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亦心
“就算前面是地狱，我也会跟你一起跳下去。”邱昱辰铮铮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盘旋，翻来覆去间苏默涵怎么也无法合眼。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底线。季斯磊的误解与决绝、沈骏的意外猝死使得她对自己三年前的选择前所未有的否定。在天台的那一刻，她不是没有想过就此跳下去，就此结束。但有另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她，她必须活着，为她筑成的错活下去，为亦心活下去。她不能不负责任的以轻生来逃避自己犯下的错，即使生存远比死亡担负的痛苦要多，她也要让自己面对下去。
但是她明白，在这场命运的赌局里，她输掉的究竟是什么。自季斯磊决绝的离开，沈骏的意外又使得她无暇分心去思考她跟他的未来。可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们是永远的错过了，在沈骏车祸传来的那刻，如果她的身边是季斯磊，那么再大的波折她也会毫不犹豫的为他扛下没有半点怨言，即使亦心会恨她一辈子，她也会心甘情愿的承受；但他不在她身边，所以她与他的中间永远隔着一个沈骏，隔着她对亦心的亏欠，永远无法相对。
邱昱辰的出现是她冰冷世界里唯一触手可及的温暖。她曾以为因为亦心的事，他们可以相互靠近相互依赖。但是，当他用那般炽热的语言说着撼动她心的话时，她却除了逃离不作他想。
她感激此时此刻他坚定的陪伴，却不能有半点回应的心。
她做不到，而他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人。
她翻身起床，想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经过客厅时却被一只手牢牢的握住。“邱昱辰？”骤然的认知让她一惊。
“睡不着？”黑暗里，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是。”她回的很少，黑暗里的他远比白日危险的多。
“我也是，不介意的话，就坐下一起说说话。”他的手稍稍用力，她便轻轻踏前一步，顺着他的力量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的眼睛很亮很亮，即使在黑暗中，她也好似清晰可辩。那般明亮的眸子清楚的刻着灼痛。她忽然意识到他是亦心的哥哥，而她却是摧毁亦心幸福的凶手。
“你跟亦心是怎么说的？”她终究问了她最害怕却又最关心的话。
邱昱辰沉默片刻，回答：“我只是告诉她，沈骏临时有事赶不回来。我在等沈骏的遗物，美国那边的电话告诉我，他手里一直握着一样东西，我等那样东西到了再亲自告诉亦心。”
他的声音试图平静，苏默涵却感觉到他平静下竭力克制的汹涌。一时间，却不能回应他的话，惟有陪他一起沉默。
客厅里的钟滴答滴答的走，是这静谧的世界里唯一的声音。而他们彼此的呼吸却是他们唯一感知到的温暖。
“对不起。”长久的叹息后，她终究说道，虽然她比谁都明白，这句“对不起”太苍白太无力。
邱昱辰眼底划过一丝她看不透彻的光芒，下一刻，那冰冷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带着她不熟悉的气味以及她熟悉的疼痛和绝望。
她忘了躲闪忘了抗拒，承受着他的身上源源不断传递的深挚的感情，和那一丝她无法忽略的——恨。
是恨她的一意孤行，亦或是恨他的情不自禁？
他离开她的唇，手却不曾松开。他不要她的道歉，不是因为太过苍白，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她因此失了自己。
而他那么的不冷静究竟是为着宣泄还是渴求？
渴望这最艰难的一刻，她能牢牢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度过。
不知不觉，有些东西在不经意间触到心底，纠结成不能扯断的牵绊。从他误以为会会想不开的那一刻起，注定了，她于他是个劫。
“我说过的，我不会放开。”早她一步制止她的话，“既然一个人不能做到面对一些事情，那就学会共同面对吧。”
“沈骏是因为我……”她已经可以平静的说话，但不代表内心也能平静。她始终都不会忘记，她是害死沈骏的凶手。
“你不是救世主，所以，你也不是凶手。”他凝视她，用最轻柔的语气说道。
“哥，沈骏已经三天没有给我电话了，还有默默，默默好象也失踪了。我问过小薇跟叶子她们都不知道她上哪儿了，问季师兄也问不出个究竟，还把他也弄的紧张兮兮的，你说怎么一个个都好象人间蒸发呢？”邱亦心难得见到哥哥一连三天来看她，但沈骏跟苏默涵的音讯全无着实让她担心，“我的脚不好默默也是知道的，你快想办法找找她吧。我倒不担心沈骏，他那么大的人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可是默默不一样的，她对谁都好，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我都担心死了，你说，怎么都不让我安生呢。”
邱昱辰默默的听她的抱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隐隐的闪着泪光。“你放心，我才见过苏默涵，她没有事。”
“可是连季师兄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啊。”邱亦心满脸狐疑的看他。
“有些事情以后你会知道的。”邱昱辰深吸口气，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做工精细的项链，链坠上是水滴的形状，上面刻着一个“恋”字。既是亦心的名字，又是对她爱恋永恒的诉说。
“这是什么？”邱亦心探头探脑，“你不会无缘无故的送我礼物才对，这比较像你送给女朋友的耶。”她调皮的一笑。
那样无邪的笑容让他心头一酸，邱昱辰勉强的笑着，绕到她身后，对她说：“这是给你的，我先帮你带上，再告诉你，为什么。”
“好。”邱亦心微笑，待项链冰冷的靠在她的颈项上，竟奇异的让她有触电的感觉，她取出链坠看到上面的字后，微微变色，“这是沈骏给我的吗？他人呢？”
邱昱辰转过头，不忍面对她的希冀。“这是他送给你的，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邱亦心呆呆的重复，“什么是——不在了？”
邱昱辰将她揽在胸前，声音嘶哑。“他不在了，在去机场的路上遇上了车祸。这是他最后留给你的礼物。”
“你骗我！”邱亦心叫唤，抬起头，看到她哥哥眼里尽是惨痛，汹涌着的痛楚被强自压抑，无从挣扎。
“亦心！”邱昱辰用了好大力气才不让她挣脱他的怀抱，“亦心，你听我说！他不在了，但是你要好好对待自己。”
“哥，你骗我。沈骏说他马上就会回来，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她抬着头，泪眼朦胧的望着邱昱辰，“他一定是气我小题大做，所以惩罚我的，他怎么可能把我丢下呢？他不会的，不会的，哥，你跟我说，他肯定不会的。”
邱昱辰轻拍她的背。“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它是一场梦。”
“亦心她，知道了吗？”邱昱辰自回家后就一直沉默着，苏默涵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
他点头，眼角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她知道了，但是她不肯相信。一直在打沈骏的电话，一直在哭，她睡了我才回来的。”
“我，能不能去看她？”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邱昱辰勉力一笑。“我可没有限制你在这里的任何自由。”他缓缓抬头，“只是，要你自己确定你能见她。这个时候，无论是亦心还是你，都不能再有任何意外了。”
苏默涵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的坚持。这几日一直紊绕他的沉痛从他的眉眼里淡去，淡进骨子里让人遍寻不着。
他是能让人依靠的人。她知道这次的意外于她于他于亦心都难以承受，可他偏偏要支撑起她和亦心，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太多的伤痛，不能让她的心理负担再次加重。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处处都有他的关心存在的痕迹。
“吃过饭，我跟你一起去看亦心，好吗？”苏默涵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邱昱辰与她目光交接，微一点头。“好，我想，这个时候，也许她更需要你。还有……”他示意这些日子一直被她搁置在茶几上的没有开机的手机，“你该给叶紫和秦薇报下平安。”
她恍然大悟。这些日子一直下意识的躲开外界的消息，在邱昱辰这里寻找她的避风港。想必，依亦心的性子，她的音讯全无不下于沈骏的失踪给她带来的担心。
她迟疑的拿过手机，手指按在开机键上迟迟没有动静。抬起头，她下意识的寻找邱昱辰，他清冽的眸子里是无言的温暖。
一打开手机，信息声响个不停。她一条条查阅，却在一条信息前僵住了手指。是季斯磊的信息。“默默，你在哪里？那天是我一时冲动，你不许做傻事，你一定要回来。”
她稍稍停顿，删掉了那条信息。可是一条接一条的信息接踵而至。
“默默，你究竟在哪里？”
“默默，你不要吓我，为什么你还是没有消息？”
“默默，我不再对你生气，不再伤害你，你不要说离开就离开。”
……
她的眼泪倏地掉落，才三天却已经恍如隔世。
“你一定要回来。”他如是说。
可是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手机还在响个不停，她却迅速的关机，转过头，与邱昱辰的目光碰撞。那似海般平静的眸子里是她不敢去读懂的深沉。
“也许，你该见一见他。”他微微撇过脸，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低头，注视自己的脚尖，半天摇了摇头，叹息的说：“眼下，亦心比什么都重要。”
邱昱辰淡淡一笑：“苏默涵，你比我想象中更坚强。”
她也淡淡一笑，纠结数日的阴霾在这故作坚强的笑容里缓缓抚去。即使心里仍然无法真正平静，但是可以让他们学会叫彼此不再担心。
“亦心？”苏默涵敲着卧室的门，侧倚着身子倾听门里的动静，“亦心，我是默默。”屋里没有动静，她看向邱昱辰，轻轻摇头。
邱昱辰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示意她暂时不要打扰亦心。“或许，太累了，也或许还不能接受，所以不想醒过来。”
她愣愣的看着窗外，幽幽的说：“那时候我也是，在原本的世界里固步自封，不愿意清醒过来。不然，今天也不会害了亦心。”
“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那么只是另一种固步自封。”他一一解开方便袋，把食物放进微波炉，眉宇间有深深的担忧。
他们一起陷入沉默里，微波炉那一声“叮”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的清晰。慢慢地，卧室的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邱亦心怯生生的面孔慢慢地显露。“默默，是你来了吗？”
苏默涵怔怔地望着她，那眉眼里她熟悉的灵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弓之鸟般的惶惶然。她鼻头一酸，张开怀抱。“是我，我来陪你好不好？”
“默默！”邱亦心抱着她，“三天了，沈骏三天没有理我了。我以为你也不理我了。”
“不会的。”她轻拍她的背，“我以后每天住这里，帮你做好吃的，一直陪着你好不好？”苏默涵捂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沈骏呢？哥，沈骏不是说马上就回来吗？”邱亦心眨着眼睛，饱含希冀地看着哥哥，“你告诉他，我很想他，让他快一点回来。以后我再也不对他发脾气了，我会乖乖的跟他去美国，我不要再跟他分开了。你帮我告诉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她推开苏默涵，走上前，轻轻摇晃着邱昱辰的胳膊，“刚才我做了一个噩梦，说他出事了，回不来了，我不信。其实我知道，他有时候也生我的气，所以才这样吓我的。你跟他说，他再不回来，我可不要他了，你就帮我也吓吓他，但是不许把他吓坏，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她似是梦呓一般，视线越加飘忽，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飘在天空中，轻得不能着地。邱昱辰板过她的脸，盯凝她的面孔，一字一句的说道：“来不及了，亦心。就算是最残酷的噩梦，你也必须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