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摇摆
季斯磊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不仅仅是忙碌，随之而来的负担也着实不小。六月时设计院接了一个重大的项目，而他是主要的设计师，要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随着设计一次次的被否决、修改、再否决，他压力空前。
苏默涵自然是心疼的，但心疼之余也知道自己在工作上帮不上他的忙。能做的是力所能及的后勤工作。她跟学校的合同也快到期，而毕业班的考试已经结束，工作量大大减少，能经常去设计院送一些晚饭或者消夜。更重要的是，她的轻松和信心可以感染连续工作的季斯磊的同事。
她的信心连季斯磊都有些好奇，不禁含笑问她：“你似乎比我们还要有信心，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无知者无畏？”
苏默涵嗔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季斯磊却没有太多时间与她斗嘴，匆匆的放下碗筷后，一心扑在工作上。间或几次，她送咖啡进去，看到他眼底的疲倦，不禁说：“休息会吧，你这样拼命只是损耗自己的身体，我向你保证，你们的设计最后一定能够顺利的得到人家的许可，你能不能听我的话，乖乖的去休息呢？”
季斯磊轻轻一笑，抓过她的手。“默默，我知道你是想宽我的心，不过，我们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你对我有信心我很高兴，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光有信心就可以的。”
“可是……”她想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总不可能告诉他因为她经历过，所以她知道他们的设计在最后一刻得到人家的认同，顿了顿，又说，“磊，你要知道，并不是你们的设计不够好，而是他们不能过早的表示他们的赞同，这是一种策略而已，并不值得你现在伤了自己的身体来拼命。”
她还记得当年他们设计稿通过时他紧绷的弦得以松开，整整病了一个星期。她自然不希望他重蹈覆辙。
“默默！”季斯磊苦笑，“不要进行无谓的猜测，好吗？我会注意身体，你也是，好好休息，今天我就不送你回去了，自己路上要当心。”
知道自己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苏默涵无奈的耸了耸肩。“我知道，反正也不远，你忙你的吧，我不能帮到你的忙，已经很不是滋味了。”她嘟着嘴。
季斯磊抚了抚她的发，示意她不要小孩子心性。把她送到门口，在她脸颊印上一吻，再三嘱咐：“一路小心。”
又过了一个星期，事情还是处在胶着状态。苏默涵毕业班的学生一同聚会，季斯磊则留在设计院里赶稿。
一杯咖啡搁在他的桌上，他抬起头，看到肖琼微笑的脸庞。“先喝杯咖啡。”
“谢谢。”他客气的回答，却没有动，依然埋首图案中，又过了很久，他隐隐觉察不对，复又抬头，看到肖琼仍然在原地没动，想了想，说，“你应该回去了。”
肖琼见他说话，反而坐了下来。“能不能让我看看，虽然我没有参与到你们小组里，不过也可以给点意见，或许旁观者清。”
“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季斯磊仍然客气的拒绝，正欲低头，图纸上却覆盖了一双修长纤细的手。
“我以为你是公私分明的人。”肖琼微微一笑，没有在意他的冷淡，“不管你怎么想，我提出我的意见并不单单为你，这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她手上力气重了几分，季斯磊不得已松开手。肖琼微微一笑，坐到另一边，专心致志的研究图纸。手上空无一物的季斯磊忽然有种异样的错愕以及一股渐渐上扬的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季斯磊渐渐感到空气里的窒息。他正要开口，却看到肖琼很开心的走到他面前，手指着图纸问：“你看，这么改会不会好些？”
他的注意力被图纸上的改动所吸引，不觉欣喜道：“果然改得好，没想到，我们这么多人没有看到的你却看到了。”
肖琼淡淡的一笑。“我托了人，去问过对方的意见，想了整整三天以后才有刚才的灵感。如果能帮到你，我会很高兴。”
季斯磊这才察觉到她的眼底流露的疲倦，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很感谢你这么用心，这设计稿我会署上你的名字。”
“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些吗？”肖琼笑得很勉强，隔着不远的距离，看他，眼神迷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从来，我都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那是你应该得到的。”季斯磊说话仍然一板一眼，冷静而有礼。
肖琼向前一步，眼睛直直的凝视他，一贯骄傲的面孔也落下几分忧伤，“她究竟比我好在哪里？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心里都有很强烈的目标，都知道什么对自己好，什么是应该争取的，只有同一种人才知道如何对对方好。那个女孩子，她活得那么理想，你能保她一时的理想，能保得了一世吗？这样，你不觉得累吗？”
季斯磊无言的看着她，良久，清浅的一笑。“有时会觉得累，但是，换个角度想，有累才会有开心。”
肖琼略带无奈的一笑。“你果然固执。”
季斯磊却微一颔首。“但我是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这三天的辛苦，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只是，请你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默默是个敏感的女孩子，我不想伤害她。”
肖琼却仍倔强的回道：“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不论我做什么都一样。还是，你心里也开始有了不确定？”
季斯磊不再看她，视线转过一边，外面星子布满天空，竟是个好天气。
“今天我不能回来跟你一起庆生，我的那帮学生怎么都不肯放人，不过离开学校的话，我的确很难再见到他们了，可是我跟你不一样，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过生日，你就让我满足下他们吧，好不好？”电话那头，苏默涵微微撒娇，高盛在一旁帮腔道：“亲爱的师丈，就把老师让给我们一个晚上吧。”
季斯磊微笑说：“好，那你陪他们庆生，晚上回来的时候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好。”苏默涵轻快的应允，他挂断电话，取消了原本餐厅的预订，忽然间，有些空白的无所适从。
整理好东西正要离开，却无意间看到肖琼脸色苍白、神情痛楚，额间冷汗迭出。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你怎么了？”
“好象是盲肠炎。”她费力的回答，眉尖聚拢，右手捂着小腹，使力的看他，艰难的问，“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肖琼还在手术，季斯磊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掏出手机却看到因为没电已经关机。想了想，他还是放进口袋，折回病房。待到肖琼手术结束后，他看了看表，再看向脸色依然苍白的肖琼问：“身体好点没有，你有什么朋友我帮你通知他们来陪你。”
肖琼带几分无奈的笑，反问：“我以为你会认为我又在耍手段使心机，把我一个人丢那儿不理不睬，毕竟今天也是她生日。”
季斯磊注意到她用的是“也”，才想起今天同样也是肖琼的生日。“生日快乐。”
“这是我第一个在医院过的生日，但是我很高兴。”肖琼眼里闪着幸福的光芒，“因为此时此刻，你在我身边。”
“换作是任何人在那里，我都会帮忙。”季斯磊淡淡的回答。
“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刻骨铭心。”肖琼身体往上扬，眼神淡静，“我知道，经过这么多事情，在你心里我一定是心机深沉又自私自利的人。但是，又是谁生来就愿意选择这样的行事为人？我又何尝愿意招人恨？”
季斯磊摇了摇头。“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么多。我看到的肖琼很聪明很上进，不会认输不会妥协，仅仅是这些而已。其他的，我并没有看到。”
肖琼有些欣慰的笑。“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看错你。曾经，我真的以为，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
季斯磊沉默下来，病房里安静得好似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我还是找人来陪你吧，用不了多久我就该回去了，默默跟她的学生庆生，我还要送她回家。”
肖琼深吸了口气。“我没有朋友。”
季斯磊淡淡的一笑。“你会找到人陪你的。”
肖琼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抗拒，闭上眼睛，声音仿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来，我只想你听我说说话，这个请求是不是真的这么难？”
“不是。”季斯磊叹了口气，“你是病人，理应得到很好的照顾。”
“我想也许，这是我唯一一次能这么近的跟你说话。”肖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其实，本来我没必要到设计院的。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留下吗？”
季斯磊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你。”肖琼看到他惊讶的表情，了然的一笑，“我在很早以前曾经见过你一次。”
季斯磊一脸的惊讶。
“你不会知道的。”肖琼定定的看他，“是在三年前，我无意当中看到你送一个摔伤的小女孩去医院。其实，那天我是一路尾随你到医院的，但是你并没有看到我。我还记得，你看小女孩的表情，很温柔很亲切。我想，你就是那时侯打动了我。所以我去设计院看到你就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虽然，我可以有更好的去处。
我承认我有一定的恋父情结，我爸爸在我八岁那年就过世了，我妈妈很能干，很多地方我都很像她，做一件事就不会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不管我妈妈对我多好，给我创造多好的条件，始终不能够弥补我没有爸爸的缺憾。所以，每个人都只看到我精明能干的那一面，可是有谁肯停下来去了解下真正的我，去感受就算是我，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没有，所以我没有朋友。”
“你可以试着，让自己敞开心去面对别人。总有很多人想对你好。”季斯磊安静的听她说话，语气也渐渐放得柔和。
肖琼似是嘲讽的一笑。“如果是我不在乎的人，我又何必告诉他真实的自己？没有任何价值。只有你，你身上有让人安心的东西，我愿意敞开心对你，因为你是我放进心底的人。”
季斯磊神情有些僵硬，不禁喃喃自语：“是因为在乎所以敞开心？”
“当然。”肖琼凝视他，“所以我羡慕她，能有你在身边，用尽全力保护她。”
“你也会有的，会比我更好。”季斯磊微微一笑，掩饰他适才的僵硬。
“如果不是你，是谁我都不在乎。”肖琼固执的回答。
季斯磊反而苦笑。“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人。”
肖琼嫣然一笑，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几丝光泽。“如果能以这种名义让你记住，倒也是值得，我愿意继续固执下去。”
季斯磊摇摇头，苦笑不语。“我先出去一下，打一个电话。”
“你的手机没电了吗？”肖琼问。
季斯磊点头，肖琼指了指她的挎包。“你可以用我的。”
“不必了。”季斯磊不想再引起苏默涵的误会，“我想我还是用公用电话比较好。”
肖琼了然。“你的话似乎在责怪我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你太敏感了。”季斯磊起身，“我只是知道怎么做比较好。”
出得病房，还没跨出医院大门，就见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向医院里面跑。他视线与人群对上，刹时一惊。“默默？”
苏默涵闻得声音，转移目光，不禁讶然。“你怎么在这？我刚才打你电话都关机。”
“怎么回事？”他指着他们扶着的学生模样的人问道。
苏默涵一脸的内疚。“他们硬是吵着要喝酒，结果高盛他酒精中毒，就急着送他来医院。我还怕通知不到你，正着急呢，正巧遇到你，你来这里看朋友？”
季斯磊不由一愣。告诉她实情？显然不可以，他曾经许诺在工作上也会跟肖琼保持距离，如今却让自己陷进两难的境地。“有一个朋友在动手术。”
苏默涵点头。“我先送他进去，回头给我电话。”
他迟疑的点头。“好，我把东西拿一下就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