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住地,白山黑水,森林绵连碧草,遥遥无垠。
虽放眼看去,也如契丹一般是大片的草原;但是女真住地山川与江河更多,于是虽然同为草原民族,女真与契丹便有了诸多不同。
女真的物产多来自山与水,比如人参、貂皮、北珠等;便也注定,女真与契丹拥有绝不相同的心性。
有少年鹑衣而来,远远看去,鹑衣百结,简直就像个要饭花子。可是大寨的守卫见了便连忙行礼,“二少爷,你可回来了!大少爷都快急死了,四处派人去寻你!”
那少年吐了吐舌头,“我这样大了,大哥何必还这样担心?这个年纪再不四处去看看,又如何能帮得上大哥的忙?”
“话虽这样说,可是二少爷您的身份何其贵重!更何况此时咱们女真正是要跟契丹人大干一场的时候,契丹人明里暗里早就想捉了二少爷去!”那卫兵陪着少年往里走。
冷不防,少年腰上路皮囊里一声猫叫。灵猫儿从鹿皮囊探出头来,朝那卫兵呲了呲牙。
卫兵都被唬得一跳。
少年大笑,伸手拍拍猫儿的头,“不是他要捉了我去,说契丹人呢。你乖。”
猫儿护主,除了这少年,就算是大少爷的话也不肯听。猫儿得了主子安抚,这才伸了个懒腰,又钻回鹿皮囊去,眯着眼打盹儿。
少年一路走向大寨居中的大木房去。大木房虽然没有汉地与契丹的宫殿雄伟,但是在这片女真人的住地里,已经是最为高大雄伟的建筑。纯白桦木的房顶与墙面,让整座房子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仿佛传说中的白银殿。
大木房中,众人正在议事。少年踏进门槛,为首的男子眯着眼起身,也不多说,走到少年面前来,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起身拦阻,“乌雅少爷息怒!二少爷毕竟少年,贪玩了些,也是有的。既然能安然归来,便为天佑。”
原来那少年正是乌雅的弟弟。
“你可知我因何打你?”乌雅只垂眸望弟弟。
少年咬了下唇,将唇角的血全都吞进唇里去,“哥哥打得对,弟弟知错!哥哥说过,你我兄弟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更是整个完颜部的,是整个女真的!要爱惜自己的性命,这是自己生来的责任!”
“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敢偷出部落,一声不响去了契丹燕子城!”乌雅越说越气,再加上后怕,手指都是颤抖起来。
“哥哥怎知道我去了燕子城?”少年也是一怔。半晌转眸,“难道是有人告诉了哥哥?”
正是那晚凤熙着人暗中调查,究竟是哪个女真人混入了燕子城去。竟然被凤熙推测出,此人便是乌雅的弟弟。
少年忽地一笑,“契丹人都未必猜得出是我去了,却有人没见过我还能猜得出来,真是了不起!哥哥,日后总归要赖你替弟弟与此人引见一番。”
乌雅也只能叹息,“我早与他说过,日后早晚要引你们相见。此番看来,你们之间果然有些缘分。既能如此,我倒多一重安心。”
“一言为定!”少年方才还在知错,一转眼之间已是满面风发;显然并不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却愿意在众人面前周全哥哥的权威。
.
“这一回进燕子城去,我倒开了眼。”少年回身对在场的家臣说,“如今的契丹,倒是越发不像契丹了,我方到城外,看见那高耸的城郭,及至城中百业之民,倒以为是我走迷了路,进了南朝城池呢!”
“不光城郭百业,如今就连契丹朝堂,也全都越发像汉地了。虽然他们骨子里依旧看不起赵宋,可是他们如今的服饰、礼仪、器具、言谈反倒越发与汉人无二。”
少年坐下,眉飞色舞说与众人,“我还在街上看见书店里刊行皇帝的诗集,名为《清宁集》。啧啧,哪里还像是契丹的皇帝,简直是汉人!”
“有何奇怪!”一位虬髯汉子大笑,“他们契丹的皇帝,个个都是生错了身子,不该生在这草原,反倒应该去当汉人!不说旁人,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便是首冲,他的诗词歌舞、琴棋书画,都堪比汉人!”
“看来,契丹的皇帝们已经没有心思四时捺钵,不如我们女真来代天巡狩,而让这些耶律家的诗人画家们,好好儿地找个地方吟诗绘画去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
“正是此说!”一众女真汉子全都朗声大笑,“身在草原,却丢了狼性,反倒变成了温驯的绵羊——那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统驭草原!”
乌雅与弟弟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少年狡黠一笑,那笑容倒是宛如他鹿皮囊里的猫儿一般。
简单几句话,便挑起了手下的封土野心,这少年果然狡黠如灵猫。
“二少爷,你这回拼着被大少爷责罚,也要偷着溜进燕子城去,其实是去看南朝公主去了吧?”手下有人逗少年。
这位二少爷今年也不小了,眼见便满了十六。可是他从小胸怀大志,愣是不肯娶亲。手下们还在谈笑,说他心性儿未开,如果这一回是对女人产生了兴趣,倒也是好事。
“南朝公主?”那少年微蹙长眉想了想,“我这回看见了契丹人的不济,却也同时看见了汉人的厉害……”
“汉人的——厉害?”一众汉子又笑开,“汉人倘若厉害,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被契丹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少年却是摇头,“南朝公主,按说是养在宫闱之中,除了柔弱诗书之外,当没什么能耐;可是我见到的那个女人——却让我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