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方哲
一连一个星期，邱亦心几乎没有踏出过她的房间。每天苏默涵把饭菜放在她的门口，她会端进去，再拿出来。起初，几乎看不到她动过那些食物，慢慢地，送出来的食物分量越来越少。苏默涵知道，这一个星期里她一直都在打游戏，没日没夜的打，她也不想劝，如果游戏的世界能使她的痛苦得以麻痹，那么就让她暂时沉溺其中吧。
她在收拾屋子，在这感到分外空旷分外寂寞的房间里她只能不停的让自己忙起来才能忘记。
门铃声忽然响起，她第一直觉是邱昱辰，然而，透过猫眼看到的那张熟悉却憔悴的面孔时，心头一颤。
季斯磊，他竟然找到了这里，隔着猫眼，并不分明的面孔上有着恍如隔世的陌生。
门铃第二次响起，固执而悠长。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阵刺痛袭来，一手掩住自己的口，不让自己哭出声，一手颤抖的触摸门把，却怎么都没有勇气旋转开关。
等了许久，门外的季斯磊终于放弃，低低的叹了口气，慢慢的离开她的视线。
如同他决绝的将她推开一般。
她靠着墙，泪水大颗大颗的掉落，冰凉的划过她的脸颊。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再一次响起。她如触电般，不给自己任何一点思考的空间，打开了门。
门口出现的是邱昱辰。
她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怔怔的看着他，视线幽幽的透过他却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邱昱辰幽黑的眸子投注在她脸上，带着不动声色的淡然。
“打算把我关在外面？”邱昱辰淡淡的一笑。
苏默涵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侧过身，让他进来。见到他手上提着食盒，摇了摇头，说：“其实你不用每次过来的时候都带这么多，冰箱里快放不下了，夏天本来就放不久的。”
“天热，你又没有胃口，就变换着口味刺激下食欲。”他放下食盒，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问：“今天亦心还是没有出来？”
她点头。“不过，东西吃的比昨天多了点，多少还是让我宽慰些的。”
似乎是因为她的语气，他嘴角淡勾。“你现在越来越像亦心的长辈。”
她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转瞬即逝。“那你要叫我阿姨吗？”知道他是在想办法让她开心一些，她也尽力给他快活些的自己。
他轻笑，一时间，让她生出错觉，回到了亦心没有出事的从前。他总是漫不经心的出现，却总是让她快乐与安定。“小丫头才会想要装大人。”
“哎。”她不满的想抗议，却忍俊不禁。“我真希望自己一直是个小丫头。”
“默涵，你是个傻丫头。”他低低的叹气。
他目光里有不曾掩饰的怜惜，百转千回，仿佛惟有他，一直沉默而温暖的站在她的面前。“邱昱辰……”那般目光似天罗地网，困住了她，她除了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丫头应该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他如是微笑，竟让她流下温热的泪水。
亦心的状况渐渐稳定下来后，苏默涵才把事情告诉秦薇和叶紫，同时她跟季斯磊分手的消息秦薇也从陈然那得知了一部分。一时间，叹息不绝于耳。变故来得太多太快，身为局外人的叶紫和秦薇竟也无言以对。
“我要见亦心，居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们，还连同自己也闹失踪。你要让我跟小薇急死吗？”叶紫倏地起身，就要走。
秦薇一把拉下她，轻斥她：“叶子，我知道你关心她，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怕亦心见到太多的人反而不能得到静养，真是关心她，就先在一旁等消息好吗？”
叶紫坐了下来，微微的叹了口气：“亦心她一直一帆风顺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让她怎么接受？她现在到底怎样了？”
苏默涵只得慢慢的摇头：“情况很不好，她把自己关起来 ，每天不分昼夜的打游戏，偶尔出来跟她说话，她的反应都很迟钝。甚至有一次我冒险的跟她提沈骏，她都很木然的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沈骏是谁一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邱昱辰已经在联系好的心理医生了，我们会想一切办法的。”
秦薇淡淡点头赞同。“这么大的事情，恐怕短时间里面她都很难接受，有些事情，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才能了解其中的苦。默默，如今只能靠你，我们也会一起想办法的。”
“你自己呢？”叶紫忽然插上一句，“难道你要一辈子躲着季师兄？我们不知道具体的事情，季师兄也不肯说，但这几年你们什么没有经历过？难道就这样轻易的分开？”
苏默涵乍听到她谈起季斯磊，片刻的怔仲。他们真正经历过什么吗？她忽然对一切都迷茫起来。她所经历的是他不曾参与的，这一世，他们之间走的太平顺，平顺得乏善可陈、平顺得无法刻骨铭心。
“你和季师兄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见她迟迟没有回答，秦薇不禁再问道。苏默涵跟季斯磊的感情一路走来她们看得分明。她小心翼翼的守护她的感情，却因为季斯磊的一时冲动而彻底结束。心里不是不震惊的，但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和维护，加上陈然的帮说，还是忍不住想劝合他们。“这几天我看到季师兄像换了个人似的，我们都看得出他有多后悔。还有，他每天都会在你公寓那等很久。”
苏默涵出神的注视着玻璃杯，她知道的，她不怨他，当冷静下来时就明白那是他一时冲动，却也是因她的一言一行引起，怪不得他。但是，如果，那时的他能再多包容一会，只一会，他们之间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永远都不可能再往前跨一步。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眉眼里那挥之不去的哀伤弥漫，却明明白白写着“一切都不可能”。
“可是你能躲他一辈子吗？”叶紫不能赞同，“如果你还在逃避，那么只代表一件事情，你心里还没放下。你真的要让自己一直遗憾下去吗？”
秦薇微扯叶紫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叶紫却直直的看着她，继续说：“如果我们不了解你，今天这些话我们不会说。你苏默涵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别把自己的幸福赔在一时的任性上！”
“你觉得我是在一时任性吗？”苏默涵轻轻的反问，“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离开的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还是在担心肖琼吗？”秦薇问。
苏默涵摇头。“肖琼的存在是让他有了对比，是让他觉得我不够爱他，问题是现在的我很难再面对他。如果我和他一定要在一起，那么必须有一个人要背上负罪的十字架。叶子，你说的对，我没有放下他，因为没有放下所以选择让他没有负担的过下去，他跟我在一起，不会开心的。”
“我不懂。”叶紫直截了当的回答，“我不认为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就看你自己的态度了。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什么我跟小薇不能替你分担一些？季师兄不能帮你分担？默默，你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你让季师兄如何去想如何去开解你？你擅自为他做决定，你这样做，对他公平吗？”
苏默涵几乎脱口而出，临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叶子，很多事情不是只看表面就可以的。沈骏出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命运的，现在才发现，当你想要改变什么的时候，相应的，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教训太惨重了。”
“如果你就这样跟他分开，那才是惨重的代价！”叶紫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叶子！”秦薇制止她下面的话，“默默的事情你让默默自己做决定吧。”她转而温和的问苏默涵：“默默，亦心那里你多照顾她。”
苏默涵微微点头。“我会照顾好她的。”她欠亦心的，她一辈子都恐怕还不清了。
叶紫还在一旁生闷气，秦薇推了推她，笑笑，说：“叶子我来搞定，你安心的照顾好亦心。只不过……”她顿了顿，再继续，“退一步说，我跟陈然结婚的时候季师兄一定会来，你跟他总是要见面的，也不要再躲着他了。”
她因秦薇的话而淡淡的出神，他与她，终究会见面的。
“我会处理的，一切等到亦心稳定下来再说。”苏默涵竭力平静的回答。三个人沉默许久后，一同起身向外走。
没走出几步，心神不定的苏默涵不小心撞上一个人的肩膀。不等她完全抬头，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惊讶的叫唤：“苏默涵，是你们？”
她抬头，竟然是方哲。
方哲下意识的看向她身后，问道：“邱亦心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淡淡的语气，几分失落几分担心。
见是他，苏默涵心里涌上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她的男朋友在回国来看她的路上遇到车祸，当场死亡。她，现在，情况很不好。”
方哲微微变脸，眼底轰然燎原点点沉痛的火芒，待旁人有心窥测时却瞬间熄灭。“我能跟你一起去看她吗？”
“好。”苏默涵一口应承。
一句问话、一句回答，竟让旁边两个目瞪口呆。叶紫愕然的问：“默默，你……”
“我相信他。”苏默涵一句话让叶紫成功的咽下心中的疑问。她信他，信他对亦心一片赤诚且隐忍的关心，也信他敏锐的洞察力和说服力。她隐隐有预感，他会打破此刻的坚冰，他——会。
打开公寓的门，没有意外的看到邱昱辰沉默的站在落地窗前，本是从容的姿态此时却平添一股寂寥。听到声响他回头，一瞬间里回复到他自持的镇定从容。
苏默涵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做声，只对方哲淡淡一笑。她上前两步，靠近他，轻声说：“他是我们的班长，我想让他进去看看亦心，可以吗？”
邱昱辰静静打量方哲，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竟分外清澈透彻。方哲也是淡然的一笑，问道：“我可以见一见她吗？”
似乎是那语气里的诚恳和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心打动了邱昱辰，他慢慢点头：“不过，别吓着她。”
苏默涵得到他的首肯，轻轻敲了敲邱亦心卧室的门。“亦心，有一个老同学来见你，你愿不愿意见他？”
屋里迟迟的没有动静，他们本已放弃希望，门却忽然打开了一条逢，里面传出一个怯怯的声音：“默默，是谁？”
心中的大石落下一半，她转头看向邱昱辰，看到跟她一样的竭力自持的欣慰与一丝喜悦。“拜托你。”她对方哲深一鞠躬，如果依靠陌生的心理医生，她宁愿更相信方哲——温和睿智的男人。
方哲微一点头，闪身进屋。
那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能够得到片刻的舒缓，她看着邱昱辰，看到他向她走来，充满力量的双臂将她牢牢锁住。她没有挣扎，没有推开他。那抱着她的人跟她一样需要一个真实的依靠来告诉自己噩梦终将能够过去。
她的眼泪奔涌而出，无声无息。
他的怀抱收得更紧，伸手拭去她的泪水。“走出来吧，亦心可以，你也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