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是第二次运毒。第一次是无知的,被利用的,是她结识的一个朋友,说是要带她来广州做生意,很赚钱的生意。她说她的朋友看起来很有钱,而且还给她介绍了新的朋友,都是开名车穿名牌的人,她以为有了机会走进上流社会的圈子,所以跟着他们南下广州实地考察,而他们确实也给她看了正正经经的公司和实业,于是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和他们一起做生意。之后便北上,把北京的事都给了结了,破釜沉舟南下,然而,这一次,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利用充当了运毒的工具,她想过就此罢手的,可是,她已经知晓了那些人的秘密,他们不会放过她,而且,她自己也已经湿了鞋,想要干干净净出来再也不可能了,那些人倒是兑现了承诺,给了她一大笔‘生意分红’,摆在她面前的路已经很明显,要么和他们一起,帮他们运毒,同时获得‘利润’,要么很可能命丧当场,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选择继续,谁知道运气并不好,第二次运毒的时候就被抓了。”律师把自己这一次会见得到的信息告诉他们。
夏晚露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发出声音来,直到律师的话结束,她亦只是默默凝视着桌上的烟灰缸。
左辰安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怕问多了会更让她担忧,于是只用眼神和律师做交汇,律师明白他的意思,对上他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意即没什么希望……
左辰安便起身和律师握手道别,“还请多多费心。”
“我会尽力。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坦白从宽,提供线索,把这个集团的幕后头目抓获。”
左辰安点点头,牵着她的手离去。
回到酒店里,他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并将她抱在怀里。
沉默几天的她,忽然在怀里发出轻微的呓语,“辰安,会判死刑,是吗?”
他的手微微一紧,不敢看她的眼睛,“不一定……律师不是说……”
“不!别安慰我了,我知道……”她低低地打断他,面色十分痛楚,“辰安,到底还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非要逼着她离开北京,她也不会任性地跑到广州来,是我……我们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幸福……”
这句“我们太自私了”竟是将他也包括进去了……
她在怪他吗?
“辰安,我们……是不是不该爱……不被人祝福的爱情是辛苦的,我们……太累了……”她低低地呓语,“五年前,我就该离开北京,离开你远远的,不该让我们有重逢的机会……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辰安,都是我的错……她是在和我赌气啊……我这个姐姐,太不应该了……几个月以前,她还说,她以后有钱了,要对我好,让我不再工作得那么辛苦……可我呢,自己过得好了,却要把她丢弃……我不如她……我连她也不如……”
“不!晓晨的事和我们的爱没关系!和你更没有关系!社会在变,人在变,晓晨是被物质的世界诱惑了!是贪欲使然!她是有行为能力的人!她是有辨别是非能力的人!她有能力自己选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觉得夏晚露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恨不得把她吼醒,但是,他的话对她没起丝毫作用,他看得到,她的眼睛里没有因他的话而起任何的波澜……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夏晚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她……
然,噩耗继续传来……
就在当天晚上,看守所里的晓晨突然死亡。
夏晚露本就连续许多天睡眠不好,饮食更是糟糕,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不支,昏阙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睡睡了多久,后来,开始做梦,梦里是江南水乡的老家,她牵着晓晨的手,进了一家小时候常去的小吃店,给晓晨买了一碗她爱吃的肉丝面,开始的时候,晓晨还高高兴兴的,可是,突然之间,晓晨就把整碗面都泼到了她脸上,并且大声哭喊,“你不是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我恨你!恨死你们了!是你们害了我!是你们逼死我的!现在你们开心了吗?满意了吗?我终于不再成为你们的障碍了!我要看看你们怎么心安理得地幸福!”
一碗滚热的面汤,她却感觉不到痛,她知道是在做梦,梦里是不会有痛感的,可是,为什么,心,却痛得那么明显?再向晓晨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变成长大后的模样,仍然朝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是你们逼死我的!你们开心了吗?你们怎么心安理得地幸福!你们逼死我的……你们怎么心安理得地幸福……怎么心安理得地幸福……你们逼死我……”
最后,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就像咒语,折磨得她在梦里也无法呼吸。隐约听到辰安在叫她,“小猪!小猪醒过来!”
她知道自己深陷梦魇,梦里的她看不见辰安在哪里,只能伸出手去在空中胡乱抓,迷蒙中,双手被人握住,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小猪,老婆,我在这里……别乱动……”
于是,终于醒了过来。
她看见憔悴的他,胡茬横生的他,梦里的咒语再一次恶魔一样席卷而来,“你们逼死了我,你们怎么心安理得……你们逼死了我……”
她猛地就将辰安给推开了,然后,把自己用被子蒙住,不,她不心安理得,永远也不会心安理得了……
“老婆!别乱动!回血了!”左辰安用力抓住她的手,并把它按在床上,语气愈见温柔,“乖,别乱动,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身体很虚,在给你输营养液。”
三天……
那晓晨呢?
她再一次惊坐而起,“晓晨”两个字脱口而出。
她被他搂进怀里,他的声音在头顶低低盘旋,“晓晨……我已经做主火化入土了,至于死因,可能是……灭口……这只是初步推断……细节牵涉案情,我们不得而知,看守所自查失职,愿意承担该承担的责任……”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忘用手压着她扎针的腕,防止她过于激动而弄歪了针头。
可是,她何曾激动?
失职……责任……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一个事实,无论谁负责,她的晓晨都不会再回来了……
而事实上,最应该为晓晨的死负责的人,是她……
她按住胸口,肺里一丝一丝地痛渗透,她缓缓摇头,“不是……不是看守所的责任,是我……是我把她推到了这条路……”
他最怕的就是她这幅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如果这个想法在她心里根深蒂固,那她一辈子也不会解脱了!“不!老婆,不是你的错!如果一定要说有错的话,那是我!是我的错!你恨我!讨厌我!怎么我都可以!”
与其让她这样自责负疚,不如让她找到一个出气口,也许这口气出出来,她的情况就会好很多,否则,这样不吃不喝的,她会折腾死自己……
然而,她却只是看着他摇头,末了,还抬起手来摸他的脸,眼里的泪就漫了上来,“你瘦了……也丑了好多……也是因为我……我真是个大坏人……辰安,你不要我了,好不好?”
“不好!”就知道她会这样!多余的话已经不想再说,只是抱紧她,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我……想去看晓晨……”她在他双臂中艰难地呼吸着。
“好!我陪你去!”只要她别再说什么要不要的话,怎么都行……
晓晨被葬在公墓区,很简单的墓碑,立碑人落的是她的名字,她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夏”字上,不禁悲从中来,才送走了爸爸,又要送走妹妹,这世上,和她有关的夏姓人,再也没有了……
如果说爸爸的死,她还可以用解脱来安慰自己,那晓晨的离去,她该找什么样的借口?她也不想再找借口,自己就是始作俑者……让每一个在这世上和她有关的人,都活得不好的始作俑者,包括辰安,也终日为自己所累……
她站在晓晨的墓碑前,久久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