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恰樱花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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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女心事秘不可宣

骄阳下,一群少年在球场上如风一般奔驰着。

所有的愤懑在体力透支中得到了最好的发泄。

所有的悲哀在汗水流至眼窝时感觉到辛辣已尽。

终于……终于像一座被猛然推倒的雕塑,笔直地躺在了球场上……尉东澄看着蔚蓝的天空,一架飞机在天空中留下的长长白线将天空划为两半。

“嘿,你今天怎么了?”宋一程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脱下几乎被汗水浸湿的球衣,在尉东澄的身边坐下。

“晨舒是不是很讨厌我,很讨厌有我这样的一个哥哥?”

“啊?”宋一程将投在远处的目光重新收回来,落在尉东澄的脸上。他不知道尉东澄为什么会那么想,继续问道,“上次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好吗?”

“嗯,”尉东澄将双手枕在脑后,“就是她朋友的事情,她说我玩弄了她的朋友,可是……”

“可是什么?”宋一程问道。

“唉,反正问题在她朋友身上啦!这么说吧,那根本就是个表面看起来很乖巧,生活却一团糟的人。况且,约会的地点竟然定在儿童公园这种幼稚的地方,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非要笑话我不可。最让我不明白的是,晨舒这个傻丫头,别人利用她的友情,她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不是说你强吻她吗?”想到这件事情,宋一程笑了笑,“听上去是好清纯的小女生哟!不过利用家世过人的朋友来接触她帅气的哥哥,这种事情小说里面也不是没出现过。还有……你只是在为自己的劈腿找借口吧!”

“那也是她暗示的,好不好!结果你也知道啦,我真吻了她之后,她却像被侵犯了一样夸张地大叫。”尉东澄很不爽地说。

“那你就跟晨舒说啊!你不是很会哄女孩子吗?”

“她根本不听……”尉东澄苦恼地说,“这可是我妹妹啊,跟其他女生不一样。能对付她的,是不是只有你呢?”

尉东澄瞟了一眼身旁的宋一程,抓住他的肩膀顺势坐起来,然后勾着他的肩膀说,“都是兄弟,能不能帮帮我啊?

晨舒应该最听你的话吧!”

一阵风吹来,吹干了少年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光线柔和地落在他们的发梢上。

“如果不是自己解决不了,我也不会求你啦,兄弟!”

尉东澄再次强调道,“我们礼尚往来,你帮我,我帮你,怎么样?这次果味浓的热带水果我可以用更低的进货价给你,听上去是不错的诱惑吧?”

宋一程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尽力吧!”

“哈……那就好!终于搞定一件事情了!”尉东澄说着站了起来,似乎头顶上的乌云迅速地飘走了,出现了一片明朗的天空。他与宋一程打了一声招呼,“我得去活动一下筋骨了,哎,还是高中的小辣妹比较适合我。”

听尉东澄说完这句话之后,宋一程忽然意识到,尉东澄与尉晨舒之间矛盾的关键所在,是一个从不将爱情当爱情,另一个却将友情视为天,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融在同一锅粥里呢?他觉得尉东澄找小辣妹散散心可以,但是最好是别找单纯善良的小女生,特别是被晨舒视为珍宝的朋友。

与其说晨舒最听宋一程的话,不如说她认为只有宋一程最了解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心事,晨舒甚至想过,如果有一个像宋一程那样的哥哥就好了。

宋一程到体育馆的更衣间洗了一个冷水澡之后,准备去尉晨舒所在的中学找她谈谈。毕竟是答应了东澄的事情,他也不想拖延下去。

当他走出汇贤高中的大门时,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

虽然在汇贤这种全城最好的高中,长得帅、功课又好的男生并不少见。但宋一程显眼的原因并不是他长得有多帅气,而是他的综合魅力。汇贤高中的女生都在暗地里讨论着,还在读高中的宋一程就身兼数职,不单单经营着VC果味浓,还是学校学生会的主席。他的言行举止散发着令人难以抵挡的诱惑,是个容易让人第一眼见到就深深被吸引的男生。

只要宋一程往尉晨舒的学校门口一站,就铁定有不少小女生拜倒在他的颀长身躯之下,人气指数绝不会比属于外貌协会的尉东澄差。

不过现在不是人气大比拼的时候,宋一程穿着一身悠闲的运动装就在尉晨舒的学校门口等待着她放学。可是不管穿的是什么衣服,都无法掩盖一个人身上的气质,已经走出校门的女生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到站在报摊前看似在随意翻阅报纸的少年身上。

遇见心仪的少年,就像是一张宣纸落入水里,内心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迅速渗透。

—喂,那是谁啊?

—是在等谁吗?

—哇,要是我有那么帅的男朋友就好了……—贪心!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哥哥,我就已经满足了。

三五成群的女生之间,话题可以肆意地扩大。宋一程没有在意,他的视线被报纸上的财经消息所吸引—那些很难让一般高中生提起兴趣的东西也只有他才看得有滋有味。

“一程哥?”顺着聚集在校园门口的女生们的视线,尉晨舒看到了报摊前的宋一程。他深思的样子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尉晨舒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宋一程在看什么类型的报纸了,她放轻脚步,走到他的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叫他。

她记得他们曾经一起去过书店,宋一程在金融类书刊前一站就是一个下午……“一程哥,你看好了吗?”

“马上就好!”

可是一小时过去了,他还是站在那排书架前面,她不敢打扰他,拿着一本小说蹲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等她快将整本小说都翻完了,他还是捧着那本书,只是换了一个站姿。

那天直到书店的工作人员准备打烊了,她才抢过他手里的书,将他从里面拯救出来。

对于宋一程来说,与金融投资有关的事物就像是一个黑洞,只要他一遇见,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进去,使他无法脱身。

每个人小的时候都有各种梦想,尉晨舒也知道宋一程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这与众不同的梦,有着它特殊的存在意义。从那个时候起,当她的视线平视那些与自己一样有平凡梦想的人时,总会以无比崇拜的眼神望着对方。

在一程哥的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吧!尉晨舒定神望着宋一程的背影,各种奇怪的想法充斥着她的大脑。

“尉晨舒,这是你男朋友啊?”突然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无比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啊……不是,不是!”尉晨舒摆了摆手,正想解释的时候,宋一程抬起头,将头转向她。他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原来晨舒已经看到我了啊!”

“嗯!”尉晨舒紧张地点了点头,和朋友挥手道别,拉着宋一程离开。

“尉晨舒小姐看起来很紧张哟!原来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啊……”宋一程带着遗憾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尉晨舒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她摆了摆手,说:“才没有呢!一程哥,你不要笑话我!我只是担心罢了。”

“为什么呢?”两个人站在人行道的一侧,宋一程略略低下头询问尉晨舒。

“我觉得一程哥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整个世界……我担心自己会变成人民公敌哎!”尉晨舒前半句话用的是无比神圣的口吻,后半句又恢复了她的小调皮。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从对折处打开,如同阴谋得逞似的朝着宋一程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一程哥,你今天来得真是时候,我原本就想放学之后去找你哎!”

“你……”宋一程似乎猜到了她想干吗,说,“你这张是兼职员工的资料登记表,对不对?”

“这个嘛……”尉晨舒将那张纸收起来,塞回了口袋里,抬起头对宋一程说,“可是一程哥你今天找我不是也有目的吗?”

“呵呵,所以你也和我谈条件吗?”

“当然!我不能吃亏!”尉晨舒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似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早已经盘算好了方案。遇到问题总是会找别人解决的哥哥尉东澄,每次都是靠宋一程来收拾残局,那么这次也不会例外。尉晨舒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掠过一辆疾驰而过的火车,铁轨与车轮之间的摩擦,深深地擦痛了她的心口。然而她说话时还是想勉强展现出自己的微笑。

“什么条件呢?说来我听听。”

尉晨舒深吸了一口气,凝神仰视着少年的眉角,在心里鼓足勇气。

一,二,三!

“请将VC果味浓交给我吧!”一口气说完之后,她瞪大了眼睛,等待着答案。

宋一程显然没有想到她想要的交换条件竟然是个天价,他一下子没有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发出了微微的疑惑:“嗯?果味浓?”

“是的,拜托了!每个周末,只要每个周末就可以!请将它交给我来照顾!”尉晨舒深深地对宋一程鞠了一个躬。

宋一程连忙扶住了尉晨舒的肩膀,温柔的眉角微微上扬:“如果晨舒确实对经营饮品店有兴趣的话,当然没有问题!”

“真的吗?”尉晨舒没想到宋一程那么轻易就答应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再一次看到宋一程肯定地点头,尉晨舒跳起来,一下子抱住了宋一程的脖子。

“那原谅东澄了吗?”宋一程侧过来在尉晨舒的耳边说。

“哼……勉为其难!”晨舒微笑着的眼睛像弯弯的月牙悬挂着,“其实……一程哥是为了尉东澄那家伙特地来找我的吧!”

宋一程踌躇了一下,他没想到被尉晨舒一点就破,不过他就像是他们俩兄妹之间的枢纽,两个人有什么矛盾总是找他来解决,想不猜到都难。宋一程摸了摸下巴,宠溺地看着尉晨舒:“确实如此。”

“尉东澄那家伙到底给了一程哥什么好处,怎么每次都帮那坏家伙出头呢!”尉晨舒不解地说。

宋一程捏捏尉晨舒的鼻子,故作深沉地说:“这可是男人之间的事情。”

“嗯?”这个答案真让尉晨舒汗颜,她不耐烦地说,“反正,我觉得尉东澄那家伙一点都没有诚意,下次就算是一程哥出面,我也不会买你面子了,你们都是一伙的!”

宋一程忍不住笑了:“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了?”

“除非你向我证明一下,你和尉东澄那家伙不是一伙的!”尉晨舒狡猾地下了一个套,知道宋一程一定会跳下去。

结果,宋一程还真的好奇了:“怎样证明?”

“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尉晨舒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那是闵会娴没有填写完的兼职员工的资料登记表。

宋一程接过来一看:“你想去找这个人?”

尉晨舒用力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这次换成宋一程困惑了,尉晨舒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也不至于对这种小事如此执著。

“秘密!想知道的话,一程哥就陪着我一起去吧!”尉晨舒挽着宋一程的手臂,“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宋一程说:“晨舒,招人可不是开玩笑,我想听听你那么做的理由。”

理由……尉晨舒眨眨眼睛看着宋一程,非要理由的话,她也说不上来。是亲切吗?看一眼就令人觉得舒心的女生,仿佛冥冥之中有如丝般看不见、摸不着的关联。然而,这种感觉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那么,她只能用老方法了—她拽着宋一程的胳膊撒娇道:“哎呀,一程哥,你就答应我嘛!相信我的眼光,好不好?一次,一次,就一次?”

宋一程看看时间还不晚,宠溺地点头默许了,任由尉晨舒亲热地挽着手,两人亲密得好像相恋已久的恋人,携手越过人来人往的斑马线,穿到街道的另一头。

两个人站在人行道一侧等车,宋一程摊开纸张又认真看了一遍,看着几乎空白的内容摇了摇头,对尉晨舒说:“怎么找?”

纸张上面只写了姓名和学校,剩下的全部留空。都怪当时留下的信息太少,现在就相当于大海捞针啊!

“学校!”尉晨舒肯定地说,然后又告诉宋一程自己为了找到闵会娴的联系号码特地查了电话清单,但是按照那个电话打过去,却是一个公用电话。

“为什么一定要找她呢?”宋一程没想明白,虽然尉晨舒认定的事情总是会尽全力去实现,但是像这次这样莫名其妙地一定要找到一个陌生人的情况,确实史无前例。

“感觉!”尉晨舒吃了一口酥皮蛋糕,口齿不清地说。

“感觉?”

“嗯!我感觉这是一个很适合待在果味浓的女生,而且我们可能可以成为朋友哟!”尉晨舒自信满满地说。

可她没有说,有时候相信感觉就和相信命运一样,只需要几秒钟,就能走出不同的人生。换成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只要相信感觉,就能改写另一个人的故事。

决定寻找的地点之后,两个人走出咖啡店,站在路旁等计程车。虽然停下了好几辆,但是司机一听到“贯贫中学”

那几个字之后,都以各种理由推托掉。

“司机大叔,这是怎么回事啊?”尉晨舒不信邪,强行坐进了一辆想要脱逃的计程车,“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去贯贫中学啊?”

大叔为难地摆摆手,说:“那里乱七八糟的,车子开进去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等到出来就满满一层灰了。”

“还有这样的地方?”

“嗯,和垃圾场建在一起的学校,除了这个中学,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尉晨舒与宋一程面面相觑,虽然尉晨舒对“钱”这东西没概念,但是作为一个富裕家庭的大小姐,她从小就知道用“钱”可以办很多事情,于是毫不吝惜地从鼓鼓的钱包里抽出了几张大钞,塞到了司机的手里,加了一句:“给您洗车,请带我们去吧!”

一开始只是不理解尉晨舒的执著,但是被司机那么一说,就连宋一程也觉得好奇了。就好像生活在上游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居住在河流下游随时会被洪水淹没房子的难堪。

司机一副勉强的样子,启动了引擎。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充满好奇与期待的话,但是当贯贫中学真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两个都傻眼了。

“你们保重啊!”司机大叔留下这句话之后,就飞快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站在空旷的地面上,一阵风吹来,再唯美的画面都会被毁掉。尉晨舒蒙住鼻子,她真受不了风中那奇怪的味道,确切地说,当风吹起来的时候,苍蝇也开始飞舞,风吹到哪里,苍蝇就飞到了哪里。

“啊!好恶心!”尉晨舒用空余的那只手朝着空气挥了挥,奋力地驱赶着她身边肮脏的苍蝇。

“想不到真的有这样的学校……”宋一程环顾着四周,用那种发现了绝世古墓的语气形容着周围的环境。

“这样的学校能上学吗?上课的时候,闻到垃圾的味道应该是家常便饭吧……”说完这句话之后,尉晨舒差点将下午茶吃下的东西全部都呕出来,她真想不到闵会娴会在这样的一个学校就读。她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有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

那么,到底要不要进去找她?面对实质问题的时候,尉晨舒觉得支撑着全身的双脚莫名地沉重起来。她侧过脸,想问问宋一程下一步该怎么办,却发现他竟然已经朝着校门走去了……就算屏住呼吸,也能想象到恶臭随时可能如同潮水般涌入敏感的鼻腔,只要人们有小小的松懈,都可能被那侵入鼻孔的味道给熏晕了。

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下,竟然还有学校没有搬迁,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学校还有人愿意来上学!

天哪!简直难以想象!

尉晨舒捏着鼻子,痛苦地跟在宋一程的身后,此刻她是多么后悔自己的坚持。

难道是环境缔造人类吃苦耐劳的精神吗……尉晨舒小心地张望着,视线能够到达的范围内都没有人影,静寂得如同坟场的学校,完全符合了惊悚片的取景要求。

这真的是学校吗?从尉晨舒踏进校门之后,这个疑问就一直盘旋在她的大脑里,可是她又是那么确信校门口破旧的校牌上的那四个字自己没有看错:“贯贫中学”。

此时,在教学楼的某间办公室里,校长从学校唯一的一台监视器里发现了两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进入了监控范围。

原本想拿起电话给离岗的门卫打个招呼,让他把那两个小鬼逐出学校,可是手刚抓起话筒就被一支拐杖打落了。

“老爷子,您这是在干扰我的工作!”校长不爽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那是他的教育理念受牵制的源头。

“你的工作是谁给的,臭小子!谁让你这样招待客人了?”一脸严肃的老人家拿着自己的毡帽,站了起来,拄着镶嵌了玉石的桃木拐杖,朝着门口边走边说,“你如果敢再提一次高薪聘请什么只知道死知识的老师,再逼我的孩子们学习,我就对你不客气!”

“那您就不想我们学校的升学率提高吗?”校长朝着即将走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个背影大吼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在老爷子面前已经憋了好几年的气了,原以为可以调和的教育理念,现在看来也近乎是对牛弹琴。这次他总算是鼓足了勇气,把肚子里憋得快爆炸的气都撒出来了。

“难道你没有想过那种投资对现在的情况来说,简直是一种浪费吗?一群连学习意识都不具备的孩子,你逼着他们学习,根本就与对牛弹琴没有什么区别。”老爷子丝毫没有受影响地按照原本的步伐离开。

虽说他是学校唯一的股东,也一直紧握着学校的决策权,但是他对于给学生加压以提高学习效率的相关提案总是拒绝签署……校长觉得老爷子的做法直接导致贯贫中学在升学排行榜上总是倒数第一!

学校的教学质量就是校长的脸面,面对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学校,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不满与愤懑像是岩浆,从压抑已久的胸中喷涌而出。

太阳穴两侧的青筋也在刹那间突起。

“我受够了!我要辞职!”校长扔下办公室的钥匙,脱下西装之后,大步地走出了办公室。老爷子这才回过头,瞟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他老人家越平静越让人抓狂。

校长,不,确切地说是前任校长,在经过老爷子身边后,还不忘回过头说:“就让你的那些孩子都种花除草去吧!这里应该改成园艺学校,而不是什么中学!”

校长不是在说笑话,如果只是从学校正门或者周边的环境来看的话,贯贫中学简直就是垃圾堆里的一幢破烂废宅而已。可是,如果你去过学校的后花园,就会发现那简直是一片花的海洋,那都是老爷子精心照顾的宝贝。可很多人无法理解的是,作为学校的唯一股东,他却对教育一点都不关心,也不愿意多为学校拨款,简直就像吝啬的守财奴。

“呵呵……你等着瞧!我一定能让他们进高中,而且还要进最好的高中!”老爷子堆满皱纹的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微笑。等到校长离开他的视线之后,老爷子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没想到跟着自己那么多年的校长,直到离职的那一刻还是没有理解贯贫中学的教学理念—先治本,再治标。

失望在此刻的情绪里比忧虑更胜一筹。他停住脚步,倚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跟了他几十年的烟斗,捏了一小撮烟丝,点燃了。

而此刻靠近教学楼北面的两个小黑影,正巧暴露在老爷子的视线里。

“一程哥,这个学校好像很奇怪哎……”

每走一步,尉晨舒都觉得身后有一阵阵的阴风扫过,她甚至总觉得有一双苍老的眼睛在不住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尉晨舒拉紧了肩膀上的书包带,不敢再多想下去,她加大了步伐,走上前拉住宋一程的衣服,至少这样让她觉得比较有安全感。

脚步声在广阔的空间里回响着,因为有了回声而让人的心跳又加快了,就连每一条毛细血管都不敢伸展开来。

尉晨舒打了一个冷战,生怕那些恐怖电影里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比如说走着走着头顶上就可能突然间出现一只巨大的蜘蛛,又或者有什么基因突变的怪物从某个拐角抓住她的四肢,用唾液将她变成可口的晚餐……任何一种情况想起来都足以让人全身的鸡皮疙瘩冒出来。

尉晨舒跟在宋一程的身后,紧紧地拉着他的衬衫,说:

“一程哥,我们这是探险吧……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现在早就过了放学时间,你看学校里冷清清的,好像都走了哎……”

尉晨舒边说边打量着宋一程的脸,因为从校门进来之后就憋着气,她整张脸都涨红了,即使小心地吸过几次气,也是将鼻子压在衣袖上,狠吸几口布料里柔顺剂的香味。可宋一程神态自若,平静得就好像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这一切都让尉晨舒觉得不安,不过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宋一程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他整个人如同中了邪一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并且越走越快,似乎根本就不受意识控制了。

“一程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这个时候明明心里怕得像是要憋不住尿了,可尉晨舒依然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大脑,不让它乱想。心像旷野上被野兽追赶的羚羊,扑腾扑腾地跳动。

焦急而不安的询问,一直都没有得到答复,她脑海里几乎搬出了所有看过的恐怖片,拼凑在一起,越是想让自己不去想却越害怕。尉晨舒的手时松时紧地拉着宋一程的衣袖,反应着她矛盾的内心。

到了教学楼的另一个楼梯口,近乎要绕出教学楼,接近一片绿茸茸的植物区时,宋一程才停住脚步,原本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略带激动的神色。他回头对尉晨舒说:“晨舒,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尉晨舒松开了捏紧鼻尖的手,恐惧感在她呼吸到空气的那一刻,犹如天空中飘浮的云被一阵清风吹过,一扫而空。

尉晨舒深吸了一口气,同样惊讶的表情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又紧跟着多吸了几口。

说不出的味道,但哪怕是嗅觉较迟钝的人,也可以感觉到清香隐隐约约地从花丛中散发出来,如同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在你绝望时,它瞬息的明亮能够照出一条清晰的航道,一直通往幸福的灯塔。

“这种感觉实在太神奇了!如果能够食用,并且能提炼出来,制成新饮品的话……”尉晨舒与宋一程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发出香味的那片花丛。

做任何事情都是行动派的尉晨舒,忍不住向那片花丛靠近,好奇心促使她对这香味的源头充满了好感。可是,就在她的双手要拨开杂乱的草丛时,一个苍老而顽固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不准动!毛孩子,离我的驱香草远点!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啊!”尉晨舒的动作因为这个突然冒出的声音而停下了,宋一程抬起头发现了戴着毡帽的老爷子。他就站在教学楼二楼的小平台上,高高地俯视着下面的两个“盗窃者”。

宋一程抱歉地说:“对不起,那个,我们不是故意要冒犯那个。”

少年指着散发出香味的花丛。

“蠢蛋!是驱香草!”老爷子因为对方不知道他最喜欢的植物而皱紧了眉头,他指着尉晨舒说,“小丫头,快给我出来!不然我可要赶你们出学校了!”

“臭老头……”尉晨舒垂头丧气地退出了那块草丛,嘴里抱怨着打断她探宝的老爷子,明明只差一点点就找到了啊……“喂,你说谁是臭老头?”老爷子提起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地砸了几下。他正准备给尉晨舒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在校园里巡逻的门卫也发现了他们,举着手里的木棍子朝着他们跑来,笨拙的动作好像一头大笨象。宋一程拉起尉晨舒的手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

站在平台上的老爷子朝着没跑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的门卫摆了摆手,说:“别追了。”

门卫停下脚步,手撑着双膝,却在宋一程他们刚刚停留过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胸牌。他从地上捡了起来,念道:“汇贤高中,二年级A班,宋一程。”

原本已经打算转身离开的老爷子猛然停住了脚步,全身像是被电击了似的,麻痹感到达了全身的每一个关节。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门卫,一字一顿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啊……老爷子,好像是刚刚那两个人丢了的胸牌!”

“上面写着什么,你再说一次?”老爷子一贯严肃冷静的表情在脸上消失了,他的声音甚至有那么一些激动,脸也涨得通红。

宋一程三个字,像老人心头陈旧的伤,被现实揭开疤,流出殷红的血。

还没有搞清楚身后的情况,两个人就不要命地向前跑。

“呼……累死我了……一程哥,他们应该不会追出来了……能不能……能不能休息一下啊!”尉晨舒实在是跑不动了,尽管现在距离校门口并不远,但她依然放慢脚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住宋一程的手,蹲在地上。这个时候才不会管对方是不是要将自己浸猪笼,又或是用什么别的花样来惩罚自己。缺乏运动神经的尉晨舒,只要跑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大半条命快要归西了。

前一秒还保持着原来速度的宋一程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微喘着的气息很快便调整过来了。如果温柔是一剂药方的话,谁都不会怀疑宋一程是长期在饮用这苦药,这种苦涩与体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之后,哪怕你很疲倦,言行举止中依然会有抹不去的温柔。

“要不要让人来接你呢?”宋一程温柔地询问,轻轻地揉了揉尉晨舒的头。

“啊……不行……如果派人来的话,家里人就知道我放学之后来了这些地方了,他们一定会报告妈妈的,你知道她有多恐怖,从此以后一定会给我设门禁!”

“可是,看样子的话,应该很难在这里找到车子哎。”

宋一程看了看这条荒凉的大路,除了老远驶过来的装着满车垃圾的大卡车,几乎就没有别的车辆了。

“ 可是我走不动了哎……一程哥,你背我,好不好嘛!”尉晨舒故意撒娇似的抓住了宋一程的衣服,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

宋一程心一软,明知道这是尉晨舒的小计谋,却还是转过身,蹲在了尉晨舒的面前:“呵呵,真拿你没办法,上来吧!是该送你回家了,如果太晚的话,恐怕大家会担心。”

这些话尉舒晨都听不见,她趴在宋一程的背上,才不管别人是不是担心。对于她来说,只要宋一程担心她、在乎她就足够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沉浸着的那个世界,充满了随风而飘的泡泡,还有清新的花香,而自己就是那戴着花环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将她当做公主的人,一直以来都如同一个耀眼的光环围绕在她的周围,她觉得他是比哥哥尉东澄还亲的人。

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份幸福中,尉晨舒又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宋一程的场景。

在那一夜,晚风轻拂着庄园里的每一棵树木,亲吻着每一丛花束。

他坐在白色的三角钢琴前,双手温柔地触碰着每一个琴键。而她穿着蕾丝小纱裙,被贴身用人牵着手。那时候他八岁,而她才五岁。她看到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宋一程坐在钢琴前与他的父亲合奏着一曲G大调小步舞曲,那庄重而温雅的画面深深印在她脑海里。

如果有一天可以勇敢地向宋一程表达她的感情的话,她一定不会忘记要清楚地告诉他,其实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那个看上去很帅气的小绅士。

可是宋一程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给她这个机会。

他总把她当做妹妹来看。虽然她周末宁愿放弃逛商场都要去VC帮忙,或许并不是兴趣使然,只是为了有足够正当的理由与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工作……但是宋一程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只有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迫切地希望投其所好,至少这样就能将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拓展开来,而不是单纯地停留在“你哥哥希望你可以原谅他”“今天我是代你哥哥来解释一下”之类的话题。

哪怕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去追逐宋一程的脚步,但好像还是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为了凭自己的实力考上宋一程所在的汇贤高中,她甚至放弃了上贵族中学的机会。否则就算上了汇贤高中也不是什么值得向一程哥炫耀的事情。

她想要像一程哥一样,什么事情都靠自己,而不是走家里人铺好的道路。

想到这儿的时候,尉晨舒意识到自己原来比想象中更在意宋一程,只是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将自己的感情藏在密封的空间里,不敢让任何人察觉到。

也许你看到这里会想,尉晨舒你这个笨蛋,真是不够勇敢,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话,就要勇敢去争取,像这样一直往肚子里咽的喜欢,跟暗恋有什么区别呢!再这样耗下去的话,宋一程随时可能被别人抢走啊!

或许并不是不够勇敢,而是害怕失去。

你有没有想过,她害怕如果暴露了真实想法的话,宋一程可能会像逃离病毒一样躲到离她远远的地方去。她害怕不能再和他交谈,害怕不再得到他的关心,害怕他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背着她,宠着她。

尉晨舒记得,对宋一程表白过的女生,没有一个被接受过。即使被一大堆的男生追捧,但她们却唯独迷恋宋一程。

尉晨舒也记得宋一程说过:“晨舒,如果我的妹妹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一样大,我能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吗?”

那时候,尉晨舒想都没有想,就一个劲地点头。当时他的表情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哀伤。

任何一个女孩子,不管多坚强,对其他的事情表现得多不在意,多没心没肺,其实在情深之处还是藏着柔弱的一面。

尉晨舒苦恼地吸了吸鼻子,为自己难过,也为宋一程难过。

她难过得竟然忘了校门外有一个让人闻到味道之后就反胃的垃圾处理厂。现在那股奇怪的味道毫不客气地溜进了她的鼻子里,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她猛地憋住那种可能让自己完全失去淑女味儿的呕吐感,出于本能地将头埋进宋一程的后颈,那里的淡淡体香是属于宋一程的独特味道。

“多奇怪啊……”宋一程可没有想到背上的尉晨舒有着别样的心思,他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明明学校外面的环境那么差,可是学校里面却一切正常,甚至连一丁点垃圾的臭味都闻不到……晨舒,你有没有发现,学校外面虽然有很多苍蝇,但是里面却连苍蝇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如果你细心一点点的话,从尉晨舒现在脸上的表情里就会发现,她明明对宋一程现在问出的问题,还有那些问题的答案不感兴趣,但还是会拼命地迎合。

“确实是这样!”尉晨舒用力地点了点头,下巴轻轻地靠在宋一程的肩膀上,她会觉得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是幸福的。而对于宋一程来说,这可能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没什么关系。

这就是区别。

时间是带着摩擦力的道具,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会留一道痕,只是有人深,有人浅,有人只是皮外伤,还有一些人被伤至要害。

原来,喜欢上原本不该喜欢的人,就会越陷越深,直至那个人成为亲手将自己伤到血肉模糊的人。

尉晨舒的头靠在宋一程的肩膀上,她的脸上就像是刚成熟的桃子,透着清淡甜美的红,而幸福全都只是她自己内心酝酿的蜜糖而已,与别人无关。

滴答滴答,幸福的时候,时间是分秒之间飞速离弦的箭,你恨不得它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此时的闵会娴就感觉不到这种愉悦的飞逝。

“两份蛋炒饭!”靠在一边的过道上,才松了一口气的闵会娴,只是抬起手做好了打开员工休息室大门的准备,想喝一口水,外面又来了不少客人。闵会娴急急忙忙地跑到中堂,即使再累,她脸上的笑容仍然温柔得体。

疲惫将工作的热情消磨得几乎不见踪影。这个时候时间就像是折磨人的东西,你越是希望噩梦过去,它就越是纠缠着你,慢吞吞地流过,疲惫的一天仿佛被拉长了一倍。

明明千万次想放弃这个兼职工作,但是闵会娴想到在工地上搬运砖头的父亲,正进行着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高空作业,闵会娴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卖力地工作。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应该也不会忍心爸爸那么辛苦地工作吧。

哪怕傻子都知道学习能够改变生活,闵会娴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兼职只能稍微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只有更好地读书才有资格改变生活的状态,她和爸爸才能搬出那破旧的,随时可能被列为危房的住所。

可是她的学习成绩偏偏总不见涨。

闵会娴将订餐的菜单递给厨师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嘿,又难过什么呢?”伊崇贤提着送完外卖的空篮子,在会娴面前晃了晃。他是为了闵会娴才应聘这份送外卖的兼职。一个人霸道的本性里,总不免暴露出所谓的天性—那就是希望自己所喜欢所保护的人,可以一直在自己能够保护的范围内。在对方有困难的时候,自己就不至于是最无力去给予帮助的那个人。

可是……伊崇贤内心深情的凝视无法穿透肉眼,到达她最柔软的心扉。这恐怕也是单恋过程中最可悲的下场了吧……“胡说什么啊……”闵会娴侧过身,从伊崇贤的身边走过。越是这样,越显得心虚。假装的坚强是她的保护色,哪怕对方是最了解她的伊崇贤,她还是不习惯将自己最难以启齿的家境暴露在被审阅的目光中。

不想博得任何人的同情……也不想接受谁的馈赠……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改变现在的生活,以及未知的未来。

闵会娴在心里憋了一口气,她决定今天下班回家之后,如果不好好温书的话,那就一个星期不吃饭!

画外音我想以这样的形式喜欢你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地喜欢你。过去用我自己的方式,现在用你可以接受的方式。

小娴,请你露出微笑吧!就像从未受过伤害一样,让我再一次看到快乐的你。别让生活压垮了你积存的所有勇气。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