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甘温除热,灿耀古今
东垣所创甘温除热理论一出,便引起古今贤达的高度重视与潜心探究,它不仅被作为一项专门理论充实到中医理论体系之中,而且不断得到无数临床案例的检验与修正,充分显示出它的学术生命力。上文提及的欧阳锜先生曾与艺勇、刘渡舟共同撰文,对甘温除热法所治之"阴火"的相关概念进行了深入讨论与透彻辨析,理应认为他们所论在中医理论演进、发展、修正与完善的过程中留下了不容忽视的一笔。其文提出了三个问题。
1.“阴火”不同于“阴虚火亢”
东垣说的"阴火上冲"和丹溪的"阴虚火亢",两者发病性质不同,治疗有其差别。丹溪所说的阴虚火亢,是肾本身水火不相协调的问题,在治疗上,可以采用滋阴壮水之法。东垣的阴火上冲,是由于脾气下流,由脾及肾,病之本在脾,病之标在肾,所以在治疗上,必先治脾,因此用补中益气汤是合理的。如果忽视脾在发病中的主要地位,这是以标为本,本末倒置,当然不符合东垣学说的精神。所以脾湿郁遏下焦,虽能激发阴火上冲,但同燥热伤阴,房劳耗精,肾水亏损所发生的"阴火"证,是有所不同的。
如前所述,东垣所指的是脾病导致的"阴火上冲",所以必先治脾,若兼见肾水不滋时,东垣于补中方内亦少加生地黄、黄柏以泻阴中伏火而滋其水。可见这位前辈懂得滋阴降火的方法,并且对湿热伤阴亦有充分的认识。曾说:"脾胃虚,则湿之气流于脐下,肾与膀胱受邪……二者俱弱,润泽之气不行……津液不濡……口燥、咽干而皮毛不泽也。"在治疗当中,东垣为了解肾水之困,必须补脾升阳,使湿不下陷,以复其位,则"阴火"自降,大热可去。此证若专事滋补,不从脾胃入手,必更腻脾助湿,激发"阴火上冲"。
2.湿流于下是否宜用补中益气
古人虽有“中满忌甘、呕家忌甘、酒客忌甘”的说法,但此系指中焦湿热的实证而言。今脾虚下陷,湿流于下,则补中益气汤恰恰不在禁例,正利用它的补土以运湿,升阳以胜湿,使脾气上升,湿邪自解。湿有虚实之分,治有补泻之别,岂能一概而论。昔东垣先生病体重肢节疼痛,大便泄泻,小便闭塞,考虑到淡渗之品虽能利小便,但必致阳气愈削而精神愈短。如是改用升阳风药以胜湿,羌活、独活、柴胡、升麻各一钱,防风、炙甘草各五钱,服之而愈。我们从这一病例,不但更好地体会东垣升阳去湿的学说,对于补中益气汤治疗脾虚下陷之湿亦有了充分的认识。
3.阴火与阳越于外的鉴别
东垣所指的"阴火"之热,同"阳越于外"之热,有本质的区别。东垣对"阴火"之热的描写说:"是热也,非表伤寒邪,皮毛间发热也。乃肾间受脾胃下流之湿气,闭塞其下,致阴火上冲,作蒸蒸而燥热,上彻头顶,旁彻皮毛,浑身燥热作,须待袒衣露居,近寒凉处即已,或热极而汗出亦解。"从东垣描写热的症状来看,显然不是"阳越于外"之热。如是"阳越"之热,岂能蒸蒸乎?袒衣露居乎?能近寒凉乎?能汗出则解乎?正恐一身汗出,阳气外亡,命亦随灭矣。我认为"脾阳外越"诚有其症,但不能同东垣阴火学说混为一谈。
另外,补中益气汤在临床能治好许多疾病,无疑这是继东垣之后有了更多的发展,但不能因为有了发展,就否定它不能治疗"阴火上冲",产生对东垣学说的若干怀疑。这对继承中医学遗产来讲是值得考虑的一个问题。
如果认为"虚中夹实析病机,扶正达邪论治法"是郭老对"甘温除热"证治的独特见解,那么"专题三论"则应视为欧阳、艺、刘三老对东垣学说的深刻阐发,而其同辈、中医大家李聪甫所创"肾中&apos相火&apos安的叫&apos少火&apos,不安而上乘的叫&apos阴火&apos,即为&apos壮火&apos";"(东垣)&apos火与元气不两立&apos的论点,与《内经》所指&apos壮火食气&apos同一意义";"阴虚火旺治在肾,火伤元气治在脾"之论,可谓见地真切,大可启人心智。经方大师岳美中老指出:"甘温除大热,其热乃阳虚发热,属虚热范畴,与实热、外感发热不同";"阳虚乃黄芪证";"须注意与戴阳证之区别。……治斯疾若误用寒凉,犹如电线走火,与水更旺,愈凉愈热,治宜引火归源,使&apos龙安其宅&apos"。岳老在这里首创"以药名证"的诊断方法,新人耳目,并告诫勿将阳虚发热与戴阳证二者混淆,一语中的。
笔者以甘温、濡润之法治疗一42岁系统性红斑狼疮之女患,病程长达20余年,前期证属气虚发热,服余拟芪、参、术、芍、地、杞、仙茅、淫羊藿等剂达10年之久,病情始终稳定(小量泼尼松服用已逾20年),去冬严寒地冻,不幸跌跤,致一侧股骨颈骨折,西医主张采取股骨头置换,因考虑到其长期服用激素,骨折不易愈合。病者征询于我,嘱先按常规予钢钉内固定,暂不应盲目行"抽筋换骨"术。3个月后复查,骨痂生长与常人无异,病家喜不自胜,西医亦因此对中医刮目相看,叹为惊奇。
(江厚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