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谢旻少爷这般抬举了我。”清笛娇俏福身,姿容映亮完颜旻的眼睛,“能被旻少爷当做劲敌,民女深以为荣。”
前方走出山坳,正是一片开阔的山地。从山坡上遥遥可见平地上人头攒动,地面上铺着毛皮或者席子,上头摆满了各种土产。
“前边就是榷场了吧?”清笛兴奋扬手。
“正是。”完颜旻咬着草棍儿笑,“实则你若不急的话,过两天我带你一起去采参。自己采到的会比这榷场上卖的要好。”
清笛缓了下身形,微微一笑,“不必了。这里卖的既然比汉地药铺子里的还有,给我用,已经是足够。让山上更好的山参还是留与更需要的人吧。”
“你倒不贪。”完颜旻笑起来,“还是你原本就吃过我哥哥那柄最珍贵的千年老山参,所以心里有了底气。”
“倒也可以如是说。”清笛也点头,“我都吃过最好的了,便不该再糟蹋好参,便多留些给旁人吧。”
清笛说得轻松,径直向榷场方向去,完颜旻却在后头皱紧了眉毛,“你既然吃过了那千年的老山参,却还没能治得好你的病?若果那个都没用,你又何必来买这榷场里寻常的山参?”
清笛听见了,却没停步。
“你停下。你倒是告诉我,你竟是得了什么病?”完颜旻几步追上来,一把扯住清笛的手臂,“你与我说清楚了,我倒也好帮你参详些。”
清笛妙目一转,掩住真色,“妇道人家的病,就算说给旻少爷听,旻少爷又听得懂么?”
整治少年,这个说法总归是最好用的。完颜旻果然脸红过耳,讷讷放开了手,“原来如此。那用山参滋补,倒是极好的。”
那少年面上的担忧却不是作假的。清笛轻轻一叹,“你还不知道称呼我作什么,也不能总是‘喂,喂’的。你便叫我怜姐姐吧。”
“嘁。”完颜旻皱鼻子,“你我原本同岁,却要托大当我姐姐?”
“岂止同岁要当你姐姐!”清笛想起当年,不由得一笑,“当年那个家伙明明比我大,可是我死活没让他知道我的年纪,反倒当了他的主子……”清笛妙目流转,“你与我同岁的,更是比我小几个月,我便天经地义是你姐姐!”
“嘁!”完颜旻被清笛气势压住,鼓着腮帮子还想反驳,却被身后传来的一串马蹄声给止住。
清笛愣怔之下,被完颜旻拦腰抱住,两人一同倒向路边草丛,几个翻滚方止住身形。
清笛被完颜旻压着,也没顾得上害羞,只从完颜旻肘腋之下抬眼去望道上的来人。一片尘土里,一队锦衣男子飞马而过,路上行人纷纷避让。有闪躲不及的妇孺,被飞马刮倒,那马蹄竟然丝毫不停!
“他们是什么人!”清笛心底的火都腾起来。
完颜旻红着脸望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清笛,但是却见她并无丝毫的尴尬,反倒显得他过于忸怩。完颜旻整理了下呼吸,起身,扶着清笛坐起,“那便是契丹朝廷派出的官商老爷们!”
清笛听着也是皱眉,“此时女真与契丹用兵,契丹的障鹰官应该早已逃遁,怎地这些官商们还敢如此任意妄为?”
“这便是契丹人的狡诈!”完颜旻咬紧牙关,“与契丹作战的只是我们完颜部,其他的部族或者不加入,或者即便答应加入了,却也是墙头草随风倒……这些官商都是听命于契丹人的其他部族的人。完颜部与契丹兵乱一起,他们反倒在契丹人授意之下闹腾得更加变本加厉!倘若我们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而逮捕了他们的话,便等于挑起了我完颜部与其他部落的内乱,届时我女真非但不能同仇敌忾,反倒先是一场内讧!”
清笛没再多说,只扯着完颜旻缀着那些官商的马匹奔进榷场去。只见满榷场的商贩,看见了那些官商们到来,都急急收拾货物,想要离去。
官商里一个身着墨绿锦袍的男子一挥马鞭,“所有人都不准走!今儿的东西,我方看过了才准你们私下打博!最好的都必须是进贡朝廷的,倘若有人胆敢私藏,定然捉拿了你们全家!”
完颜旻恨得握紧了拳头。完颜部将士在沙场上与契丹人拼的你死我活,他们背后的榷场上竟然还有人公然朝廷长、朝廷短地叫嚣着!
“你先别急,看他们表演完。”清笛紧紧捏着完颜旻的手腕。
绿袍官商下了马,傲慢地走到一位老人家眼前,用马鞭子挑起老人手中土篮子的苫布,冷笑几声,“哟,老把头真是人老技不老,这样好的山参,也只有老把头你才能找得到……”
老人家赶紧作揖,“这不是新挖的,都是家里头存下,给老婆子续命用的。只因为老婆子病得重了,急需要换些银钱,请大夫来看看……”
“你老婆子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绿袍官商不耐烦地一鞭子抽下来,“老爷我关心的只是这些山参!朝廷早出过榜文,规定了但凡超过五两、根须俱全的山参都必须上交朝廷,你个老不死的,竟然忘了么!”
“老、老爷……小老儿是拼了命才在山上找到这些山参,老爷请看在老婆子就要死了的份儿上,通融通融吧……”老人家跪倒下来,向着官商叩头。地面上嶙峋的石块,将老人家额头撞出血口子来,血流满面。
“你拼了命找到的?说得好听!如果没有这山,你拼了老命也找不到一根山参!这山都是朝廷的,所以你拼了命也该将这些好的上交朝廷!”官商继续蛮横。
完颜旻再也压不住火气,从草丛里起身,“别古,你这般压榨,问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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