青楼,总归太过惹眼,清笛便易了男子服色。清笛在成衣铺里选了件青色的襕衫,头戴黑纱儒生巾,头巾后垂下长长尾带,显得她儒雅又飘逸。
玄宸望着她笑。清笛妙目轻挑,“穿青衫,我比你如何?”
玄宸笑开,“若你穿青衫,自此我便再无颜穿得。”
“呵……”清笛笑开,付了银子,在街市上又买了把折扇。手腕轻转折扇,果真一位风雅公子。
玄宸忍不住笑,“中原的士子就是有趣,即便这般严冬,也要手上转着把折扇。用得到么?”
“挡太阳,不行么?”清笛瞪他,“若遇见坏人,也可聊做防身。”
清笛说着将折扇前伸,横打玄宸颈项。力道虽然不足,不过招式倒是相当犀利。清笛幼时偷看爹爹练剑,虽然没学会,不过一招半式的还是记得住。
玄宸大笑没躲,只是轻轻握住清笛手腕,“回了霸州,果然见你开颜。怜儿,我会记着,来日不论草原上有多忙,也一定找了时间,陪你回中原来。哪怕就呆上一两日,也能让你开心。”
“好。”清笛含笑垂首,却从他掌心抽出手来,只转头望人来人往的街市,“人间看见咱们两个男人家牵着手,怕是要当我是南风馆的小倌儿了。”
“那我便与人说,我才是你的小倌儿。郎君,你这样可自在些?”玄宸笑着附在清笛耳畔。
冬风寒凉,他的口气却温热扑来。清笛一笑转身。幸亏此时是夜里,有这夜色的保护。
“雪我们走吧,时辰已是不早。想来于大人也该到了。”
.
旧时楼阁,月下亭台。清笛走进怜香院,终究还是湿了眼睛。
外头的人,就算是时常来这里的人,也都会在青天白日底下指摘这里是腌臜肮脏地;可是此时对于她来说,却只是家。
“这位小爷的面相生,想来是头回来咱们院子?”一个婆子提着茶壶,跟在清笛后头招呼着。这婆子清笛看着也是眼生,想来当是后来才来的。
“婆婆说对了。”清笛反倒露出正常的羞涩姿态来,“这样大的院子,这么多的姑娘,我一来反倒心都慌了。”
“有的,有的。”那婆子乐得合不拢嘴。久在青楼里,连支应婆子也都是喜欢见这样青涩的男孩子,都最不齿那些花间老手,“小爷这身量气度,一看便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平素必是埋首于诗书,所以不曾来过咱们这里。”
“小爷啊,老奴说句孟浪的话儿,只有那不明白的人,才把咱们这里只当是风流地;实则风流之前,咱们这先是风雅。未见得每个来这里的客官都是来找姑娘,小爷回头看看这五座楼阁里头,多少个雅间儿只是被行商的客官雇来谈生意,喝杯酒、听听姑娘唱曲儿,这生意谈讲起来便也自在轻松许多,倒不都是锱铢必较了。”
清笛点头。这婆子虽不是院子里的老人儿,不过这话说得倒是的确明白。足见此时的掌院依旧教导有方。
支应婆子见清笛点头微笑,便得了信心,继续说,“还有就是书生雅士们聚会,仿效古时曲水流觞的典故,饮酒作词,墨迹未干便当即唤了姑娘调弦琴、执牙板,浅吟低唱,即席品评,文字称欢罢了。”
清笛转了眸子,正眼去望那婆子一眼,心中暗暗激赏。
支应婆子更笑,索性逞了胆子,“这些还不论,更有朝廷的官老爷们私服而来。虽然无论是从前的大宋,还是咱们此时的大周,朝廷都有明令,不许官员私自踏进院子来,只许官妓应招入官府陪宴;但是老爷们白日里处理公务已有多累,夜晚岂有不想出来松泛松泛的?”
“于是大人们便私服而来。那些有眼色的士子,但凡想走门路,或者拜门子的,便都知道来咱们这儿来见。所以咱们这院子哪里只是那些不懂的人以为的只做皮肉生意?皮肉生意都是哪些私妓、暗门子才专做的。”
清笛含笑点头,“听婆婆这样说,我便也放心了。不瞒婆婆说,晚辈今晚是来碰碰运气,听说于大人夜晚时常来院子里?不知今晚于大人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