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些山雀儿吧,那么勤快,那么不怕寒暑,那么习惯加班加点,那么不计报酬,像中国人民?
琅琊山度假村有三种声音
太阳上班之前,每次都在琅琊山度假村的鸟鸣声里,安插几声远远近近的鸡啼。鸡是落在地上的鸟儿。凡是鸡唤出的太阳,必定是绿色太阳。怪不得琅琊山的树叶,那么翠绿。
午餐时分,琅琊山度假村就叽叽喳喳喧闹一片了,各种颜色的鸟儿都以游客的姿态,收拢翅膀,齐聚食村。每一只包厢,都是鸟笼;每一棵树和每一片水域,都进入了菜谱;而大厅里,酒盖子拔出的噗噗之声一直不断,响着啄木鸟的节奏。
夜间,琅琊山度假村惟一的声音,就是月亮与云层的摩擦,还有星星的眨眼。因为时令已是初冬,昆虫的声音都进入了树洞或者蛹壳。只有在凝望月亮和星星的时候,才能有一些声音进入听觉。
琅琊山度假村天天就这三种声音,再没有其他。至于我的心跳与我的呼吸,由于心境过分安宁,所以听不见响动。
琅琊山故意峰回路转
小路为什么喜欢安装蛇的骨骼,刚右转越过湖面,又左转钻进野花?
群山为什么喜欢学着小路的脾气,总是要把腰身扭来扭去?
树叶用各种颜色,为我布置了一个旋转的万花筒;鸟儿还要赶来帮忙,嫌旋转得不够快。
连一枚枯叶,也要打着旋子落下来;一只毛栗果掉在地上,也必须骨溜溜打转。
一座山,变成了六座山;一处泉声,响了八个地方。
外面的世界太赤裸裸了,琅琊山故意峰回路转。
山外的爱情只剩下房子车子了,树叶子故意旋转成万花筒,让单调的灵魂,重新认识色彩。
琅琊山的阳光被洗了一遍
下了三天秋雨,琅琊山的阳光就被狠狠洗了一遍,这么的明亮:
树木通体放光;湖水又打磨成了镜子,五彩的蝴蝶和五彩的鱼,分别移动在镜子的两侧。那些迎面而来的游客,酒窝里,都像有液体在闪亮。
黄叶子一律镀金,红叶子燃得辉煌。
在这个沉闷的年代,琅琊山怎么会如此开朗?山石作出跃起的姿态,瀑布把同一首歌唱了又唱?
在山外遗失了笑容的朋友,请备好酒窝,来盛一盛琅琊山的阳光;蝴蝶、鱼和叶子,都在说这里的阳光干净,你穿的必定不再是旧衫裤,而是新衣裳。
我在琅琊山做俯卧撑
清晨,我在琅琊山做俯卧撑,群山躺倒了看我。
天空长出青草,土地飘动云彩。
空气和鸟鸣的声音围绕着我,四处寻找我的鼻孔和耳朵。
一张琅琊山景区的门票,携着它全部的历史传说,以及唐代寺院的钟声,一道压在我的背脊上,为我的好心情,增添一份砝码。
我在琅琊山做俯卧撑,每天清晨。
待太阳升起,我又要迈动我的双脚,去各条山道寻找风景,而此刻,请先允许我用四只脚站立一会儿,如同一只——
刚睁眼的小心翼翼的野兔。
琅琊寺的声音有些变化
佛祖从印度走到这里,莲台上一坐,就坐到了盛唐的诗歌上。
他发现琅琊山本来就是一座诗山。昆虫用五绝吟哦,鸟儿以七律应答,瀑布每天把乐府唱得稀里哗啦。
自此,琅琊古寺的钟声,一直带着诗歌的余韵;木鱼,也习惯用严格的节奏,控制诗句的长短。
琅琊山衍化成散文,那是天下归赵,欧阳修来了以后的事情。
欧阳修在醉翁亭一坐,就坐到了中国文学史上。
自此,琅琊山树叶的歌唱,更加无拘无束;瀑布的舞蹈,尤为收放自如;夏日的树蝉,一篇接着一篇,再不肯消停。
我坐在大殿外,听僧众诵经。所有的经文,现在都是松快的人间的声音,有风声,有鸟鸣,有游人的絮语,有野兔的跑动,甚至,结尾的那一行,有欧阳修的签名和日期。
琅琊山的树是那么贞洁
湖前,我看见一株小枫树,羞红了脸。她穿着秋风带给她的新衣服。
湖的对岸,整座琅琊山,给她衬着安安静静的背景。风一吹动,琅琊山就齐声吟哦,赠给她“万绿丛中一树红”的诗句。
她是公主,她是明星,她是琅琊山眉间的红痣。
当然,她明白,她马上要面迎生活中的寒冬了。所以她赶紧换上了避祸的保护色。
她的脸也不是羞红的,这是壮胆的酒色。欧阳修喝了第一壶酒,路过的时候,把第二壶酒递给了她。
其实,琅琊山所有的树都那么贞洁、素净,眉间都有红痣,浑身芬芳,值得同宿。
深夜,她们的红痣,就委托月亮执行。
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推窗观月,为天下的女人感动。
纪念馆有一种嗡嗡嗡的声音
这个精致小巧的纪念馆,有可能是琅琊山的肚脐眼。
枫树的颜色和游客的双颊,终日在小庭院里摇来晃去,摩擦出一些蜜蜂与蝴蝶。
石壁上都是文人墨客的字,这些灵动的字都长着昆虫的翅膀,我知道,那是欧阳修从自己的书匣中一批一批放出来的。
“欧阳公馆”四字匾,乃郭沫若题。此刻,欧阳修就坐在这块大匾的后面,眼睛放着铜制的光芒。
我注意到他的座椅没有靠背。他是贬官。
但是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大门外正前方的那块石壁。石壁上那群嗡嗡嗡作响的文字,一直喧闹在潇洒的阳光下。他知道他头上的官翅子,抖不出那种声音。即便能发出一些大自然的声音,宋仁宗也听不明白。
白雾锁住了琅琊山
偌大的树林,只推出几株红枫,作为自己的代表;后来,红枫只推出几根枝杈,作为自己的代表;再后来,枝杈只推出几片叶子以及叶子上那几滴露珠,作为自己的代表。
白雾锁住了琅琊山。纱帐脱了帐构。
所有坚实的山石,现在,都处于不确定状态;山上每一个亭阁,都已拍动飞檐而去;只有瀑布,还在坚持诵读,为我指示着一个确定的方向。
我低头,铺在山径上的青石条只剩下三块。我走几步,数一数,还是三块。
我知道,此刻,全体鸟儿都已保持沉默,静等太阳。风也按兵不动,在山外集结。全山悄悄爬动的,只有我和昆虫。
我真是喜欢这种状态。喜欢琅琊山放下白纱帐,让我们,彼此亲密无间。
寒风终于来了
寒风终于来了,黄叶子像虫一样卷起来,红叶子冻紫了嘴唇,饱满的狗尾巴草如老太太那样干瘪了。
寒风终于来了,我看见司马睿换黄褂了。欧阳修穿青袍了,誊写《醉翁亭记》的苏东坡已经往砚台里多添了几回水了。
寒风终于来了,天让出了位置,退得更高,临走时已经把棉絮样的白云细细扯碎,备齐一场大雪了。
寒风终于来了,甲虫闭眼,鸟儿收翅,松鼠佯睡,没有找到鞋子的野兔准备跺脚,谁都不肯说出春宝宝在哪里孕着,都怕寒风找到那个洞穴。
寒风终于来了,琅琊山终于要蹲在泉边好好洗一把冷水脸,然后搽胭脂了。
大雪落到琅琊山上
北风穿梭而来。由于大雪,琅琊山纺成了一幅网状图案。每一个线结,都是一枚羽毛。
我跟那群杉树之间,此刻,隔着二十场舞蹈。
最开心的是瀑布,终于有伴舞的了。
醉翁亭的飞檐,现在知道了天空的重量。天空的厚度,大约是二至三寸。
五彩缤纷的叶子,开始向一种颜色靠拢。
琅琊山越纺越白。
北风穿梭而来。谁在南京城的北面,挂上了一幅白色门帘,如此及时?
雅安感触
夜宿雅安
青衣江在穿过廊桥之后,就擦着了我的梦境;我梦境于是有了一些碎片,像早开的桃花一样,落入了江心。
我的西康大酒店的窗户,与波纹相邻,因此夜风抢在我钻入梦境之前,一直为我送上两岸的灯影。
青衣江流得这样缓慢,像个徐徐的书生,小心翼翼地提着他的前襟;他的雍容和文雅,在四川的江河里素有美名。
时代的旋律里,也可以有慢生活的一章,可以允许生活穿上青衣,以飘逸之姿,踩着川戏的节拍前进。
因此,今夜,我的梦境波澜不惊,甚至波纹深处,也不见雅鱼穿行。
我床边垂挂着一枚经年的藏茶,我明白,那是青衣人泡在我梦里的香茗。
三月,从雅安到汉源
这一路,就数油菜花多情。
油菜花一刻不停地挽着我,将我的心情金灿灿的一路抛洒,近的抛在路边,远的撒到山边,更远的摆放到天边。
因为不能打开车窗,急得花香一阵阵敲我玻璃。
看车轮旁的油菜花,看得清身姿,她们穿着绿色的紧身衣,一排排站得挺拔,好像雅安到汉源一路都是T台。
坡上的油菜花都善于爬山,一群比一群爬得高。最高的一块不小心碰着了云朵,花上的蜜蜂顿时成为飞鸟。
这一路,就数油菜花多情,直接把明晃晃的太阳,铺进了我心里,知道前些日子一直细雨霏霏。
我的心,于是就吐穗了,射出了长长的光线,从雅安,到汉源。
汉源:“一线天桥”
你用撑开两座大山的强大臂力,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推进了纽约联合国总部,哪怕只是以模型的形式。
你与美国阿波罗取回的月球岩石、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模型并肩而立,以联合国特别奖的名义,证明人类扳腕大自然的臂力。
现在你真实地卧在我的上空,头部探入右山的隧洞,脚髁伸进左山的隧洞;你手提成昆铁路,弓着虹霓的腰身;你经常以一列火车的闪电,在我头顶及时炸开霹雳。
与其说是你以强大的臂力狠狠推开两座大山,不如说你以团结的信念死死拉拢两座绝壁;你空腹式的桥孔跨度竟然达到了五十四米,我不能不感觉到你咬紧的牙关和痉挛的青筋,我愿意在你肌腱的抖颤中高歌人类,用我激动的颤音。
你推开,或者你拉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证明了人类可以自如地缝纫地球表面,以一根雪亮的钢针;这样的钢针走近了看,就是中国成昆铁路的钢轨。
大相岭:茶马古道
谁在古道边烤起了玉米馍馍?谁在古道边为我把藏茶捧上?主人说当代的文人走得这么辛苦,谢谢你们把整条茶马古道扛上了肩膀。
茶帮子的马铃儿在哪里响?铃铛敲着西汉,还是敲着盛唐?我必须在热热的茶香里,感受藏马的四川,感受茶叶的西藏。
谁在古道边摆下了一脸盆山珍?谁在古道边为我端来一碗“五道粮”?
“背二哥”的汗淋淋的山歌在哪里唱响?歌里是山上的爹娘,还是山谷的姑娘?我必须在青石板上数一数深深的“拐子窝”,想象那条细细的丁字拐,怎么与两条瘦瘦的人腿一道组成三脚架,把三百斤重的天空,一步接一步挪向西藏。
从此,不忍看史书上的那些句号,整个天空都在“拐子窝”里摇晃;从此,听嘹亮的山歌心里就会滴血,想起我的先祖先母原来就是驮动中国历史的“背二哥”,以及他的那个总在流泪的姑娘。
九襄古城,老街印象
门柱可以是歪的,门框可以是斜的,但是结构必须是和谐的;瓦檐可以是矮的,白墙可以是黑的,但是电线必须是进房的;纸牌可以是霉的,烈酒可以是淡的,但是时间必须是充裕的;牌坊可以是古的,解说可以是新的,但是心里必须是淌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