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告别
好象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待她们四人重新聚首时，只能感叹江山依旧、人目全非。所幸的是，邱亦心经过一番变故，失了几分灵动，多了沉静的安宁。从外表看，却也与大部分人没有不同。
“叶子，小薇，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们了，你们有没有很想我？”相对无言许久后，邱亦心终于先开口，她眨了眨眼睛，那一刹那，让其余三人有种错觉，好象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很想，很想你。”叶紫伸出怀抱，“你看你全身都是骨头，硌着我疼。”语气虽是抱怨，却含着怜惜。
秦薇也抚着她的发丝，温柔的说：“看到你没事就好，我们一直都很担心。”
苏默涵在一旁静静的看，她没有别的奢望了，就这样，能安心的看着她们有哭有笑就是她渴望的快乐。
有一天晚上，有一个人，用最锋利的言语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却也让她重新开始思索属于她的人生。
她感谢他，感谢他的锐利、感谢他的用心。
“小薇，你跟陈然结婚的日子定下了吗？”邱亦心问，“我还是要做伴娘的，你可不能反悔。”
秦薇握着她的手。“哪会，我是求之不得。不过，有一个要求，你要在这两个月里把自己养得胖一些，不然的话，我会怕你身体吃不消的。”
“放心，我跟她哥还有方哲都会督促她多吃些东西，负责给你一个又漂亮又健康的伴娘来抢风头呢。”苏默涵微笑。
“方哲？”叶紫眼睛一亮，“亦心，方哲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想给他机会，也给自己机会。”邱亦心平和的微笑，洗尽铅华后的清澈，“我答应过沈骏，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很开心。”
听她提沈骏，苏默涵仍然会有不可抑止的心疼，她不动声色的往厨房，打算煮些咖啡过来，秦薇跟着她一起进去，看她忙碌了一阵后，才说：“你见过季师兄了，是吗？”
苏默涵背影一颤，脸上虽在笑，眼睛却霎时笼上一层意味不明的雾气。“见过，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结婚那天我们会闹事，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默默，我不是担心这个。”秦薇哭笑不得的说，“你决定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支持的，那么，你想好怎么处置邱昱辰了吗？”
“处置他？”苏默涵失笑，“小薇，别闹，我可没有处决邱少的权利。”
秦薇一副你骗不了我的神情。“很早以前，我就觉得邱昱辰对你不简单，这些日子你跟他一起照顾亦心，难道就没有患难与共的微妙感觉？”
苏默涵摇头笑了。“他，太聪明、太锐利，他是一面镜子，我能看到我自己，却惟独看不到他。”
秦薇的婚礼是在金秋的十月。雨后初晴，空气里隐约荡涤着新鲜的潮湿的香气。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苏默涵和叶紫虽然不是伴娘，但也是一早就跟随秦薇，不曾缺席。看到她挽着陈然的手臂走向红地毯的前方时，苏默涵眼眶湿润。如果这一次重新来过还有让她欣慰的地方，那就是孤独的小薇获得她应该得到的幸福。
她的对面坐在季斯磊，知道他要来，她特特的坐在了角落，把他隔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几乎是踩准时间到的，视线在她身上微一停滞就别了开去。
她偶尔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去看他，偶尔也会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他们的视线没有一刻汇聚在一起，没有一刻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表情。
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
在原本以为是煎熬的两个小时里，她终于慢慢的学会安心、学会从容的面对他。如果曾经的她像亦心那样，懂得在悲伤的时候向前看，或许，她的生命里很多人会过得很好。但是，能看到他安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仍然觉得值得。
没有她，总会有一个人能够代替她的位置陪伴他，给他无私的爱。
她坚信。
手机响了起来，她微微侧过头，电话那头简短的几句话叫她变了脸色。她匆匆的跟一旁的人打了招呼，就加快脚步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季斯磊的声音：“默默！”
她脚步一滞，吸了口气，转过身，问：“有事吗？”
“出什么事了？”能让她接完电话连婚礼都不参加完就匆忙离开，一定不是小事情。
她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看着他理性却关心的眼睛，她定了定心，回答说：“我的学生，高盛，你应该还记得。他妈妈心脏衰竭送进医院，我要过去看看。”
“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就可以了。”
“人来人往的，打车也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吧。”他稍稍坚持，她也没有多拒绝，跟着他去停车场。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去二院，麻烦你了。”
季斯磊眉头一皱，她竟生疏到这个地步。“不客气，高盛那孩子我也很喜欢。”
她也沉默了下来，曾经他们在一起可以说一整天的话，也可以安静的相互依偎一句话都不说却感到温馨，惟独不会像现在一样，沉默的让人窒息。
到了门口，就看到高盛单薄的身子在四周焦急的观望。“苏老师。”看到苏默涵，一直故作坚强的小男生终于忍不住掉泪。
苏默涵抚着他的头，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要做心脏瓣膜手术，要五万，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来求你了，苏老师。”高盛低着头，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知道，我已经给你带来很大麻烦了，可是我，我不要我妈连手术都做不了。”
“你放心。”苏默涵拍着他的肩，庆幸数目没有大到不能承受，“你等我打一个电话，把钱汇过来，放心，只是一个手术，你妈妈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季斯磊忽然说道：“我卡上有，你不用打电话。”
“这不行。”她马上反对。
“病人第一，数目并不多，以后你完全可以还给我，就当给我机会帮你一次。”季斯磊带一丝苦笑，“以后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高盛一下没有明白他们对话的意思，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就是季斯磊会拿出手术的费用，他深深的鞠躬：“谢谢你，季先生。”他是苏默涵最疼爱的学生，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平日里也玩笑似的叫过师丈。但今天，看他们的神情就觉得不对劲，再把对话联系起来，他渐渐有了答案，没敢胡乱开口。
反倒季斯磊因他的称呼黯淡了表情。“不是什么大事情，要谢的话你谢你的苏老师。”他转向苏默涵，“我去办手续，你带着他去吃点东西，他妈妈还要你们的照顾。”
“好，谢谢你。”她这次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看着他进去。拍拍高盛的肩膀，说：“我们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告诉我，这几个月你都做了些什么。”
“苏老师，你跟……”他没有再说下去，生怕说错话。
苏默涵宽慰的一笑：“你现在应该多关心你的妈妈，老师的事情老师会处理。你不是应该回家乡了吗？怎么又会来这里。”
高盛边跟她走，边回答：“我是回去了，因为我们村建了一所学校，还请了外面的老师，虽然只有两个，但是也很负责。我就回去继续念高中的课程，有时还会帮小学的老师教教课。我妈妈之前心脏病发作过一次，在县城的医院看过，不行，所以就带着她回到这里，没想到，还在路上就心脏衰竭，医生说不是救得及时，恐怕就……”他想想就觉得后怕，情不自禁的发抖。
苏默涵叹口气，柔声说：“等你妈妈做完手术，答应老师早点回去上课，老师有时间会去你那里看你，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继续做你的老师。”
“真的吗？”高盛抹去泪水，“老师你愿意到我们那里教书吗？”
“也许我也该想想真正为自己做点事情了。”她想起那天邱昱辰的话，不活在别人对她的依赖里，真正的做自己喜欢并且想做的事情。
“你放心，老师会陪着你，把妈妈的病看好，跟你一起回去。”她低下头，轻柔的微笑，十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晕染淡静柔和的光芒。
办好了住院手续，季斯磊等高盛睡着后，才问她：“你呢？我送你去邱亦心那里吧。”
苏默涵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你能不能送我回公寓？刚好，有些东西也要拿一下，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去了。”
“好，那我送你。”他似是有些猜到她要做什么，又没有立场反对，只是心下黯然。开车的时候更是一路沉默，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一辆车从岔路口开出来，差点与他撞上，幸好他反应及时，猛打方向盘，才堪堪避过。
苏默涵却被吓得不轻，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息。“对不起，吓着你了。”他也是惊魂甫定，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刚才慢了一拍，后果究竟会怎样。
她虚弱的摇头。“你还是专心一些吧。”
季斯磊却忽然自嘲的一笑：“如果那天，真的有车祸发生，你说，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相对无言。”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静默的把头转向另外一边，默默的让眼泪湿了脸颊。
生命里从来没有如果，所有的如果只会让一个人在过往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进了公寓，她再一次打量，有好几个月她没有回来，可屋里仍旧是窗明几净。心里被不知名的温暖填满，口中仍是淡淡的说：“谢谢你。”
季斯磊略微失神。“其实你不用谢我，我只是还没有放弃希望，还想着，你或许还会回来。”
果然，她如他预料中的沉默下来。
“我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他声音暗哑，“这两个月，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
她静静凝视他，曾经让她欢喜让她流泪的面孔。“你没有错，我一直以为自己很爱你，以为爱只有自己知道就足够了，却忘记你跟我一样，也需要一定的安全感，我也需要用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对你证明。所以，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所以伤害了你。”
她颤抖着从脖子里取出一块玉坠，把它拿了下来。“这是你那一年给我的礼物，对不起，我没办法再把它戴在身上，还有你的钥匙。我知道，也许你一辈子都很难原谅我的决定，但是，我还是想求你答应我，从今天起，把我忘记，忘记这样伤害你的我。”
她取出钥匙，把手伸过去，翠绿的玉透亮的似乎滴出澄澈的泪水。他看着她，眼里压抑的惨痛，语声哽咽：“默默，你好自私。”
“我一直都是自私的人，因为太自私，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但是，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势必要拿心爱的东西去交换。走到今天，如果结果是必然的，对你，我还是不会后悔。”她的眼泪往外拼命的流，听不到一点声音
屋里是安静的。
他想走过去，想要给她最后的拥抱，但是，上前一步，却只是接过了她手上的钥匙。“玉你留下，也当我最后对你的请求。如果你希望我忘记你，那么，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永远不要忘记。”他把她公寓的钥匙放下，“在我心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你更适合那块玉。”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他知道她不会希望他回头，他也不希望她会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
如果能把微笑留下当作最后的回忆，该有多好。
可惜，他与她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