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进退(下)
苏默涵无力的看着她，看她冲到秦薇面前，看到秦薇因敏感而慌乱的眼神里有着本能的抗拒和恐惧，她不由跟上前，听到叶紫如坚冰的声音：“小薇，我告诉你，其实徐越跟王丽娜……”
“其实王丽娜跟徐越早就认识。”眼看小薇脸色越来越苍白，苏默涵打断叶紫的话，“我们在水房见到王丽娜，可能她因为比赛输了的缘故跟叶子起了争执，叶子想让徐越替她打抱不平呢。”苏默涵勉强的一笑，却看到秦薇如释重负的表情。
“对，今天徐越跟我说了，说早就认识她，还说以前不告诉我是怕我多心，现在想想还是要对我坦诚相待。”秦薇笑了笑，“叶子，别生气，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计较好不好？”
叶紫撇过脸，对上苏默涵哀求的眼神，不由软了气势。“不生气，我才不会跟那种人计较，可是你，也要多保护自己，那种女人让徐越离她远一点。”
“我知道。”秦薇上前揽住她胳膊，“我就知道叶子最是宽宏大量了，今天赢了比赛，又有好的抽签，可不能因为外人跟默默怄气。”
苏默涵颤抖的手放在身后，悄然握紧。小薇，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受伤害？
三天后，她们赢来八强赛。物理学院的水平与她们本在伯仲间，但球场上的胜负本就不在任何人的掌握中，因此一分都不敢懈怠。三天高强度的训练，她倾力，叶紫更是拼命。心中都明白，这一次，她们离目标前所未有的接近。
秦薇的事情渐渐成了横亘她跟叶紫之间的一道渠沟，她跨不过，而叶紫根本不愿意向前一步。她无法向叶紫解释她所知道的一切、她所担心的一切，却也丝毫没有办法能够改变现状、改变她所熟知的未来。
她鸵鸟似的拒绝去思考。每想一分，心头的疼痛就加深一分，恐惧也随之而来。枉她比她们多活了三年却对同样的事情相同的束手无策。
下午比赛开始，她和叶紫虽然没有交谈，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但仍然配合默契。身形单薄的她依旧是对方攻击的主要落点，但只要叶紫离她不远，总是能恰倒好处的分担对方的攻势，缓解她的疲劳。
场上比分始终咬的很紧，双方交替领先，胜负难解，一比一结束两局对抗后，进入决胜局，对方破了她的发球后，形成快攻，连续打出几个小高潮，以24：17站在了制胜点。
只有一分。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大网无形的笼罩在她们六个人身上，苏默涵手心滚烫，渗出粘稠的汗水。西沉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或明或暗的面孔上，有着孤注一掷的狠绝和一抹深入骨髓的寂寥。
此刻她才明白，她比叶紫更需要这场胜利。
对方队员神色交流之间，已经视胜利为探囊取物。苏默涵心底的斗志却被她们轻松的表情完全激发。她使力向上蹦跳两下，把身心的疲惫感驱除，专心致志全力以赴。和叶紫的视线不经意的对上，两个人都清楚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不认输”三个字。
苏默涵微微的笑了，夕阳的余晖斜斜的照射，将那抹微笑延深。叶紫向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回以无比坚定的点头。随着哨响，对方的发球力沉无比，直落到苏默涵身前，苏默涵咬了咬牙，迎头一击。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直到对方主攻手瞅准机会，一个探头打她们身后的空挡，苏默涵想也没想，扑了过去，即将落地的刹那把球接起，自己却重重的摔在地上。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们能把球接到，一个措手不及被她们得分。
裁判示意暂停比赛，叶紫第一个跑到她跟前。“怎么样？你没事吧？你真跟她们拼命啊。”
苏默涵却笑了笑，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在叶紫的帮助下起身。“我一定要赢。”为你，也为我自己。
叶紫欲言又止，眼底有种光芒刹那间迸发。“先休息下，我们等你回来。”自信而坚定的语气，是对她拿下比赛的承诺。
苏默涵点头，在替补的搀扶下回到休息区。叶紫振臂一呼，朗声说：“每个人都给我盯紧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许松。”
也许是背水一战的危机意识，也许是被苏默涵适才的举动感染，她们竟一反先前的落后局面，高举高打，连连得分，把比分定格在了二十四平。
双方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简单的处理了膝盖的擦伤，苏默涵重新回到比赛场。活跃的身姿落入两双估量的眼里。“你觉得她们能走多远？”邱昱辰挑眉问身旁的朱子焱。
“场外支持因为那个球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我想，不出意外，拿下这场比赛不会有问题。不过，你忘了，下场比赛她们遇到的是我们。”朱子焱观战许久，对她们在大比分落后的情况下迸发的斗志非常欣赏，但作为对手，也仅能限于欣赏。
邱昱辰弹了弹手指。“整体实力有限，不过斗志很强。”他客观的下评语。
“下场你站哪边？”朱子焱问。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邱昱辰不答反问。
朱子焱嘿嘿一笑。“我怕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个比喻非常的不幽默。”邱昱辰微扯唇角。
朱子焱却正色说：“老邱，别怪我不提醒你，虽然说，她是你妹妹的好朋友，不过……”她停了停，“她似乎名花有主。”
邱昱辰乍听她的话，诧异的转头，似笑非笑的问：“你想哪儿去了？”
朱子焱一副你别想蒙我的笃定样。“我应该让你看看你自己刚才专心的样子，我认识你两年了，别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糊弄我。”
邱昱辰懒懒的倚在铁丝网上，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有深究的意味。“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促使她有这样孤注一掷的表情。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叶紫或是你，都不会像她一样，似乎输球就意味着某种信念的毁灭。”他嘴角勾勒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很好奇这背后的动机。”
朱子焱皱眉深思，却也不得不点头赞同他的话。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她们以两分的优势击败物理学院，昂首进入四强。苏默涵长长的舒了口气，沉沉看天，目送余晖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心头起伏澎湃，难以自制。
她终于做到了，终于。
比赛结束后，她和叶紫心照不宣的把秦薇的事情暂且搁下，按原定计划，晚上开庆功宴。三月的天，乍暖还寒。傍晚时分，寒意沁人。苏默涵徘徊在校门口的巷子里，等待从设计院回来的季斯磊。
赢了比赛，她最想见的人是他。也许她无法把心里的狂喜完全的与他分享，但他是支撑她改变命运的最坚实的力量。
她虽然极力阻止叶紫的冲动，却仍旧无力扭转小薇既定的结局。这种无力感一步一步的吞噬她的勇气，直到今天，她用自己的力量弥补了叶紫的遗憾，也给自己无穷无尽的希望和期盼。
黑暗一点一点侵蚀光芒，街边的路灯一下亮起。她的目光久久的投注在晕黄的灯光下，如同扑火的飞蛾，不肯做半分的离开。
清浅的气息一下笼罩，她倏地转头，对上季斯磊温和的笑脸。“怎么一个人在外头？不是告诉你不用等我吗？”
“我想第一个看到你，也要你第一个看到我。”苏默涵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巧笑倩兮，“他们谁都不许跟我抢这个第一。”
季斯磊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吗？”
苏默涵惊讶。“连这也被你猜到。”她想了想，说，“我前些日子听你说，你们那里需要一个兼职的文案，你可不可以为小薇争取下？”
“为什么？”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让她忙起来，无暇去想太多的事情，也不会太过依赖徐越。即便有一天，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她也不会伤的太重。”思来想去，也只有找事情分散小薇的注意力最为上策。也许，当她体会到其他事情上的快乐，对感情的执着可以减少几分。
“你费心了。”季斯磊揽过她的肩膀，取笑她，“心思这么重，当心老的快。”
她皱鼻。“反正我是赖上你了。”
“货物出门，概不退还？”他揽她的手更紧了。
她抗议。“人又不是货物。”
季斯磊笑意加深。最近见她心思越来越重，压在他心头的分量也日渐沉重。幸而，她在他面前总是快乐的，如天真的孩童。“我会帮你试试。”他答应。
苏默涵笑逐言开，心头一松。“今天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因为赢了比赛？”季斯磊含笑问道。
“那场比赛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场比赛。”苏默涵停住脚步，“它对我意味着一个崭新的、不同的人生。”在小薇的命运不可阻止的向既定的轨道行走的时候，这场比赛如同深海的浮木，将她与过往的阴霾做告别。
“你开心就好。”季斯磊轻拍她的面孔，“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你笑的这么放松。”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很多时候照拂不到她，有限的日子里，他只想看到她的笑颜。
“唉。”她却叹气，“下场比赛我们可是遇到她们外语学院呢，恐怕气数已尽。”当年，她们曾经三对一与朱子焱切磋过，堪堪打成平手而已，可见，她们外语学院的实力深不可测。
“我的默默是这么容易服输的人吗？”他不信。
苏默涵轻笑。“心愿已了，恐怕下场比赛就不会这么拼命，顺其自然了。”人往往因为好胜而变得尖锐，她不想自己被所谓的胜利束缚。
不知不觉，已经到包厢门口。推开门，一室的光亮。季斯磊跟邱昱辰的视线对上，一个温和、一个闲适。有些人无法用英俊或是帅气简单的形容，也绝不会泯然如众人，而当同样出色的人相遇，会有一种磁场：若不能惺惺相惜就只有各自为政。
两个人相互点头致意，虽说七个人平日里早已相熟，但齐聚一堂却还是首次。围绕着下午的比赛，邱亦心兴致勃勃的对季斯磊描述比赛的全部过程，说到苏默涵奋不顾身的扑救时，季斯磊握住她的手突然紧了下。苏默涵忙笑着说：“别听亦心添油加醋，没有那么严重，我做事一向还是有分寸的。”
邱亦心向她扮了个鬼脸。“还说有分寸，当时看的我心惊胆寒，哥，你是旁观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邱昱辰不防她有此一问，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懒懒的回答：“我对我们下场的对手不作任何分析，以免你们把它当作情报反复研究。”
众人捧腹，邱亦心捶着他的后背，威胁说：“在我们的地盘还敢炫耀你外人的身份，当心我们绑架你当人质去换比赛。”
邱昱辰狭长的眸子微微的扫过邱亦心的脸，嘴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伶牙利齿的丫头，我期待你目瞪口呆的时刻。”
“什么意思？”邱亦心呆呆的问，邱昱辰却不置可否。
苏默涵眼睛一亮，了然的目光和邱昱辰探究的神情相撞，清晰的感受到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看透人心的锐利。
别开视线，苏默涵轻笑。“亦心，你哥吓你的，谁让你刚才威胁他。”
邱亦心这才安了心，苏默涵跟身旁的季斯磊交换了视线，季斯磊会意，淡淡一笑，向对面的秦薇问道：“小薇，我们设计院想要一个兼职的文案，你愿不愿意试试？我可以帮你争取下，你准备好简历，附上你的作品，让默默交给我就好。“
秦薇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
季斯磊微笑点头，秦薇转向徐越，兴奋的问：“徐越，你觉得呢？你觉得我适合吗？”
徐越微微一怔，斯文的面孔浮现些许的疑问，沉默几秒钟后，回答：“我觉得很好，你的生活圈太狭窄，应该尝试一下，也可以适当的改变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紫跟苏默涵同时把视线投到徐越身上，叶紫的眼神咄咄逼人，口气也不大友善。“我倒觉得小薇应该保持她现在的纯真，毕竟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秦薇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敏感的捕捉到叶紫语气里的不平，疑惑的问：“叶子，你是不愿意我去设计院做这份兼职吗？”
叶紫迅速的看了眼正给她警告眼神的苏默涵，接口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更喜欢与世无争的你。季师兄，在设计院可要照顾好小薇，倘若她被人欺负了，我叶紫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绝不让那人好过。”
她虽是对季斯磊说话，但话中有话。徐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几分尴尬的说：“小薇，你的朋友对你真的很好。”
邱昱辰把杯子举起，掩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邱亦心却在旁边拍手笑说：“那今天可是双喜临门，我们要不醉不归呢。”
“还有第三喜。”邱昱辰漫不经心的弹指，等大家疑问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时，以几不可察的笑意说，“沈骏今天提前从国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