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人知道,他心底是那么渴望民间那种父慈子孝的天伦之情,但他也很清楚,自古帝王之家无亲情,别说女人,就是子女也不过是争权夺势的工具而已,当初若不是他成了太子,母后又怎能离开清寒的偏殿,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那种渴望有人能懂他,爱他之心,在遇见依依的时候,一下子就爆发了,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想给她无尽的荣宠,想与她厮守一生。
谁知道到头来,终归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最终还落得这般田地。
但他不怨任何人,也不悔之前的所作所为,因为他爱她,真心地爱着她。
收回盯着懿文帝的目光,云景城轻轻合上双眼,脸上的神情微微松懈了悲凉的线条,稀罕地透出一丝疲惫,一丝释然。
俯视着依然执念不悔的云景城,懿文帝矍铄的瞳眸里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光,须臾转身忿然离去。
可惜他精心培养多年的棋子就这么毁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女人!
初春的深夜,有些沁人般的心凉,苍穹之中,斜挂着半圆的明月,清冷的月光有些疏散,繁星点点闪烁,偶尔阵阵夜风吹拂,丝丝入耳,不远处的树影和火把之光随风摇曳。
透过层层树影的月光轻洒在营帐之上,轻洒在来回巡逻的将士们身上,仿佛给整个大地铺上了一层银纱,带着一种朦胧的美和清寒。
看着悄然到来的依依五人,等待已久的云景城黑眸中只有那清雅的人儿,唇畔扬起一抹细小的弧度。
素手轻轻一挥,依依轻盈走到一旁坐下,淡淡道:“说吧,何事?”
她正准备洗漱入睡之际,云景城的两个暗卫魍魉突然闯入了她的营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是云景城想见她最后一面,求她成全。
念及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好和维护,她遂说服千浔四人一同前来,毕竟他是将死之人,一切恩怨就随着他的丧命烟消云散吧。
“我母后可好?”云景城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和艰涩。
听云景城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向她索要解药,不是问他府中的两个女人,而是询问他母后是否安好,依依眸色微变。
难道他经此一事,真的释怀了吗?
“她与大将军,也就是你的岳父设计陷害清皇贵妃一家满门抄斩,又逼死了清皇贵妃,懿文帝本要将她凌迟处死,幸得云音公主求情,恩赐三尺白绫,留个全尸,如今尸首应该在乱坟岗吧。至于大将军和丞相府株连九族,无一幸免,而你的两个妃子也已香消玉殒。”
云景城闻言微微一笑,虽容颜憔悴,却依然难掩其风华绝代:“我知道,若非你从中斡旋,依我母后的所作所为必落得个尸骨不存,我谢谢你,也代我母后谢谢你。”
依依却只是看着他,不语。
深深凝视着神情沉静如水的依依,云景城复又道:“兰儿,在我临死之前,能求你答应我两件事吗?”
“真是可笑!”
睨着满脸恳求的云景城,千浔脸色霎时变得森寒如雪,浑身陡然散发出的冷意让人忍不住退步三尺:“你三番四次伤害小雪,竟还敢求她答应你的事,简直痴人说梦!”
而沉遥三人也是目色阴沉,闪烁着幽暗的火苗,隐隐含着山雨欲来的阴骘。
轻轻眨了眨眼,示意爱人们稍安勿躁,依依转眼看向云景城,淡淡道:“你说。”
“我知道,以前是我伤害了你,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留你在身边好好爱你,与你携手俯瞰天下罢了,却不想用错了方式,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云景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落寞,但并不怨恨:“我也知道,现在恳求你完成我的遗愿,有些过分,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托付于谁?我想请你将我的尸首火化之后带回云国,连同我母后的骨灰一起撒向山川,希望下辈子我们还有缘再续母子情,此遗愿一;二来,魅魑魍魉虽是我的暗卫,却从小伴在我身边,随我出生入死,情同兄弟,一旦我被问斩,父皇必定会利用他们完成他的野心,魑已死,我想请你设法帮助魅魍魉三人离开,做一个平凡的人,再不涉足血腥杀戮的日子,可以吗?”
“不!”这时隐身在暗处的魅魍魉三人,突然现身跪在床边,异口同声道:“主子,属下等生死相随,绝不苟且偷生!”
黑眸直视着意志坚决的三人,云景城的眼底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隐忍着体内的气血翻涌和感动,严肃道:“难道你们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属下等不敢!”
“那就照我的命令做一个凡人,好好活着!”
见三人低着头不语,云景城这才抬眸望着眉宇间清澈如水,眼神却深邃如海,正安安静静看着自己的依依,唇畔浮起一丝苦笑:“若你觉得为难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走吧。”
“我尽力而为。”
虽然云景城一再伤害她的男人们,可说死不足惜,但他对母亲的亲情,对兄弟的有情,依然令依依动容,对于一个将死之人的临终嘱托,她不忍拒绝。
千浔四人也未曾反对。
“谢谢!”深深望着依依,仿佛要将她的音容笑貌刻在心底,带入坟墓般,云景城漆黑的双瞳中有着太多东西,却难得的让人见之心酸:“好了,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