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大博弈:中国的“太极”与美国的“拳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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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国政治的悲剧”

美国虽然在国内政治中崇尚自由、民主,自由民主主义是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但是在对外关系上却奉行现实主义。尽管从20世纪初开始就有理想主义同现实主义相抗衡,但现实主义却长期居主导地位。传统现实主义强调大国间的实力较量,中美实力较量的最终结局是走向冲突,其中以米尔斯海默在《大国政治的悲剧》中所阐述的进攻性现实主义最有代表性。米氏直言不讳地指出:“美国外交政策通常受现实主义逻辑支配,虽然其领导者的公开表态可能让人产生相反的想法。”“聪明的观察者应该清楚地注意到,美国是说一套,做一套。”美国人是“在善良的外衣下掩盖他们自私的国家利益的艺术大师”,“这种伪善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思维中的特有怪癖”。 米氏的理论虽然有缺欠,在美国也遭遇不少批评,但是对美国外交决策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特别是国防部和军事部门,比较欣赏这个理论。

一、一山不容二虎

米尔斯海默在《大国政治的悲剧》中先是批判了自由主义者以及部分现实主义者认为冷战后大国间的“永久和平”就要降临的乐观看法,用自己的进攻性现实主义理论论证了大国冲突不可避免的结论。

大国间的竞争仍然存在,而且竞争的性质并未因冷战结束而改变。他为世界描述了一幅悲观的图景:国际政治过去是、可能将来永远是一项残酷而危险的交易;虽然大国竞争的烈度有时会减弱,但它们总是互相提防并彼此争夺权力;每个国家压倒一切的目标是最大化地占有世界权力,而且这个过程是以牺牲他国利益为代价的;大国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安全,不仅要争当大国中的强中之强,而且其最终目标是成为霸主,即体系中的惟一大国;如此,国际体系中除了霸主外,没有维持现状的国家,大国很少对眼前的权力分配感到满意,因而总是拥有修正主义的意图;因此,整个世界充斥着永久的大国竞争。米氏认为,这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尽管“大国的这种思维和行为令人沮丧”。换句话说,根据现实主义理论,大国竞争是铁打的定律。

为了从理论上阐述“大国总是在寻找机会攫取超出其对手的权力”这一论点,米氏提出了进攻性现实主义的五个基本命题,认为当这五个基本命题具备时,它们就为大国萌发并采取针对他国的进攻行为创造了强大动力。这五个基本命题是:国际体系处于无政府状态;大国本身具备某些用于进攻的军事力量;国家永远无法把握其他国家的意图;生存是大国的首要目标;大国是理性的行为体。

为了论证自己的理论,米氏考察了1792年至1990年的大国关系。他认为,这200多年的大国关系史为进攻性现实主义提供了充分的论据。针对自由主义者和部分现实主义者提出的冷战后大国关系的性质发生变化的观点,米氏用事实对之加以批驳。虽然苏联的威胁不复存在,但是美国仍然在欧洲和东北亚驻有20万大军。美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它意识到,一旦美军撤出这些地区,该地区的大国很可能突然变成美国的危险的竞争对手。这种思维方式并非美国独有。英国和法国实际上存在着这样的忧虑:一个不受美国权力约束的德国可能重新染上侵略的恶习。东北亚地区对日本也存在着深刻的畏惧感。米氏还指出,在没有大国的地区,如南亚次大陆、波斯湾和非洲,武装冲突并未消失,而这些武装冲突有可能使大国卷入进去,从而演变成大国之间的冲突。与冷战时期相比,冷战后只是欧洲和东北亚的大国间安全竞争缓和了下来,但这并不等于这种缓和状态永远保持下去。欧洲大国也有无公开冲突的历史。实际上,欧洲和东北亚大国仍然在按照现实主义的逻辑行事,它们仍然相互提防,仍然担心竞争对手会控制更大的权力。总之,权力政治并没有从欧洲和东北亚消失,在21世纪,大国间仍有可能发生严重纷争、冲突,乃至战争。

<陆伯斌谈大国竞争与中美关系>

问:您怎样看20年后中美关系的发展前景?

答:它将与过去那些年的冷战关系相似。将有竞争、紧张、冲突。我们将不是朋友,不是盟友。我们可能是大国竞争者。我们可能没有军备竞赛,没有危机,没有战争——战争都发生在第三世界。所以我们将有大国竞争。历史上有过很多大国竞争,但它们同冷战不同,特别紧张,是糟糕的大国竞争。我相信中美大国竞争会更温和,不会那样危险、充满冲突。将来,可能有另一场台湾海峡危机,可能有经济冲突,有在各方面的紧张,但它不会是充满战争恐惧的危机。我们可能有核对抗,但我们不会有像在越南、朝鲜那样的战争,它将是十分稳定的大国竞争。

问:这是基于现实主义理论还是其他理论?

答:我自认为是个现实主义者。我相信,所有的大国都必然有竞争,这是不可避免的。我还相信,崛起的大国会引发冲突。但是我认为,美中大国竞争关系中存在着许多促使关系缓和的因素。两国之间不存在关键利益的冲突。美国在朝鲜半岛没有关键利益,在台湾海峡也没有关键利益。在这两处的其他利益涉及声誉和信誉,而不是台湾和朝鲜半岛的地缘利益。所以这使得美中关系不同于冷战关系。在冷战时期,美国的关键利益在欧洲,苏联也是。那种冲突是很难控制的冲突。相反,美中冲突更容易控制,因为美国并不专注于此。

问: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中美不会在东亚,如朝鲜半岛或台湾海峡发生冲突?

答:在朝鲜半岛,双方都致力于维持现状。实际上,这里没有领导。南北朝鲜、中国和美国,都不要挑战而是维持现状。它们都相信,战争的费用、代价是高昂的。中美双方都了解这一点。这很重要。如果中国失去了美国的市场,如果中国失去了同美国公开交流的信息,中国经济发展就不会好。当然,危险存在着。

<沃策尔谈中国崛起与中美关系>

问:您认为,中国崛起会导致中美冲突吗?

答:肯定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变弱,没有国家要减弱影响。美国要保持实力的意图,肯定是想保持作为一个世界的主要国家,但美国理解其他大国可能发展。美国对世界的态度并不总是消极的。特别是布什政府,对一些国际制度的作用有认识。但是目前,联合国及其安理会的工作对世界稳定不是特别有益的。那不得不改革。

在2020年,中国的经济将与美国在1972年时的相等。在某些领域,中美有竞争的利益。中国要挑战美国的地位还需要时间。而且挑战不必然用武装力量,那可能通过外交、经济手段。

问:那您怎样评价传统现实主义的“大国政治的悲剧”理论?

答:大国不一定要进行战争。可能通过外交,通过经济扩展,通过贸易来获取利益。虽然权力平衡政治仍然是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不认为崛起的大国必然会搞军事扩张。实际上,你看美国的军事学说,它在减少军队数量,减少国外军事基地数量。但它加强在紧要关头投送军事力量的能力。中国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中国的崛起,是不是和平的,首先依赖于中国的核政策,要看中国的核武器是不是瞄着美国的。

在一定意义上,中国在今天是个大国。美中将总是有冲突的利益。中国在中美有不同利益的情况下崛起为一个国际力量是可能的。那能和平解决。

<容安澜谈美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

问:您怎样看中国崛起后的中美关系?

答:美国对中国崛起如何反映取决于中国如何发展。我相信无论是中国政府还是美国政府内都有许多人担心未来走势,这不是因为一些人的恶意,而是因为面对一个更强大国家的自然增长的态度。如果中国变得不仅经济上而且在军事上也更强大,并且有更大的政治影响,就有可能成为美国的一个潜在的战略对手。甚至有些人相信中国会变成美国的敌人。

我不认为中国威胁的概念主导着今天美国人的思维。只是一些人相信它。但是我认为,中国力量的增长不可避免地将造成战略竞争形势,不仅是东亚,而是在全球。中国如此大,会变得很强大。无人能阻止。即使美国保持主导地位,一些事情也可以估计出。首先,中美关系会比其他双边关系更麻烦。虽然中美在反恐、北朝鲜问题上有合作,这是好事,但我不认为它们是牢不可破的基础,将来仍然存在着脆弱性。明显地,台湾是最困难的问题。但它不是唯一的问题。不过台湾是惟一能引起中美战争的问题。其次,中美有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对世界应该怎样工作有不同的看法。中美需要互相理解,但是实际上做的不好。我对未来的中美关系并不持悲观态度,但是我认为需要相互理解。我认为,今天的美国比中国更具意识形态色彩。现今的政府用伟大或邪恶,好家伙或坏家伙来区分世界。美国是个宗教色彩很强的国家,许多人认同布什的风格,用好或坏来衡量世界。不让美中关系朝那种关系的方向走很重要。我认为,布什尚未确定、找到并开始一个保持同中国良好关系的政策。

二、必将到来的龙鹰之争

按照米氏的理论,至今没有全球霸主,只有地区霸主,即体系中的惟一大国。大国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是成为地区霸主,并可能控制在陆地上与之毗邻或易于达到的另一地区。美国一直是西半球的霸主,而且是现代历史上惟一的地区霸主。取得地区霸主的国家,会极力阻止其他地区大国成为那一地区的霸主,因为地区霸主担心,一个控制本地区的大国对手将是一个特别强大的敌人,它能够在自己的后院自行其是地制造麻烦。美国就曾极力阻止日本、威廉二世统治的德国、纳粹德国和苏联成为地区霸主。如果一个地区霸主面对一个可与之匹敌的竞争对手,那么它就不再是维持现状的国家,它一定会竭尽全力削弱甚至消灭它的远方对手。而两个地区霸主都会受到这一逻辑的驱使,它们之间必然发生剧烈的安全竞争。米氏还认为,地区霸主宁愿其他地区至少出现两个大国,因为两个以上大国接近的地理位置迫使它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彼此身上,而不会关注远处的霸主。如果两个大国中冒出了个霸主,那么那一地区的其他大国本身可能牵制它,使远处的霸主安然无恙。如果本地区的大国不能完成这一使命,远方的霸主可能采取恰当的措施应对这一威胁国。这样,现存地区霸主与新兴霸主之间的冲突就不可避免。

米氏认为,在未来的20年内,中国极有可能成为东北亚地区的霸主,而东北亚的其他大国无法完成牵制中国的重任,这是美国可能面临的最危险的前景,届时,中美冲突难以避免,这就是中美关系的悲剧。

依据米氏的理论,一国的实际权力主要体现在它的陆军和直接支持它的空军及海军力量上,而一国潜在的权力建立在它的人口数量和财富水平上。根据这种观点,米氏分析了未来20年内东北亚力量结构的变化。目前,东北亚还没有潜在的霸权国,但是有三个国家拥有成为大国所需要的足够的人口和财富,这三个国家是中国、日本和俄罗斯。三个国家中,日本和俄罗斯都存在着先天的缺欠,难以成为潜在的霸权国,只有中国具备这样的条件。

日本虽然是这一地区最富裕的国家,但是日本没有能力将大量的财富转变成决定性的军事优势。而且,与中国和俄罗斯相比,日本人口相对少。中国人口几乎是日本的10倍,而且未来50年内差距会进一步拉大。因此,日本几乎不可能建立一支比中国更强大的军队,尽管日本可能建立一支质量上胜过中国的军队,但仍不足以抵消数量上的差距。再者,日本作为一个岛国,地理上被大片海域与亚洲大陆隔开,使得日本难以向东北亚投送力量。

俄罗斯在2020年前成为东北亚地区的潜在霸主的可能性也很小,因为很难想象俄罗斯在近期内能在经济上赶上日本。即使俄出现奇迹般的经济增长,本质上还是面临着日本那样的人口问题。中国人口是俄罗斯的8倍,而且将来差距可能扩大。所以,一个富强的俄罗斯也不可能比中国投入更强大的军队。如果考虑到俄罗斯对欧洲和南部边界的严重安全关注限制了能投入东北亚的军事资源,俄罗斯成为东北亚潜在霸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只有中国具备成为东北亚潜在霸主的条件。如果中国的经济在接下来的20年继续以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速度增长,中国可能超过日本成为亚洲最富强的国家。而且,如果考虑到中国的人口规模,中国有能力比日本更富,甚至超过美国。如果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它不仅能成为尖端科技的最主要发明者,而且也是世界上最富强的大国。届时,中国几乎肯定会用经济实力建立起强大的军事机器,而且出于合理的战略原因,一定会寻求地区霸权。米氏甚至还认为,中国将比20世纪美国面临的任何一个潜在霸主都更强大、更危险。如果中国成为一个放大的香港式的大国,它的潜力很可能是美国的4倍。这样在东北亚,中国对美国就有决定性的军事优势。中国可能成为一个比美国还强大的超级大国。如此,美国将难以阻止中国成为一个相匹敌的竞争者。

针对这种前景和现实主义的逻辑,米氏断定,中国今后经济发展大大放慢将对美国很有利。于是他批评自由主义者和部分现实主义者所主张的对华接触政策,主张美国对中国实行遏制政策,趁中国尚“离有足够能力成为地区霸主的那一刻还很遥远”之机,“扭转这一进程,想办法延缓中国崛起”。 而同样按照现实主义的逻辑,中国为了生存,别无选择,会尽力抗衡美国的遏制,如此,中美势必成为对手。

<米尔斯海默谈中美政治悲剧>

问:您认为中国崛起是否必然会导致中美冲突?

答:假设中国肯定能崛起,那么从现实主义出发,中国肯定会扩张自己的利益。单从安全角度讲,大国随着自己实力的增强,肯定要寻求使自己更加安全,从而挑战现存的国际秩序和其他大国的利益,进而引起冲突。

问:中国历史上并没有向外扩张的传统,现在中国一再强调要走和平崛起的道路,这些是否表明中国能成为“大国崛起即扩张”的例外呢?

答:大国扩张的意愿是与其实力增长相伴随的。美国在实力较弱的时候,也没有挑战欧洲大国的利益,而是奉行孤立主义的政策,把自己势力范围限定在西半球。随着实力的增长,美国产生了向世界扩张的意识。除了霸权国家外,没有一个国家是安于现状的,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就一定会向外扩张或在本地区称霸。只有成为霸权国家,它才会感到安全有了彻底的保障。所有大国都未逃出这种逻辑。中国也不会。现在中国的实力尚弱,还是“纸老虎”,所以在韬光养晦。但总有一天中国会变成真老虎的。

问:这是否就意味着中美迟早要有一战了?

答:当然,中美冲突并不意味着必然走向战争。美苏冷战只是军事对峙,没有发生美苏之间的战争。将来中美也是这样,战略上处于竞争状态,但不一定有直接的军事冲突,因为双方都知道两个核大国之间的战争意味着什么。而且,战略上的竞争对手,也不排除在某些方面还会有合作。当年美苏就在防止核扩散上进行了合作。

问:像全球化这样的大趋势是否会改变大国政治的悲剧呢?

答:现今的全球化虽然促使各国之间的共同利益增多,但也增大了国家间利益磨擦和冲突的机会。各国之间的相互依赖并未从根本上改变主权国家是国际政治中的主要行为体这一事实,也未改变民族国家之间存在着的安全困境,即每个国家都想使自己更加安全,从而增强自己的军事实力,但同时却使别的国家感到不安全。

问:按照您的逻辑,中国不可能实现和平崛起了?

答:一个大国要实现崛起,不可能走纯粹的和平道路。美国在崛起过程中虽未同欧洲大国发生冲突,但也伴随着一系列的战争――同墨西哥的战争、同西班牙的战争等。二战后德国复兴未引起同法国、英国的冲突,是因为有苏联、美国这些外部因素的制约。即便如此,在两德统一的时候,法国和英国仍然表现出忧虑。

<华尔兹谈两极格局下的中美关系>

问:假使出现您说的两极格局,那么,那时的中美关系会是什么样子?

答:与美苏关系有相似性。当世界上只存在两个大国时,每一个都对另一个心存怀疑和担忧。现在有些美国人开始担心中国,在中国也存在同样的情况。

问:您如何看这样一个历史事实:美国崛起时,英国并未担心美国,而是同美国合作?

答:它们并非仅存的两个大国,还有其他大国。退回到1964年,那是个两极世界。如果只有两个大国,不管它们是谁,不一定非得是苏联和美国那样的国家,它们都将互相担心对方的能力。如果中美变成世界仅存的两个大国,这种情况将会发生。国际政治文化会告诉你将会发生什么。

问:根据您的思想,美国应当阻止中国的发展,是吗?

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无论中国是否成长,都不会重复历史的过程。

问:为什么不,美国遏制苏联不是很成功吗?

答:如果中国变得更强大,它会向外扩张并引起美国来遏制中国。但是,一个外部国家要想引起另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或衰退是很困难的。它只能起到边缘的效果,苏联衰落主要还是苏联自己的原因。

问:全球化可否促使中美和平相处?

答:不会。当然,当中国变得更强大时,遏制中国更加困难。一个国家担心与它能力相当的别的国家。国家利益至上。

问:如果中国成为像美国那样的大国,中美关系是否会好于美苏关系?

答:很有可能。但也可能更遭。两国有可能吸取冷战的教训。我认为,美国人民与中国人民相互喜欢的程度超过它们喜欢俄国人。现今的中美关系与美苏关系有很大不同。美苏之间没有经济利益,贸易额很小。中美则不同。

问:中国民主化会影响美对华政策吗?

对的。还会影响台湾问题。台湾方面会软化其“台独”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