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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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69 章

第 69 章 第 69 章

我愣住了,回头看着夜醉山,并非感动,而是莫名的情绪百感交陈。

没错,我心许夜玄,也明白自己早晚是夜家的人,可当夜醉山亲口承认的时候仍旧让我恍惚了。

夜家的人,夜家未来的女主人……

“我儿在廊乡带着勇士们突围,我相信他们会平安回来!至于海平,即然你们不再信我,无妨,我走便罢了。可琉国的海匪毕竟是近了,你们是不是该拿出对付我的精力去抗敌!”夜醉山沉声说着,嗓音沙哑,气力将竭。

“这就不用你操心!还有,想走也没那么容易,把我们的损失赔来!”又是那个刁钻的声音。

我愤怒的看过去,记住了他的样子,都说相由心生,虽不能以貌取人,不过有些人的确是看了就厌恶!

“你要如何?”夜醉山冷声问。

众人嗡嗡的商议起来,我和槿姨趁机跑到夜醉山旁边护着他。槿姨一张脸煞白,眼泪却不再流,勉强扯出惯常的微笑只称呼了声“老爷”,就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把装银票的盒子递了过去。

夜醉山何等聪明的人物,接过盒子怔了下,随即无可奈何的悲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妨、何妨!”

他看得开,我却不!

银子事小,受气事大。我环顾众人,码头上各式贪婪的嘴脸一一俱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心里想的居然还是别人的银子!

什么叫哀其不幸,这便是。什么叫怒其不争,这便是!难怪琉人区区小国就敢入天印挑衅,朝廷争储不管海平没错,可海平自身又做了些什么?

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指甲抠进掌心,生生的疼。

“夜老爷……”众人刚才还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这会儿倒推推搡搡挤了个代表出来,居然开口还是句“夜老爷”

我心里冷笑。

“呃……赔偿是一定的,不然难平众愤,依我看……你就把财产散了吧!”

夜醉山大笑起来:“财产……银楼被抢、绣庄被抢,还不够吗?好,很好!这里一盒银票,是夜园能拿出来的全部现票。你们分了便是!”

说罢,用力抛出盒子,在空中划了长长的一个弧形。众人的眼神随着那盒子走着,嘴不自觉的张开,身子也下意识的挤了过去,刚稍有平静的码头再次沸腾起来,抢喊声震耳欲聋……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夜醉山颓然说完,面如死灰。

“老爷,我们回去。”我上前一步说着,和槿姨一左一右搀住已经站不稳的夜醉山。身旁一干尚算忠心的十几名夜园火绳枪队护院围了上来,警觉的护着我们下了平台朝码头外走去。

何需护送?那些人抢银票抢红了眼,哪还顾得上我们离开,莫说是我们,恐怕即使是夜白抛出一叠银票也会保了命吧。

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码头上众生百相,残阳如血融入墨黑海平线。

夜园本是个极压抑的所在,此时再回来,却只觉安慰,整个海平,恐怕只有这里还能立足……

可立足并不代表安静,慧庐的女人们迎出来,一瞧见夜醉山的模样,个个惊惧丧气。把夜醉山送回房后,我心里的那股气无处发泄,踉跄着跑上五层的平台,搬了凳子站上去看着夜玄离开的方向,自然仍旧是看不到什么,夜玄,眠字深红了,你还不肯回来吗?

扶着平台的石壁,泪水大颗的滑落脸颊,滚烫的疼。

不知道站了多久,入夜。

小香也上来了,这孩子也不敢吵我,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牵了牵我的裙角,怯生生的抬头看我。

我跳下凳子竟险些摔倒,站得久了,腿酸麻。

“眠姐姐,吃饭吧。”

“老爷怎么样了?”

“老爷刚喝了药,槿姨一直在陪他,不过……”小香一一答着,眼神茫然欲言又止:“眠姐姐……”

“怎么了?”我强打精神。

“大少奶奶和二姨太……在……在吵架。老爷听到了,叫她们进去训话。”

我心里一寒,竟笑了起来,喉头一股腥甜涌上,生生的又咽了下去。正想说什么,一个平日给季樱桐送吃食的丫头忽然走了进来,施了礼,小声说着二夫人有请。

她找我?我怔了片刻,便随着丫头出了平台朝佛堂去了。

推开佛堂的门,里面香火未断,略有些呛人。

季樱桐跪于蒲团之上,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也并不回头,仍旧喃喃的念着经文。

我示离小香她们离开,径直走到香案前,燃起三柱清香插入香炉之中。

“你求什么?”季樱桐终于开了口,问我。

“我什么都不求,只是敬香。”我淡淡答了句。

季樱桐微笑了:“你和夜玄果然是相配的。”

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我和夜白也是,我和他……第一次便是在这佛堂。”季樱桐苍白的脸色在烛光映射下竟泛了一丝嫣红。

我自然明白她说的第一次是指什么,不禁愕然。

“都以为我虔心向佛,其实,我在想他。”季樱桐站起身,薄纸片一样的靠近我,轻声说着:“佛堂有他的味道在,香火也冲不散。还有我房里的窗口,我总能看得到他离开夜园时候的样子,你该明白,因为你在平台看得到夜玄。”

提及夜玄,我心中更痛,强压制着问:“二夫人找我来,要讲什么?”

“你帮我离开好不好?”季樱桐压低了声音:“夜玄当日在灵祠的时候我帮过你。在夜园,我只能求你,因为你和我一样啊,你该明白我的感受。我想他,他也想我。他和夜玄是两兄弟,他们也是一样的,一样的为了女人疯狂,你理解对不对?佛堂又怎么样,只要他喜欢,我便肯。”

“你找他,然后呢?”我平静的问。

“然后……”季樱桐停了下:“然后我就跟着他走,去哪里都好。”

“若是他去琉国呢?”

“那我也去。”季樱桐笑了:“其实你该明白,换作你,也会去吧。”

“二夫人。”我心里虽痛,眼泪反倒没有了,一直以来恍惚于季樱桐的事情忽然现了一线裂缝,就像一面铜镜被击碎,一片清明:“我明白你的感受,我知道你在想他,可是我和你,不同!你为了夜白活着,他不在你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你不管夜白做了什么都不会怨,甚至于他出卖了所有的人,你都不会怨。可是我告诉你,我会,我会怨,甚至会恨。倘若不是今天,也许我会帮你,可偏偏是今天,你不该找我。我原谅夜白在南龙的海船上对我的羞辱,我原谅夜白瞒着我利用我做的一切,因为这不能完全怨他,主导这一切的还包括了我的父亲,更何况我也是自愿的。可是现在不同了,我自以为并不是个多么伟大的女人,我从不敢说什么忠君爱朝的话,仅做为一个人而言,我有我原谅的底线,夜白,他完全的破坏了这个底线。为了他一已私欲,他可以不顾所有人的感情,他可以利用所有的人,他可以背叛他的姓氏、背叛他的家人、背叛天印,甘当琉国的走狗。听说琉国攻占廊乡之后大肆屠城,他不心疼吗?他不气吗?他抓住海平海防司的官员就为了把海平变成第二个廊乡吗?季樱桐,他是为了你,他只是为了你,你高兴吗?高兴得起来吗?”

“我不想那么多。”季樱桐脸色越发的白:“我就是要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好!”我冷笑了下:“关于夜白的事情倘若是真的,想必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琉匪早晚攻进来,他会来夜园接你,若你觉得坦然,你觉得你仍旧可以接受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做丈夫,我没什么话好说。”

“你会帮我?”

“我不会阻拦,仅此而已。”

“你看不起我。”

“我对你没感觉,季樱桐。”我只摇了摇头,转身便走,想了想又停住,背对着她说:“别再说夜玄和夜白是一样的。他们不同。我的夜玄在杀敌,你的夜白,在卖国,在打着爱你的旗号卖国,天知道!”

出了佛堂,已经不再有想哭的欲望,季樱桐有一点说的对,我就是要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夜玄,你若真的殉了国,我又何需难过什么,总归是要陪着你的,只是那红眠,若你不陪我,就让它凋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