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街上日
人流推拥着玉秀渐渐远去了。
游行大军过后的街道,一片空旷,冷寂。太阳光照射到水泥街面和建筑物上,金碧辉煌。屋檐下背阴处的中明老汉父子三人,显得渺小和孤独。
周华:你们咋在这时拉这些东西来卖?你们的水稻呢?
文义:就是指望卖了这两件家具,买药回去治呀!
余中明:这下可咋办?
周华:(同情地)没啥!交警队的陈队长我认识,我去求求情,给你们把衣柜要出来。
中明老汉父子三人,立即感激地望着他们的父母官。
余中明:那我们是遇见贵人了!
周华:(欲走,又站住)别忙,你们等等!
他跑到对面街头,买了一条香烟,讨了一张报纸包了,夹在胳膊下走了过来。
余中明:周书记,那咋行?你帮我办事,还要你破费!
文富:就是,我拿啥报答你!
周华:走吧,老余大伯、两位老弟,你们种了那么多田,水稻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救稻子要紧!
余中明:就是!好人呀,好人!
2交警大队办公室日
中明老汉父子三人坐在条椅上。
余中明:今天多亏了周书记。
文义:他作为一乡的父母官,应该为老百姓排忧解难!
余中明:话不能这样说,人家倒赔钱给你帮忙,为啥?
文富:三弟,今后你不要再说干部这不是那不是了!我们要记人家的恩,喝水不忘挖井人!
文义:我没说周书记不好,只是像他这样的干部,现在太少了!
正说着,周华书记走到门口,他满脸带笑,向中明老汉父子招了招手。
周华:快去把板车拉走吧!
中明老汉父子三人一听,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外跑去。
3大街上日
玉秀从刚才游行经过的街道,迟疑地走过来,她的两眼不断地向两边街道张望着。她的眼光落在文富父子刚才站的屋檐下,突然停了下来,露出失望、伤感的神色。她把身子靠在街边一根水泥电杆上,仰起头,清瘦的脸庞上有一颗泪珠悄然滚下。
4交警大队门口日
中明老汉父子拉着板车走了出来。
周华:行了,找地方放起来,不要再拉进城了!木器市场改成了“电子一条街”,拉进去也没地方卖。
余中明:行,我去找余华祥,暂时把这两件东西放在他的旅馆里。
周华刚要分手走,文义忽然想起了什么。
文义:(好心地)周书记,这水稻的病不可忽视,党委和政府要尽快动员老百姓防治呀!
周华:(感谢地拍着文义的肩)是呀,我心里就惦着这事!前段时间,党委和政府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抓乡镇企业上,连老黄都抽去抓了酒厂,顾此失彼,这是不对的。
余中明:(赔罪地)周书记,年轻人说话没轻没重,你别往心上放。(对文义)你知道个啥,难道周书记还不知道全盘考虑?
周华:(笑了)老余大伯,你误会了,文义是关心支持党委政府的工作,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在街上,他们分手了。
周华:老余大伯,有啥事就来找我,我们乡的展摊在“乡镇企业一条街”上。
父子三人回头向周华挥着手。
余中明:行!
5县报社门口日
文英站在大门前,向前面张望着。
林平挎着相机,心事重重地走来。
文英:(兴奋地迎上去)林平!
林平看了一眼文英,迟疑地站住了。
林平:来了?
文英:忙完了吗?
林平:来多久了?
文英:我看见你在会场上照相,就来这儿等了。
林平仍迟疑地站着。
文英:(直勾勾地看着林平)咋了?
林平:没啥?
文英:走吧!
她抢在前面朝林平办公室走去。
文英:(边走边说)这人真怪,明明下决心不来了,却又像有魔鬼牵着一样,走到这里就想来看看。
说着,却发现林平垂着头,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文英:(惊疑地自语)哎,这是咋了?
6余华祥“西门旅社”日
中明老汉的板车停在门口,文富和文义一旁守着。
中明老汉和旅社老板余华祥(50岁)交谈。
余中明: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求你的。
余华祥:看你说的,我们哥俩是谁对谁?别说一堆一块的,一笔又难写两个余字……
余中明:就是,祖上还是一家呢!
余华祥:这点小事,按说是应该帮助你们的,可你们偏遇上这个艺术节,旅馆都挤满了人……
余中明:(赔着笑脸)随便找个地方都行!
文义:(走过来)华祥叔,能不能让我们在这过道里,暂时搁一下两个衣柜?
余华祥朝走廊看了看,他没法拒绝了。
余华祥:那好吧!(他朝厨房里喊了一声)炒两个菜,我老家来人了!
余中明:(急忙拒绝)我自己找地方吃饭。
余华祥:哪能呢!一堆一块的,难道我这点仁义都没有?
7县报社林平办公室日
文英和林平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小床已经没有了。
文英:你没在这里睡了?
林平:我,搬回去了……
说完,他定定地看看文英,片刻,突然猛地抱住文英。
林平:文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挣脱不了父母的束缚,我和她……和好了。我爸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我没法呀……
文英一下呆了。
林平:文英,你恨我吧,骂我,打我吧,我对不起你……
文英愣了半刻,突然从林平怀里挣脱出来,努力忍住痛苦的泪水,转身朝外面跑去。
林平:(追出来)文英!文英——
文英用手捂着嘴,飞快地跑着。
林平:文英,你听我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会像过去一样帮助你的!
文英已钻进了人群中。
8氮肥厂日
文英冲进自己的宿舍,一头扎在床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扯过毯子,捂着嘴,肩膀一抽一动。
9余华祥“西门旅社”日
中明老汉父子三人吃着饭。
余华祥:中午都过了,你们可要吃饱!
余中明:多谢了!
余华祥:吃过了饭,去街上看看热闹,难得进回城呢!
余中明:行,你忙去吧!
父子三人放下碗,边抹嘴边从旅馆大门往外走。
文义悄悄把文富拉到一边。
文义:二哥,你去看看玉秀姐吧!
文富一愣。
文义:一个女人,丈夫进了监狱,孤苦伶仃住在城里,去看看吧!
文富:(半晌,伤感地)再看,也没啥作用了。
文义:咋没作用?我还是那句话,不成姻缘,难道不可以成为朋友?
文富不语。
文义:去吧!我们难得进城,我也要去看看文英,别让爸知道。
文富继续犹豫着。
文义:还有,玉秀姐突然离开你,我总觉得有原因。究竟是啥原因,你难道不该去问问?
文富慢慢抬起头。
文富:(自言自语地)是的,总是有原因!
10河街上日
玉秀神色疲惫地打开自己小屋的木门,走了进去,关上门。
我们看见,屋里陈设十分简陋、寒碜。
玉秀一下坐在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
渐渐地,她的眼前出现了文富的形象。
闪回一组和文富一起的画面。
闪回完,玉秀突然乏力地倒在床上。
11氮肥厂日
文英挟了一个本子,神色黯淡地随一群人往会议室走。
一女青年追上去。
女青年:文英!
文英:(回头)咋了!
女青年:大门口有人找你。
文英:(愣了一下)是谁?
女青年:他说,是你的三哥。
文英:(惊讶不安地)三哥!
她急忙对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了句什么,跑下楼来。
12河街上日
文富踟蹰地来到这里。
他站在通向渡口码头的石梯旁,往“滨江茶馆”的方向看去,拿不定主意。
过了一阵,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走到了“滨江茶馆”前,对茶馆旁边的几扇木门不断张望,可没有勇气向人打听。
13大街上日
中明老汉沿一条小街走来,他仰头惊异地看着耸立街口的巨大牌坊。
余中明:(自言自语地)要花多少钱呀!怪不得,我们农民要交这么多钱!
说着,他从牌坊门走进大街。
大街两旁,摊点一个挨一个,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服务小姐彬彬有礼,人群熙来攘去。
中明老汉在人群中走着,他不断好奇地瞥向两边的货摊,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
14河边草地上日
文义和文英并肩坐着,看得出,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文义:(半晌)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我只问你现在和林平还有来往没有?
文英的嘴唇哆嗦着。
文义:(盯着文英,严厉地)老实告诉我!
文英突然扑在文义肩上,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文义:文英,你,咋了?
文英:哥——
15大街上日
中明老汉继续逛着市场,从百货一条街来到了个体一条街,同样是鳞次栉比的摊位、五花八门的百货商品。
16河街上日
文富在“滨河茶馆”附近走来走去,目光不断投向临河的几扇木门。
“滨河茶馆”对面一个卖香烟的老太婆,把怀疑的目光投在文富身上。
卖烟老太:(突然厉声地)喂,你过来!
文富:(不解中夹几分心虚)咋了?
他忐忑地走了过去。
17河边草地上日
文义捧起文英的头,为她擦去泪水。
文义:别哭了!事情都过去了,啊!
文英慢慢止住了哭声。
文英:三哥,我该怎么办?
文义:文英,我真想揍你一顿!从去年到今年,我家出了多少事,玉秀姐退亲,养五保户,现在庄稼又遭病虫害,你没给家里出力,反而添乱,爸妈为你,一下气老了许多。可我又狠不下心揍你!你是我的亲妹妹,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疼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飞了……
他的眼里出现了晶莹的泪花。
文英:(又猛地扑在文义怀里)哥,我对不起爸妈和你们!
文义:抬起头来,听哥的话!
文英抬起了头。
文义:如果你还是我的亲妹子,你今天就听我一句话!
文英:哥,我听你的!
文义:朱健是个好小伙子,他那么深情地爱你……
文英:可他现在还爱吗?假如他知道了我和林平的事!
文义:我想他会的!
文英:(片刻,犹豫地)三哥,我心里也很矛盾。我好不容易才脱离土地,成了工人,可朱健还是农民,要是他也成了工人,就好了!
文义:你的意思,要是他也成了工人,你就会答应?
文英点了点头。
文义:(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往码头走去,文英跟去)妹,我们等着那一天,你带着丈夫,亲亲热热地回到余家湾,喊声爸,叫声妈,让左邻右舍都来夸夸你们。
文英:哥,我会回头的!
他们走到了过河的码头前。
文义跳上了船。
文英:三哥,好好安慰一下爸妈!我想去看他们,又怕他们生气!
船向河心开去,两兄妹都依依不舍地挥着手。
文英:(突然大叫)三哥,我会把你的话记在心上!
18河街上日
摆烟摊的老太婆目光凌厉地看着文富。
卖烟老太:你找谁?
文富:(不自然地)我找孙玉秀。
卖烟老太:(上下打量着文富)你是她啥人?
文富:(一时嗫嚅起来)我,我……
卖烟老太:(大义凛然地)你们这些人呀,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像见不得荤的猫儿!人家男人虽然犯了事,可到底是有主儿的,你们少来纠缠人家,快点滚开!
文富愕然地望着老太。
19余华祥“西门旅社”日
文义半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头,正在冥思苦想。
文英:(画外音)要是他也成了工人,就好了!
文义一下子坐直身子。
文富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文义:(急切地)你去看玉秀姐了?
文富无语地坐下来。
文义:咋了,她不在?
文富:(半晌)我有那份心,没那份胆……
文义:(气恼)你呀,也真是胆小、老实到家了!这又不是叫你去做贼!
文富:别人倒把我当贼了。
文义:谁?
文富没答。
文义:吃过晚饭,我陪你去!
20河街上夜
文义和文富来到河街。
文义大大方方地去敲靠“滨江茶馆”第一间屋的门,门开了,走出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
文义:(急忙)对不起,我找人,敲错了门。
中年男人不满地哼了一声,关上了门。
文义又去敲第二间屋的门,这正是玉秀租来的临时住屋,门开了,玉秀出现在门前。
三个人都有些出乎意料,呆住了。
片刻,文义把文富往屋里推去。
文义:(有点调皮地)玉秀姐,我哥来看你!
玉秀:(回过神,对文义)进屋坐。
文义:不必了,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附在文富耳边)我要让林平的父亲把朱健也招进氮肥厂做工人!
文富:(惊讶地)啥?
文义:你们好好谈谈,我走了!
他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河街。
21县政府家属院夜
文义张望着。
一机关干部模样的女同志从楼上走到院子里,文义急忙上去,向她问着什么。
女干部指着楼房,向文义解答着。
22玉秀房内夜
文富和玉秀都显得有些局促,玉秀起身去打开临河的窗户,却碰翻了凳子,弄出很大的响声,文富紧张得颤抖了一下。
玉秀:(扶起凳子,没话找话地)来啦?
文富:来啦!
玉秀:咋舍得进城来?
文富:家里水稻遭了病虫害,把去年替我们打的家具拉来卖了买农药。
玉秀:(吃惊地)卖家具?
文富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