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逐步撤减治标药 (1)
这里所谓"治标药",是指用来控制所患血液病的伴发疾病而长期服用的中西药。这些药(特别是西药)针对性强,有一定的疗效,但有时会影响对原发血液病的治疗,故在伴发疾病的症状有所好转或原发血液病加重时,郭师强调必须逐步撤减治标药,以利加强对原发血液病的治疗。但对控制血液病伴发的某些突出症状,如头痛、心痛、失眠、便秘、心动过速、高血压、高血糖,以及用激素控制的血小板减少、尿蛋白等,应以中药逐步取代西药以控制病情,以减少西药不良反应。他并且指出撤除治标药愈慢愈能成功,欲速则不达。因这类反复发作的慢性病,其来也渐,其积也久,其生克关系异常紊乱。要将其调整正常,得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此绝非易事,只能缓图,这对慢性血液病的治疗尤为重要。
三、典型医案赏析
案1
钟女,41岁。1999年3月16日初诊。
3个月前因一次晕倒住入厂职工医院,查血象诊为"贫血",服中药8剂缓解出院,未进一步查治。此后仍眩晕乏力。半月前出差来成都,因几次眩晕欲倒,肢麻,去某省立医院诊治,骨髓穿刺等检查诊为"巨幼细胞性贫血",当即收住院,准备输血。因全家笃信中医,又因前次服中药有效,而来求治。现症:眩晕耳鸣,肢麻疲软,下肢常抽掣疼痛,长期纳呆、不喜肉蔬,仅好麻辣凉粉之类。月经显著减少,似欲停闭之状。曾患"甲亢"病治愈。查其形体虚胖,神萎,两眼微突,面萎黄无华,唇、睑淡白,爪甲苍白不荣,舌质淡苔薄白湿润,脉濡弱。辨治:此肝脾血虚气弱。予:①党参、谷芽各30克,茯苓、白术、陈皮、山药、扁豆、鸡内金、建曲各15克,红参12克,法半夏、木香、砂仁各10克,浓煎,日1剂,3次分服。②大枣、连皮花生仁、莲子各15~20克,糯米适量熬粥,每日1餐。③鼓励进食牛乳、鸡蛋、肉类、绿叶蔬菜、水果等,以能消化为度。
4月2日来电称,服完10剂,纳旺神振,余症均缓,求寄方续治:红参15克,黄芪40克,党参30克,谷芽、大枣各20克,茯苓、白术、当归、熟地黄、白芍、川芎、炙甘草、阿胶(烊化)、枸杞子各15克,陈皮12克。日1剂,食疗同前。
5月1日电告,16剂后,查血象各项指标正常(未做骨髓检查),诸症缓解。上方炼蜜为丸,每服10~15克,日3次,坚持服用3个月以巩固疗效。
案2
徐男,26岁,未婚。2000年5月18日初诊。
2个月前因昏倒、乏力、心悸去某医科大学一附院诊治,经血象、骨髓等检查,诊为"缺铁性贫血"。给服维生素B12、铁剂等,药后胃不适,而未坚持服,致效不显,求治于郭师。现症:眩晕倦怠,时时耳如蝉鸣,两足乏力,常感心悸不安,太息,寐难,多噩梦,健忘,注意力不集中,进食稍多则腹胀满,甚至腹泻,故主动减少食量。查其形体中等,面苍白无华,唇甲眼睑淡白,神萎,发枯,舌淡苔白润,脉细促乏力。前日检查血红蛋白50g/L。辨治:此为血虚气弱,心脾不调。予调补心脾,益气养血。用归脾汤、炙甘草汤合方化裁:黄芪、党参、谷芽各30克,红参、白术、茯苓、当归、龙眼肉、生地黄、酸枣仁、阿胶(烊化)、生姜、桂枝各15克,砂仁、炙甘草各10克,日1剂,浓煎2次,分3~4次服。
6月2日二诊:10剂后,眩晕、睡眠、食欲、消化均好转,精神转佳,两足有劲。昨日查血红蛋白95g/L。察面有血色,舌淡红润,脉细略数,未见促象。去炙甘草续服,直至6月18日,查血红蛋白130g/L,面色红润,精神充沛,舌正脉平,已如常人。以首诊方去桂枝、生姜,加陈皮15克,炼蜜为丸,嘱其服用3~6个月以巩固疗效。
原按:临床体会,红参补心气为主,党参侧重补脾气。本病例心脾两虚,故红参、党参均用之。
评述:钟女与徐男所患之贫血,如按西医微观辨证,一属巨幼细胞性贫血,一属缺铁性贫血,由于病因不同,故西医用药亦有明显差异。但郭师却根据两人均有典型的血虚症状,故都可遵中医虚劳辨证论治。他通过宏观辨证,认为二人虽皆血虚,治疗似应相同,但进一步病证结合详审细察,却发现钟女属于慢性贫血的第一个层次,即肝脾血虚证;而徐男虽为26岁的未婚青年,但其症却重于钟女,属慢性贫血的第二个层次。
故钟女初诊予参苓白术散损益,缘其不喜肉蔬,长期纳呆,只能先平补脾胃,深恐滋腻峻补反壅中碍运,并佐莲、枣、花生、糯米熬粥增加营养,配合食疗以冀胃气渐甦;待复诊纳旺神振后,始改八珍汤加红参、黄芪、阿胶、枸杞子、红枣等,重在健脾益气、养血补肝,俟脾胃生机日旺,贫血自可复常。三诊时钟女各项指标果然复常,遂宗"治慢性病当有方、有守"之旨,改丸药缓收全功。而徐男初诊已现明显心血不足之证,即用归地四君子汤重加黄芪、桂枝、酸枣仁、龙眼肉、阿胶,峻补心血,为怕影响胃纳脾运,又佐砂仁10克。故二诊血红蛋白直线上升,几近正常。方中如不重用色赤入心、温通阳气之桂枝,恐难收如此佳效。考邹澍在《本经疏证》中曰:"凡药须究其体用,桂枝能利关节,温经通脉,此其体也……调和腠理,下气散逆,止痛除烦,此其用也。盖其用之道有六:曰和营,曰通阳,曰利水,曰下气,曰行瘀,曰补中……和营其首功也"。由此可知,郭师用大剂桂枝乃徐男获得捷效的关键,学者以为然否?
案3
曾女,41岁。1991年6月20日初诊。
半年前患者因头晕乏力、月经过多等症去某医院检查,示全血细胞均减少,疑为"再障",因拒绝做骨髓检查而未明确诊断。曾服维生素B6、B12及铁剂等无效而来求诊。现症:出示昨日检验报告:白细胞2.2×109/L,血小板41.5×109/L。自诉头晕乏力,耳鸣眼花,心悸气短,少食失眠,记忆减退,牙龈易出血,腰脊酸软,手足不温,畏寒少神,经期准但量多。观体偏瘦,面萎黄少华,神萎,四肢皮肤散在性紫癜,唇甲淡白,舌淡苔白润,脉沉细无力。辨治:此肝血不足,脾气亏虚,导致心血失养,肾虚精亏,兼夹瘀为患。当大补肝脾兼益肾填精活血,以薯蓣丸加减。处方:大枣50克,山药、党参、黄芪、制何首乌、鸡血藤各30克,白术、麦冬各20克,茯苓、当归、川芎、白芍、生地黄、阿胶(烊化)、枸杞子、鹿角胶(烊化)、补骨脂、神曲各15克,干姜、柴胡、炙甘草各10克,桂枝5克。3日服2剂,浓煎。
7月2日二诊:查白细胞3.5×109/L,血红蛋白85g/L,血小板78×109/L。自诉此次月经量显减,精神好转,诸症均缓,惟反觉五心烦热,但自测体温正常。紫癜变浅,未见龈血。舌转红润,苔薄白,脉沉细,较有力略数。此时五心热,脉数等,是阳气回复的佳兆。考虑干姜、桂枝、补骨脂等久用有辛温劫阴之弊,故去之,续1日1剂与服。
7月28日三诊:白细胞4.5×109/L,血红蛋白115g/L,血小板110×109/L。面有华泽,精神好转,紫癜消失,舌红活,苔白清洁,脉细。以原方4剂煎膏1料,约服半月,嘱咐连服2~3料巩固之。
案4
周女,48岁,干部。1998年6月2日初诊。
患者1年前头晕乏力,体力不支,纳少眠差,下肢出现紫癜,去某市级医院检查,血压低,全血细胞皆低,服中西药无效。继则转省肿瘤医院进一步检查血细胞示:骨髓增生低下。又转某医科大学一附院诊治,病理科报告:骨髓造血细胞增生低下,予白细胞介素6等治疗,白细胞由3.6×109/L升至5.6×109/L,血小板由21×109/L升至91×109/L,其他血象也升至正常。但随着白细胞介素6的停用,血小板、白细胞等又迅速下降,尤以血小板下降最速。准备使用雄激素治疗,但考虑用雄激素升血小板亦困难,且有男性化不良反应,于是病者自动出院求治于中医。
现症:自诉头晕乏力,腰脊酸软,两腿没劲,畏寒神怯,衣服较常人穿得多,且易感冒,眠差纳可,口和便正,小便清长。查其形体偏瘦,神萎息匀,面色苍暗少华,唇甲淡白,上下肢皮肤均有少许针尖样紫癜,下肢不温,舌淡苔白润,六脉沉细弱。出示今日检验单:血小板37×109/L,白细胞4.3×109/L,余均正常。辨治:肝脾虚损证。乃肝血不足、脾不统血所致,当大补肝血,健益脾气。处方:党参、黄芪、鸡血藤各40克,白术、谷芽、阿胶(烊化)、墨旱莲各20克,山药、生地黄、枸杞子、龙眼肉各15克,大枣60克,仙鹤草30克,炙甘草6克。日1剂,浓煎,日3夜1与服。
7月9日二诊:上方服月余,未能控制血象下降,尤以血小板下降为甚。今日查血小板22.8×109/L,其余均下降,而脉症如前。考虑到五脏之虚,穷必及肾,肾藏精、主骨、生髓,"精血同源"也。其病不在肝脾而在肝肾虚损,皆因肝血不足,肾精亏乏所致。当大补肝血,温肾填精兼顾脾气,仿右归加味治之。
处方:党参、黄芪、鸡血藤各40克,仙鹤草30克,熟地黄、墨旱莲、阿胶(烊化)、枸杞子、龙眼肉、淫羊藿、续断、巴戟天各20克,红参、白术、补骨脂、仙茅、菟丝子各15克,大枣60克。日1剂,浓煎成膏,日3夜1与服。
7月16日三诊:诸症均好转,体力增加。今日查血小板35.6×109/L,白细胞5.6×109/L,但上升缓慢。认为病至肾精、骨髓之深层,草木之品已鞭长莫及,非血肉有情之物难毕其功。又患者陈述服药后有腹胀满之感,是大队滋补药碍脾之故。故重新处方:①二诊方加砂仁12克,服法同前。②鹿茸、龟胶各5克,鸡子1枚,冰糖适量,同蒸至鸡子熟,每晨空腹服。嘱服鹿茸期间,忌食青菜、萝卜,以免降低疗效。
10月27日四诊:上方服至今日,体力大振,精神好转,体重增加,且家人多次感冒均未被传染,半月前已恢复全日上班工作。前两日查全血,血小板升至115×109/L,白细胞5.7×109/L。余均正常。为巩固疗效,上方续进至骨髓检查正常,才可减缓服药。上方服至1999年4月20日,仍在某医科大学一附院骨髓检查。报告显示:全片巨核细胞30个,生成血小板好,BM未见特殊异常。4月26日诊断报告:骨髓造血组织增生活跃,与前次活检比较,增生增加,仍以红系增生为主。于是,撤除汤药,只服鹿茸以巩固。
原按:本例病人系以贫血为主症的慢性再障,当属中医"血虚"范畴。初从肝脾血虚论治,认为肝血不足,疏泄不及,故血小板等减少,加之脾虚不统血,固有紫癜等发生。及至补益肝脾无效时,才认识到肾虚精亏是其主要病机。由于肾虚经亏,不能"归精于肝而化精血"(《张氏医通》),故全血细胞降低,以血小板为甚。由此可见,血滋生于脾,藏化于肝,而本源在肾。一般的血虚,补脾养肝即可,而久病再障之血虚,则更深一层,非补肾填精,促其精以化血,则难毕其功。补肾气、温肾阳,草木之品就能收效,而填精补髓,则非血肉有情之物不可,故加鹿茸等药后,疗效显著提高。其二诊方实为左右归饮与归脾汤三方化裁而成,其中以巴戟天代附片,鸡血藤代当归,又去肉桂,加龟胶与鹿茸同服等措施,均有防其辛温而燥动浮火之意。更因患者脾胃运化尚可,能胜任滋补,又通力合作,故疗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