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分歧
眼见实习的时候到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奔跑。秦薇在第四年起初就辞掉了事务所的兼职，闲暇之余凭借她的生花妙笔为杂志供稿，还未毕业已是好几家杂志社争取的对象。叶紫早在大一便自学法律专业，此刻为司法考试而努力。邱亦心从没有为自己的将来费过心，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有人为她规划，容不得她拒绝。反倒是苏默涵，迟迟未定下她的选择，叫另外三个干着急。
殊不知，苏默涵的心里也在交战。原本她是不用太过在意工作的种类。她虽比不上邱亦心的大富大贵，却难得的在自由与前途之间找到平衡点。原本，她毕业后回去做了自己父母的助手，可如今，她却有了自己的打算，跟父母商量许了她一年的自由，放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晚间，和秦薇一同打水，却在临近水房的时候遇到徐越跟一个陌生的女孩一起，圆脸，娇俏可爱。他一边帮她提着水瓶，一边在她耳边亲昵的谈笑。女孩乐不可吱，眉眼里倒是幸福的光彩。
秦薇的身躯一震，步履慢了一拍。苏默涵回头，看她原本红润的面孔一下失了血色，不禁揪心。“要不，我们去北园。”
秦薇抿了抿嘴，倔强的回答：“不要紧，恐怕这种机会也不多了。”她曾经以为她的退出会是一种成全，却原来，只是另一个相同事件的序幕。
徐越好似感受到她们的目光，视线不经意的转向她们，却在看到秦薇时顿住身形，目光似粘住一般，半天不曾离开。秦薇不自觉的咬住嘴唇，生生的别过视线，对还在观望的苏默涵催促：“我们走吧。”
苏默涵点头，绕过徐越时她清楚的听到秦薇那悠长的叹息。
“你们都看到了？”王丽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时候惊了苏默涵，秦薇却还无动于衷，直到水漫起，才听到她的惊呼。
“原来，你比我想象的放不下。”王丽娜走到秦薇身边，“既然放不下，那时侯干吗说的那么绝。”
秦薇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看了眼王丽娜，嘴角淡淡的挑起，不答反问：“是不是一定要有人跟你争你才觉得有意思？我不争，你就这么对他？”
王丽娜失笑的问：“难道你就认为一定是我甩了他吗？在你眼里，他就这么无辜？你忘了，当初他是用怎样的字眼来对付你的。”
“你够了没？”眼看秦薇竭力维持的平静被打破，苏默涵向前一步，“我们没有兴趣听你对徐越的控诉，你也别忘了，当初徐越会说那些话都是谁在教唆。”她原本对王丽娜的感观并没有那么坏，但分手是意料中事，小薇回来的举止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们，徐越所说的话不仅仅是分手而已。
王丽娜表情黯了下，很快扬起头。“彼此彼此，我不过是要回我丢的东西，顶多到最后谁都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的确，也许到最后，本就没有人赢。
一进宿舍，听到邱亦心大惊小怪的叫：“默默，小薇，你们猜我今天在我二伯那看到谁？你们肯定猜不出来，我可是好好的出了口气。”
苏默涵瞧她得意洋洋的神情，不禁捏她的脸颊。“什么仇？说来听听呢。”
邱亦心瞥了眼神情恍惚的秦薇，一边眼神询问苏默涵，一边字斟句酌的回答：“我看到徐越的简历，然后不等他来面试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苏默涵干咳了两声，邱亦心讶然的吐了吐舌头，自觉失言。秦薇却笑了笑。“亦心，不要为了我做这不公平的事情。”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自己的一口恶气。”邱亦心不以为然，但细想，口气也软了下来，“小薇，你还在为他着想。”
秦薇默然。
苏默涵握住她的肩膀，稍稍用力，一边轻快的对邱亦心问道：“你今天跑你二伯那指手画脚，当心你哥怪你越俎代庖。”
邱亦心双手撑在两边，笑答：“才不会，我哥没肯去帮我二伯，听说二伯为了这个气的直跳脚。”
“为什么？”苏默涵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右耳。
“你别看我哥平日里看起来挺好相处的，其实他是我们堂兄妹中最难说话的一个，他如果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邱亦心身子直往后歪，“我们家那些个长辈也只能对付我这种色厉内荏的人。”
苏默涵轻笑。“有这样的榜样，兴许带坏你们一帮子人。”
邱亦心直摇头，愁眉苦脸的回答：“是折磨一帮子人才对，我下面的堂弟们就特羡慕沈骏的弟弟，说沈骏把什么都自己揽了，一点都不用他们操心，真是伟大的神呀。”
“听口气，有人在跟沈骏的工作吃醋。”叶紫从门外进来，把钥匙往床头一扔，“亦心，你什么时候收拾铺盖去美国？”
“等喝了你的喜酒去。”邱亦心捉狭的回答，“默默说很快的。”
叶紫不客气的弹她的额头。“我倒要看看沈骏有多大的耐心。”
一直默不做声的秦薇悄无声息的走到阳台上，苏默涵跟她们俩使了个眼色，也跟上前。“还在为徐越担心？”
秦薇叹了口气：“我知道，进华烨对他的发展很有好处，我不希望是因为我的缘故害他没了机会。”
“人不怕做错事情，但要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既然他当初那么待你，就应该做好这样的思想准备，至少我不同情他。”苏默涵拍拍她的背。
秦薇低垂头，苦笑一声：“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又何谈承担错误。”她顿了顿，抬头看夕阳一点点沉下去，“也许我跟他从一开始对彼此的了解就有了分差，只不过，当他发现现实和想象有差距时离开就是最好的方式，却认为我只是固守自己的童话而已。”
“可以离开，但不要欺骗、不要理所当然的接受你的包容，我不齿的是这一点。”苏默涵摇头，“你总是太站在别人的角度。”
“我们不说他了。”秦薇知道外表温和的苏默涵其实内心固执而倔强，“你迟迟没有定下落脚的地方，是准备回去接班吗？”
一丝神秘的笑爬上苏默涵的嘴角。“不是，我有自己必须、非常想要做的事。”
晚间与季斯磊谈起白天发生的事，苏默涵不禁感叹：“为什么明明不是做错的那方，却偏偏要承担分开的错误？”
季斯磊揽过她的肩，并未将她的感叹过多的搁在心上。“默默，一段感情的分开，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要承担错误的。你可以说是小薇识人不明，却也可以说是她本身有问题，不能把自己想留的人留住。”
苏默涵不禁皱着眉头。“这么说，好残酷。你跟小薇也共事这么久，就是这么看待她的吗？”
他知道他的话她必然不爱听，但却是事实，只得婉转的说：“小薇善良，这是她的优点，但她同样太过优柔、不够自立，这就是缺点。如果她不能改掉自己的缺点，她还会继续被伤害。”
“可是，选择她的人在最初就应该知道自己选择的人是什么性格，有哪些缺点哪些优点，难道之前可以接受的反倒最后变成心头的刺？”苏默涵不能接受，一径的摇头。
“人会改变的，默默。”季斯磊加重语气，“谁都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都要成长都要转变，如果彼此的成长方向背道而驰，难道也要因为当初的承诺硬是捆绑在一起吗？”
她忽然抬头，很认真的对着季斯磊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她不信，一贯温和的他面对感情的态度却是这么尖锐而且绝对。
季斯磊很坚持的点头。“对，默默，谁都不能把感情当作不变的依靠。小薇错就错在这里，这是她必须改变的地方，因为现实不容许她继续下去。”
她沉默不语。理智的层面告诉她，季斯磊的话是对的，他点中了很多失败的感情非常关键的地方，他一直都是聪明的，带一点尖锐的看透人心的聪明。
季斯磊看她一味沉默，轻笑着拧她的脸颊。“傻丫头，别告诉我在胡思乱想。我认识的苏默涵对自己对我都是很有信心的。”
她嘟着嘴。“我都被你吓坏了，什么信心呀，什么将来啊，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捏她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就逗我哄你呢。”
她张口就要咬他的手腕。“你明明知道就不能遂我的愿吗？”
他笑着把她拥进怀里，低声在她耳畔说：“你的将来我帮你想。”
话虽如此，两个人却终究不是一个人。苏默涵迟迟没有为将来的工作筹划的打算，季斯磊饶是耐心再好也忍不住探听她的打算。窝在季斯磊公寓的小沙发上，他第一次郑重其是的问她。
“打算？”苏默涵微微偏首，“我的去处早已经决定了啊。”
季斯磊不觉皱眉。“我都没有听你提过。”
她勾住他的脖子，巧笑倩兮的回答：“那是人家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啊。”
他不上她的当，眼睛瞥了瞥她闪烁的眼。“你到底定了哪里？”以他对她的了解，如此遮遮掩掩必然是她预见到没有多少人支持才想着先斩后奏。
思虑再三，她缓缓的吐出答案。“我已经跟一家希望学校签定了一年的教书合同。”
“不行。”他干脆的回答，“明天我陪你去把他们给回了。”
“为什么？”她是想过他会不赞同，因此一直等到她正式签定合同后才肯给答案，但也没想过他的态度这么坚决。
他不悦的回答：“我没想过你会这么任性的决定自己的前途，我知道你或许不想回去接班，但凭你的能力，就算不靠自己家里也完全可以做的很好，你不能因为你爸妈对你的宠爱就不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她觉察他的不愉快，挽过他的手臂，轻声问：“磊，能不能听我说几句再生气？”
他微一点头。他虽然生气她私自的决定，但也知道她不是仓促决定事宜的人。她如果决定要做，必然有她自己的道理。
“首先，我承认，做一个老师是我小时侯起的梦想。”苏默涵微微一笑，眼里有梦想成真的光彩，“其次，我认识一个孩子，他很用功很上进，但是他的出身背景决定他不可能在公办学校享受平等的教育，而我想帮他，尽自己的力帮他。”
季斯磊的面色稍稍缓和，声音放的轻柔。“你可以用业余的时间来帮助他，甚至我们可以帮他进公办学校，如果你这么欣赏这个孩子的话。”
她笑了笑，对他立即表现出的理解很是开心。“可是，我因为他，认识了一群这样的孩子。”她低垂着头，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上瞟，观察他此刻的表情。
季斯磊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称赞她的好心。“这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她能够感受到他问话里理性的克制，也知道她的回答非常重要，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很重要，也许在别人眼里，那里只是一些发挥余热的老人或者一些临时把它当作踏板的年轻人才去的地方。但是，我觉得如果我能用一年的时间真正帮到那些孩子，那么我觉得很有意义。更何况，一年并不长，我的人生划出这一年我觉得值得。”
“如果我坚持不肯，你会怎么做？”他的声音里暗暗施加压力。
她会怎么做？她其实并没有真正以为他会反对，一直以来她都认为他会是无条件支持她的人。她一直都那么笃定，因着从前的笃定此刻才变得分外紧张，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当年她跟实习的叶紫遇到那个孩子，因为贫穷犯下错误的他被称为年轻版的马加爵。但是孩子却有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睛和一颗向上的心，也许，错的只是他的生活与他的理想之间的偏差。她因为他了解了一个她以往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那时的她无力去渗透那个世界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现在的她可以，她不想放弃——不想。
可是眼前的人看起来有些陌生，让她的答案如刺在喉，生生的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