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越是笑着,半月弯的心就跳得越快,他不是很关心俞婧婉的吗?为何又拿这般眼神看着自己?
“皇上,婉姑娘……”
不待半月弯把话说完,君卿夜便开了口,却是对君启彻讲,“彻儿,父皇陪你玩会儿,你先放开她。”
“不要,彻儿放手了,母灰就不见了。不放不放,就不放。”君启彻的眼中又有泪花在闪动着,双手紧紧地扯住半月弯,就是不撒手。
半月弯本想拉开他,可看到他似乎又要哭出声来,只好安慰道:“这样好不?小殿下和奴婢一起进去好不好?”
闻言,君启彻马上收住了大张的嘴,把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
半月弯心中一软,又道:“不过,奴婢看病的时候,小殿下不能出声,可以吗?”
“嗯,彻儿乖乖的,只要母灰说的,彻儿都会听。”
君启彻认真的样子让半月弯心疼。这孩子刚满月,萱妃便去了,自小就没有得到过母爱,当他误以为半月弯是萱妃的时候,便马上全身心地都在讨好着她,生怕再一次被抛弃。
半月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牵着他的小手朝君卿夜看去,并不言语,但意思很明显。
君卿夜倒也没有再为难她,点了点头道:“让他离远点,我不想彻儿也染上什么病症。”
她微微一福身,“是,皇上。”
其实俞婧婉的病并不会传染,可她却不能对君卿夜言明,是以,入得内殿,她竟也真的只让君启彻站得远远地看着。
伤得太重,俞婧婉的病好得很慢,不过,倒也没有再恶化。君卿夜人在殿外,她亦不便多言,只借着号脉时塞了一张字条到俞婧婉的手里,末了还高声道:“姑娘十日之内便可下地了。”
“是吗?如此甚好。”
听到她这么说,俞婧婉倒也真的笑了。无论她是何目的,能治好她的病,于她而言,怎么样也算是一件好事。
“姑娘按时吃药,多休息,兴许还能好得更快。”说这话时,半月弯的双眼却一直盯着俞婧婉的左手,里面握着的是她给的字条。
俞婧婉点头,未再开口,只是趁睡下之时,把那字条迅速塞至枕下。
自那日以后,君启彻便缠上了半月弯,她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若是半月弯要求他离开,君启彻就会小脸通红,紧张地问她:“母灰,你不要彻儿了吗?”
如此一来,半月弯也不忍再说。当君启彻向君卿夜要求让半月弯住到太子宫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殿下,不可,奴婢……”
仿佛猜到半月弯要说些什么,君卿夜再一次打断了半月弯的话,“也并无不可,朕本就打算留你在身边,既然彻儿喜欢你,你便去太子宫照顾他好了。于朕而言,彻儿更重要。”
“是,皇上,不过,婉姑娘的病还未完全好,奴婢现在去照顾太子的话,会不会不太合适?”她很不甘愿,但君卿夜已开口,她便不能再拒绝,一想到自己离开鸾凤殿后,要拿到传位圣旨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不免有些黯然。
君卿夜打量她几眼,却又爽快道:“那有何难?你依旧来为她治病,每日过来一次,彻儿要是想跟着,让他跟着你便好。朕相信你能同时兼顾的。”
相信她吗?听来好讽刺,可半月弯却是心中暗喜。只要还能自由出入鸾凤殿,那么便有机会下手,至于住不住太子宫,对她来说并无太大的差别。
“是,皇上。”笑意刚刚爬上嘴角,却在他探究的目光下一闪而逝。她别开脸,主动牵起了君启彻的手,“小殿下,奴婢带你去采梅花好不好?”
只要半月弯不赶他走,君启彻就很开心了,一听说要带他去玩,哪里能不兴奋,他马上拍起小手,“好哇,好哇,母灰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梅山了吗?”
“梅山?小殿下想去梅山吗?”
这话倒真是让半月弯吃了一惊。梅山,指的其实是梅山别苑,那是大周修建的皇家园林,却离锦宫甚远。每年秋猎之时,大周的皇子皇孙们,都会去那边大肆猎杀一番,现今已入冬,又何来去梅山一说?更何况君启彻才三岁,便是去了梅山,也不可能单独狩猎,应该还不到带去的年纪。
“不是我想去呀,是父皇非要带我去。不过要是母灰和我一起去,那我就去。”君启彻短短的小手,指了指君卿夜,似乎并不想去,不过,却又很期待和半月弯一起去的样子。
“那就一起去吧,只要彻儿喜欢。”
君卿夜的声音依旧淡漠,只是,半月弯却能感觉到他望着君启彻时眼中浓浓的慈爱。
半月弯下意识地抓紧了裙摆,明知此时不该多嘴,但仍旧提醒君卿夜,“皇上,您不是要带婉姑娘去千池泡汤的吗?要是去了梅山,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朕有说过不去千池了吗?朕想去梅山就是想带她去看看那里的梅林,如果她身体不好,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所以,朕决定,先去千池,再去梅山。”
这个她,话里指的自然是俞婧婉,但在半月弯听来,实质上指的却是萱妃。
那日,她给俞婧婉的字条说的便是千池泡汤之事,温泉对身体有益,能帮助俞婧婉更快地恢复健康,但她更想要的是让俞婧婉趁机掳获君卿夜的心。在千池多拖上几日,自己便能在锦宫里趁机寻找圣旨。
可现在君卿夜的打算,却是彻底破坏了她的计划,他要带她去梅山,势必会一并带着去千池,那么,她想独留锦宫找圣旨的计划便无法实施了。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懊恼,怎的偏生又冒出来一个君启彻了呢?
“怎么?不想去?”微微挑高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
半月弯马上低了头,“没有,奴婢能去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是吗?”
“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失神的她根本没有发现,君卿夜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她头顶的珠花上。回过神,君卿夜伸出手摸了摸君启彻的头,话却是对着半月弯说:“带太子回宫吧,他该午睡了。”
“是,皇上。”
在他身边,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她巴不得他赶她走,她温柔地牵起君启彻的手,朝不远处的太子宫缓缓走去。
望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君卿夜突然间抿嘴轻笑着,眼中的温柔,更是排山倒海而来,“母妃吗?还真是错认得巧。”
去千池的这一日,应君启彻的要求,半月弯也坐到了马车之中。
马车内人并不多,除了君卿夜和俞婧婉以外,就只有君启彻和半月弯,虽然很不喜欢和君卿夜共处,但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难得出宫一次,半月弯的心情却并不好,计划又一次被打乱,也就意味着还要重新等待新的机会。五年了,她的耐心都快要被磨尽了。
腊月里,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要不是心情郁闷,半月弯该是会好好地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风景的,毕竟,她对这些早已怀念多时。
车窗外,阳光在积雪的地面上洒上一层晶莹的光,银装素裹的树枝摇曳,带来一番别样风情。不得不说,半月弯是喜欢冬日的,因为这难得一见的纯净的雪,会让她觉得只要身处其中,便连自己也变得干净了一般。
白竹国从没有冬日,入眼皆是漫天黄沙,她是到了上京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雪这种东西。自那时起,她便爱上了雪,从此一发不可收。
思及此,心情似又平复许多,正要细细品味这一番雪景,一直坐在身侧的君启彻却突然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母灰,你在看什么?我也看看。”
小脑袋挤了上来,整个人都挂在了半月弯的身上。这几日,她已习惯了这孩子的黏人程度,倒也并不介意,只道:“太子殿下小心啊,不要摔着了。”
“母灰抱着彻儿,彻儿就不会摔倒。”
君启彻傻傻地笑着,眼中的一丝狡黠并未逃过半月弯的双眼,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并不责难,只是宠溺地望着他笑。这确实是一个聪明又可爱的孩子,想让人不喜欢都难。
“皇上,太子殿下为何叫迷蝶为母妃?”俞婧婉睁大了晶亮的美目,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她早就见过太子,却是第一次听见太子如此唤半月弯,所以被吓了一大跳。离宫之时,君卿夜已封了她为才人,她是君卿欢送进来的细作里,唯一一名没有直接封为美人的。
君卿夜抬眸扫了两人一眼,慵懒道:“认错了人而已。”
俞婧婉斜睨半月弯一眼,脸上似有不悦,但仍旧温柔道:“皇上,不是臣妾多言,这样始终于理不合,臣妾是担心会害了迷蝶。迷蝶救过臣妾的命,臣妾不想她有事。”
“彻儿还小。”君卿夜淡淡地道,但言下之意,却是让俞婧婉不必多言。为帝者,是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任何决定的,虽然太子君启彻还小,但没有他的允许,他也同样不能随心所欲地叫唤。
懂得察言观色,是作为细作的条件之一,俞婧婉再傻,也能看出来君卿夜的纵容。是以,便不再开口说扫兴的话,想着办法去逗弄太子,但因她方才失言,导致太子对她的态度异常冰冷。俞婧婉自讨没趣了一番,心内郁结,便把这些仇都记到了半月弯身上。
到了千池,俞婧婉借口身体不适,把半月弯叫到了房中,“你本事不小嘛,才几天时间,竟然搭上了太子这条线。”
半月弯脸色并不好,冷冷道:“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我劝你还是记住自己的身份。”
“你、你敢教训我?”
“你我同坐一条船,既然你忘了自己的本分,那我自然该好好提醒你,你是佑亲王的人,不是皇上的婉才人。”半月弯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说这些话,但看到俞婧婉越来越像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她却是无比心寒。若是具备如此条件的俞婧婉也爱上君卿夜这个恶魔,她的胜算只怕是越来越少了。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管好自己便成,你和太子那样,置我于何地?”俞婧婉口气不佳,显然还有些生气。
半月弯冷冷又道:“太子与我亲近,或是与你亲近,并无差别,你为何如此生气?”
“我当然生气了,我才是长得像萱妃的人,他却把你认成是萱妃,我……”
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半月弯凌厉的双眸寒光乍现,“萱妃去世已近三年,你半年前方才入宫,若是皇上知道你有此想法,你觉得皇上会作何想?你确实长得和萱妃一模一样,可是,你也该记住一点,俞婧婉是不认识萱妃的,也绝不可能知道自己长得像她。”
一段话说得俞婧婉哑口无言,她有些心虚地望着半月弯,心烦意乱地坐回自己的床上。
“宫里都传开了,我若说自己不知道,那也太假了。”
半月弯依旧淡漠,只是语气仍然很严厉,“皇上早就发过话了,不让任何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子,怎么?有人跟你提过只言片语?”话虽如此,但半月弯是不相信会有这个可能的,俞婧婉一直住在鸾凤殿,封了才人后才搬去承欢殿的,这期间,不可能有人在她面前提这些禁忌之事。
“你……”
“我是为你好,万事小心为上,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只要好好地抓住皇上的心,其他的交给佑亲王便好。”话已至此,半月弯也不愿再多说,有些事还得靠自己去想,该提点的她也提点了,若是再学不乖,那么……
回到休息的地方,却见君启彻候在了那里,见她回来,又撞进她怀里撒娇,“母灰,你回来了?”
摸着君启彻的头,半月弯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太子殿下,以后,可以不叫奴婢母妃吗?”
“为什么?”
“因为奴婢不是你的母妃。”这话她早已说了千万次,这孩子却从来不听,只是今日,见到俞婧婉如此,她似乎也下定了决心,“太子殿下,奴婢知道你想母妃了,可是母妃只有一个,不能够认错呢。”
“你真的不是我母灰吗?”
半月弯不语,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谁?”
“奴婢是迷蝶,以后太子殿下叫奴婢迷蝶就好了。”
“什么是迷蝶,是小蝴蝶吗?”
“嗯,对呀,是小蝴蝶迷路了,所以才变成了迷蝶。”
“原来母灰你迷路了呀!”
教了半天,还以为他已经学会了,可是,绕来绕去却又回到了原点。半月弯挫败地看着君启彻哭笑不得地说:“太子殿下,叫迷蝶,不能叫母妃了。”
君启彻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半月弯半晌又问:“母灰,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骂你了?”
“呃,不是,奴婢只是……”该怎么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呢?如果告诉他,这么叫她,万一给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听到了,真的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他能明白吗?
突然,有什么东西瞬间划过脑海,半月弯眼前一亮,马上笑了起来,“太子殿下,不如这样好不好?只有奴婢和殿下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叫奴婢母妃,有别人在的时候,叫奴婢迷蝶好不好?”
“为什么?”
太子毕竟是个孩子,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半月弯知道解释太多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于是只能道:“不为什么,因为奴婢喜欢你这样,可以吗?”
“好,只要母灰喜欢,彻儿都听你的。”君启彻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不失去半月弯,叫什么,什么时候叫,也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好孩子。”
宠溺地摸了摸君启彻的头,第一次,半月弯没有叫他殿下。三岁的孩子,只不过是太想娘了,这种感觉,她太了解,又如何能不心疼呢?
一直在门外的君卿夜,本是打算来看看孩子的,却无意间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没来由地,他的心底升腾起一阵暖意,因为半月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彻儿的亏欠减少了一分。
他庆幸地想,留下她的决定,果然做对了。
千池山,位于大周之南,地属极温之处,之所以称为千池,皆因此山中掘地三尺有温泉,是一座温泉山。百年前,大周皇帝将千池山封为皇家御池并加以修缮,故而又有千池皇泉一说。能到这里泡温泉的,非富即贵,平头百姓,根本没有可能入内。
和衣浸泡于温泉内,半月弯小心地托住太子小小的身躯,不让他滑落深水之处,而自己却不知不觉间,早已神游太虚。
十年前,半月弯也曾来过这里,十分讽刺的是,也是由君卿夜带来的。当年,她以大周国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在这里休息过一阵子,也正因那一次,让她在未来十年里追悔莫及。往事已矣,让人悲从中来,来的还是她与他,只不过,心境却再不复当初。
蓦然间,她觉得身上一轻,太子君启彻已脱离了她的怀抱,半月弯心中一惊,急唤道:“彻儿小心。”
自那一日她允其唤她为母妃后,君启彻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她人前唤他太子,人后只能唤其彻儿,半月弯一时心软,也就应了下来。
“母灰,喔,不对,是母妃,彻儿没事,父皇去年就教会彻儿游水了。”相处多日,君启彻在半月弯的纠正之下,终于开始叫对“母妃”两个字,却也对半月弯越来越依赖,时时刻刻都要赖着她才行。
半月弯见他浮水,倒也真的放了心,只是温泉不宜浸泡太久,半月弯算算时间,便朝太子游了过去,直接就把他拎上了岸。本是冬日,在泉里才会暖,被半月弯拖上岸的小太子,光着身子发抖。
“母妃,好冷。”
半月弯顺手挑起一件大披风,紧紧包住了他,“泡一会儿就得起来,不然,会头晕喔。”
“可是母妃,真的好冷。”君启彻嘟着嘴撒娇。
半月弯却只是摇头,“过一会儿再下去泡泡就不会冷了。”
虽然还是不甘心,但君启彻到底是听半月弯的话的,也不再吵闹,只乖乖地窝在半月弯的怀里问:“过一会儿是多久啊?”
“等那沙漏再下去一格便可。”
闻言,君启彻不再言语,老老实实地盯着那沙漏。当那沙漏终于到了半月弯所说之处,他立刻欢快地从半月弯的怀里逃了出来,砰的一声便跳入了池中。
太子识水性,半月弯也就没有在意,只摇头轻叫:“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君启彻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突然间沉入水底,半月弯本以为他在和自己闹着玩,也就微笑着又摇起了头,“这孩子,真是闹腾。”
良久不见太子身影,半月弯开始紧张起来,大叫着:“彻儿,彻儿,不要吓我,快出来,快出来啊。”
久不得回应,半月弯脸色发白,慌乱地跳入泉中,深吸一口气后,直接朝泉池最深处游去。水底一片清明,哪里又有君启彻的身影?半月弯分明见他入水,又怎么会凭空消失?她不甘心地四下寻找着,却意外地在泉底看见了一个足以通行一人的石洞。
半月弯想也没想就潜了进去。泉洞并不深,游了没多远,便能看到有光影在流动,憋足了劲一气游了出去。钻出水面时,半月弯顾不得因憋气而快要炸掉的肺腑,急切地叫着:“彻儿,你在这里吗?彻儿,彻儿……”
未完的话卡在嘴里,半月弯仿佛失了声,瞧着眼前不发一言的冰冷男子,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皇上,奴婢不是故意冲撞圣驾的,只是因为太子殿下他不见了,奴婢心急,所以才会……才会误入龙池。”
没错,她误入了龙池。一出水面,她就有些奇怪,这里的景致实在太特别,当她看见君卿夜的同时,也看清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千池龙泉这四个大字。龙泉龙泉,顾名思义,只能是龙才能泡的温泉,这里是何处,可想而知。
君卿夜不语,只是微微眯起凤眸,玩味般地打量着半月弯的样子。她本就肤白如雪,在温泉里泡久了,便呈现出一种柔嫩的粉色。许是羞涩之故,她此刻双颊如霞,看上去,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在他面前,她一直是冷若冰霜的,宛若那枝头寒梅,冷艳动人。此时,君卿夜却惊喜地发现了她潜在的另一面的美好,怎叫他不心潮澎湃。
他的眼神太犀利,仿佛要将她生生灼出一个洞来。半月弯下意识地双手抱肩,想起自己本就衣着单薄,又因湿了水而全部贴在身上,不由得又是一阵心虚紧张,绝美的脸上亦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奴婢还要去找太子殿下,便不打扰皇上了。”
缓缓退至池边,手脚并用,想要自水中爬起,却在刚刚接触到温泉的池边时,感觉脚踝被人捉住一扯。半月弯再次扑入泉中,猝不及防之下,呛了几口水。她边咳连后退,却在后背轻触到池边时,被他狠狠抵住。
“原以为,你真的对朕无意,不想你又亲自送上门来。”他唇边的笑意那般张狂,更多的却是讽刺,讽刺她平日里的那些矜持行为。
双手抵在他钢铁般的胸膛之上,以防止他过于靠近。指腹下强而有力的肌理触觉让半月弯心惊,沾了水的墨黑长发,配上那邪魅的笑脸,还有那迷死人不偿命的英俊容颜,在她面前的君卿夜,此时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冷,更像是一个情场高手,风流而惑人。
半月弯艰难地推拒着他的压制,“皇上,放开奴婢。”
“放开?勾引了朕,又想玩那种欲迎还拒的把戏?”他说着,仿佛连声音都变了调,那样的蛊惑人心。
半月弯心头一紧,忽而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十分危险。
“皇上,您误会了,奴婢真的是误闯入这里。”别开脸,不敢看他绝美的容颜。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君卿夜实在是长得太俊美,以至于当初年仅十岁的她惊鸿一瞥后,便再难忘却。
“误会?是朕误会了,还是你太高明?”他靠近,将她的双手紧压在他与她之间。
如擂的心跳声,清晰地直透入耳,半月弯惊恐地睁大了眼,“皇上,奴婢,奴婢……得罪了。”
告一声得罪后,半月弯瞬时发力,狠狠地推开了他,飞快地朝池边游去。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不能动用武功,可想而知她的速度也大大锐减。当她成功地爬出温泉池,却感觉纤腰一紧,似有什么东西缠上她的腰身,带着狂风扫落叶之势,再一次将她狠狠卷入池中。
巨大的水浪溅起,半月弯单薄的身子沉落水底,此时,他的脸也瞬间被放大,不待她做出任何反应,人已被他狠狠缠住,动弹不得。
柔软的触觉,不同于想象中的冰冷,他的唇狠狠掠过她的,带着狂情的霸道,转而紧紧吮吻着她。她怔愣了一下,忽而猛烈地挣扎起来,他的吻让她感到除了羞涩,更多的是侮辱。她怎么可以让他吻她,他是她的仇人,她誓要手刃的仇人啊。
似乎迷上了她的味道,他本只想浅尝辄止,却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渐渐不满足于唇齿相接的程度,试探性地深入,却发现半月弯紧咬牙关,不让他继续。强有力的大手用力地击向她的后背,一声闷哼过后,半月弯猛地松开唇齿逸出一声呻吟。
而他却趁机侵占了她的领地,四处寻找着她诱人的丁香。
这一刻,半月弯的理智、淡定,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顾一切地狠狠踹上他裆部,趁他痛极而不得不松开她时,直接冲出了水面,狼狈地翻身上岸。
君卿夜怒吼一声,顾不得自己痛得要死的重要部位,愤然出手,狠狠捉住半月弯的足踝,只一瞬又将她拖入水底。
落水的瞬间,半月弯银牙暗咬,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了,正要运功与其相斗,却在掌心聚力之时,听到一声童稚软音。
“父皇,不要打母妃,不要打母妃,呜呜……”
那变了调的哭声,却似一剂救命良药,瞬间安抚了半月弯的神经。她挣脱了他的钳制,浮出水面,努力朝君启彻的方向游去。
“太子殿下,不要哭了,奴婢没事的。”终于浮出水面,却在迎向他凶神恶煞般的眼神时,她直接搂了君启彻在怀。他的目光太邪气,会让她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唯有避开,才能安然面对。
“母妃,你痛不痛?”
君启彻还太小,不明白男欢女爱是什么,只觉得半月弯被他父皇欺负了,虽然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可半月弯却不能这么说,只安慰道:“不痛,奴婢没事的,别哭了哦。”
许是觉得半月弯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他,君启彻终于收了眼泪,转头又对着君卿夜质问道:“父皇,你是坏人,你怎么可以打母妃?”
下身还在隐隐作痛,君卿夜却被儿子的一句话问得无言以对,明明是他挨了打啊,还伤得不轻,怎么就成了自己打人了呢?
君卿夜这厢还在琢磨着怎么跟儿子解释这一切,那厢半月弯却温言软语地开口,“太子殿下,奴婢好冷喔,可以先去换衣裳吗?”
“好啊,母妃你去吧,我会帮你教训父皇的。”君启彻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半月弯突然有些想笑,却只是抿了嘴,摸了摸太子的头,“彻儿好乖。”
这一声是说给君启彻听的。也是说给君卿夜听的,听出弦外之音的君卿夜,臭着一张脸,想要发作却又碍于太子不便发火,只冷冽道:“换好了就马上过来,帮、朕、换。”最后三个字。咬字极重,却也带着些莫名的暧昧。
半月弯红了脸,不敢看他,只垂了眼道:“是,奴婢先去了。”
言罢,不待他再开口,人便逃也似的跑了开去。
她边跑边回头,由于太慌乱,以至于整个人都放松了警惕,当她突然撞上一个人,已来不及稳住身形,顿时将那人扑倒在地。
“对不……对不起……”
用了好大的勇气,她才说完那三个字,只是,在察觉到风赢眼中的惊讶时,她不禁羞得抬不起头来。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风赢倒还真是头一次。这阵子他已尽可能地避开她了,可是,当她一身湿衣、曲线毕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脑中不禁又联想到了那天的一切,原本黝黑的脸,也结结实实地红成了个大番茄。
“那个,你、你可以先起来吗?”虽然尴尬,可她一直趴在他身上,让别人看见了也不太好。
闻言,半月弯惊慌地爬了起来,她的衣衫已尽湿,一阵冷风吹过,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双手搂肩,道:“风将军是来找皇上的吧,皇上在龙池,您自行过去便好,奴婢就不带您过去了。”
风赢点了点头,“你、你先去更衣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便好。”
“啊?”
“啊,不是不是,我是守着皇上便好,不是守着你更衣的意思,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唉,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反正你不要误会就好……”风赢的脸越来越红,表情也越来越尴尬,再不敢正视半月弯了。
这是半月弯第一次见到风赢露出如此无措的表情,搂着瑟瑟发抖的双臂,她却忽然想笑,这个木头一般忠心的风赢,傻得还挺有意思的。
半月弯本来还在房间磨蹭着不肯出来,却突然被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所吸引。她走出房门,果见龙池入口不远处,一名黑衣劲装男子与风赢缠斗成一气,那身手、那力度,便是风赢似乎也招架得备感吃力。
半月弯的脑中第一个担心的便是君启彻,几番相处下来,她对那孩子也生了些关怀之情。那人显然是冲着君卿夜而来,彻儿方才也在龙池,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她想靠近,但又有些犹豫,无论如何,她只是一名普通宫女,若是以身犯险,岂不让人怀疑?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缠斗中的两人,却在看清那黑衣人手臂上的竹叶刺青时,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来不及考虑太多,她已高声尖叫起来。
风赢心念一动,又恐半月弯受伤,只得大喝一声:“沙姑娘,快快离开。”
不知何时起,他已如此称呼她。她故作心惊,却是慌不择路地朝一处死角狂奔而去。那黑衣人显然也看出来她对风赢的影响力,撇下风赢便朝她疾速而去。
剑气瞬间包围住她的身形,她不着痕迹地避让,让自己不至于因此受伤,但下一刻,她的脖颈之上已架上一柄钢刀。停下脚步,她面上露出惧色,更是大声求饶道:“大侠饶命,小女子与您无冤无仇,还请刀下留情。”
那人不语,只狂浪道:“君卿夜,你若还是个男人,便出来与我决一死战,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言罢,手上的钢刀微用力一压。
半月弯只觉项上一痛,虽只是割破了一层皮,但感觉依然很疼。
心内暗骂此人蠢钝如猪,竟连自己有心救他亦不知,还想要一心送死。
正思量该如何应对,却听身后传来君卿夜慵懒的声音,“放了她。”
黑衣人嘿嘿狞笑,扭住半月弯齐齐转身,却对着君卿夜大笑道:“人自是要放的,端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你若赢得了我,她自是还给你;若是赢不了,她还是会还给你,但留下的,是你的狗命。”
君卿夜的嘴角轻轻挑起,似笑非笑的脸上不见阴霾,却有着一股嗜血之气。
半月弯心中惊惧之感方才升起,却见他广袖一挥,已单手成刀,瞬间向她挪移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她只觉面上寒冽之气渐渐逼得她睁不开眼,闭目之时,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黏稠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一丝丝蜿蜒着没入衣襟。
她静静地看着那倒地的男子,只见他双眼之中犹带着恐惧,微张的大嘴中血色一片,或者,他永远也不可能明白,自己为何会身首异处。
血色迷了眼,半月弯的心开始不规则地抽搐,十年前那血腥的一幕,似又在眼前重演,让她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浑浊。她檀口微张,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动着,似乎要高声尖叫,却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那种紧张的感觉让人窒息,她突然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衫。粗重的喘息声,伴着她因为极度惊恐而大张的双眼,构成了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
君卿夜突然紧紧揽她入怀,在她背后轻抚,“没事了,没事了。”
想挣脱他钢铁般的怀抱,却只换得他更为用力的拥抱,她突然苍白着脸开口,“我想去洗把脸。”
她惊讶自己还能如常地说出话来,如果她真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是否应该吓得高声尖叫?可她不是,从来不是,她并不害怕这腥臭的血的味道,只是,他杀人的手法,实在让她胆寒不已。他竟然单手就拧掉了黑衣人的头,这样快的速度,这样残忍的手法,任是她受过特训,也不得不被吓住了。
闻言,他闷闷地松开了她,却在看清她脸上的血迹时,又有些释怀,“去吧,要不要朕陪你?”
她木然地点着头,忽而又猛地摇了摇头,“不要,让、让风将军陪我去便好。”
听闻此言,君卿夜的脸上阴云一片,看向风赢的眼神也冷了几分,“要风赢陪你?”
如梦初醒的半月弯,终于发现自己说了多么不合时宜的话,她居然忘记了自称奴婢,还拉了风赢下水,实在是混乱不已。
看着脸色铁青的君卿夜,再望望一脸无辜的风赢,半月弯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尴尬道:“奴婢、奴婢有些害怕,风将军武艺高强,有他在,奴婢觉得会安全一点。”
解释完,半月弯又有些想抽自己的嘴。在她原本的记忆里,确实是风赢武艺高强,可方才见识了君卿夜那如风似电的身手后,她已彻底明白,锦宫里,没有人是君卿夜的对手,甚至在江湖上,想要胜过他的人,该也是屈指可数。
可她居然在君卿夜的面前,无视他的神武英猛,退而求其次地选了风赢,这该是何等的侮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