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绝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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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

穆青青皱起鼻子道:“小姐哄人早成老手,怎会没法交代,想来又说我代小姐去白马寺烧香酬神之类的吧。季夫人没问小姐话么?”

穆伊瑧宠溺地将玉指点上她的鼻尖嗔道:“你这丫头老拿我作挡箭牌,弄得人家夫人来跟我求情,要我放人,究竟我要否回回做歹人呢?”

穆青青不依道:“人家只是实话实说,我确是舍不得小姐,小姐舍得我吗?”

穆伊瑧板起脸来训道:“当时怎又不直接拒绝她的夫君呢,你知否也许她会被怪罪办事不力?”

穆青青见她生气,乖乖道:“青青知错了。只是他吹得他夫人通情达理似足《女诫》的范本,人家想见识一下。”

真的有那么大方吗?她还是怀疑,把妒心强压下来,无奈地扮作贤淑的多吧,或是夫君还夫君,感情还感情,所以根本不在乎?

穆伊瑧玉容解冻,俏脸上亮起连看惯她的穆青青都直眼的浅笑,轻责道:“什么叫‘范本’,又乱说话。你那几招我还不清楚吗?先欲迎还拒地叫人误会神女并非无情,到想你想得入心入肺时又泼人家一盆冷水,说什么‘小姐对我恩重如山,奴婢一世人都要侍候小姐’之类的鬼话让他苦叹今世无缘,将一堆爷们玩得神魂颠倒。”娇媚入骨地横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仍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来送死?”

目不转睛的穆青青叹道:“天啊,你怎么生出这么好看的人来,嘿,该问老爷夫人是怎么生出小姐的。”接到穆伊瑧示意她言归正传的眼波仍文不对题地道:“幸好小姐是藏在深闺的,否则今天洛阳城中心碎的男人至少多十倍。”最后才肯答她的问题道:“那些男人怎肯把自己被个丫头拒绝这么丢脸的事说出去?非但自己不说,还会叮嘱老婆不许说,于是人人都以为他是唯一一个想到要把我弄上手的蠢人了。”

连她都搞不懂那群呆瓜是想把她当小姐的替身还是看上她与小姐的美貌一样举世无匹的绣功,但无论是为了哪样,她都不会为了那种理由嫁人的,何况她是真心想跟随待她情同姐妹的穆伊瑧。

穆伊瑧问道:“青青是个小富婆了吧?我都数不出你卖了多少条丝帕了,有否想过找个好人家嫁了呢?有这笔钱做嫁妆,没有人会嫌你曾做过丫环的。”

穆青青的眼红了起来,低声问道:“小姐不要青青了吗?要将我嫁出去?”

穆伊瑧最怕她哭,投降道:“谁舍得不要你呢?我只是担心终有一天会令你受到委屈。毕竟一夫一妻怎都好过与人共侍一夫吧,尤其以你的条件本不用受那份委屈的。”

穆青青俏脸一红,道:“我只要侍候小姐,谁要与人‘共侍一夫’了?”

穆伊瑧奇道:“青青你好像不知道像你这等姿色的陪嫁婢的下场大都会被当姑爷的收为己用。不要告诉我打你主意的那些公子哥没有提醒过你这一点。”

穆青青大窘嗔道:“小姐啊。”旋又松口气地笑道:“只要青青不肯,小姐便不会让任何人碰我,对吗?”

穆伊瑧以柔得可令任何男人意乱情迷的眼神深深注视着她,在点头同意她的说法的同时记起初次见到这小丫头的情景。

那年她九岁,而穆青青八岁,瘦弱得像只有五岁。她的父亲要她刺绣而没叫她做什么粗活,纤细的手指却因布满了针孔而显得粗糙。她日以继夜地绣着父亲交待的活计、最后那男人仍是嫌这样赚钱太少太慢,决定将她卖了。

当时穆伊瑧随兄长至白马寺为早逝的娘亲做周年祭,归途中遇到在女儿背上插了草标在闹市叫卖的男人。虽然隔得那么远,她从轿帘后还是看到了那瘦弱的小女孩空洞绝望的眼。

娘亲曾快乐过吗?茫无焦距地瞪着前方,小女孩僵着如行尸走肉的身子,想起黎明时的冰冷躯体,干涩的眼寻不出一丝泪意。也许有吧,在她未嫁给那样的男人之前,以十几岁的年纪成为屈指可数的绣师——不是绣工,而是可以开宗立派,自成一家的绣术大师,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得到众人的肯定,那时的荣耀与骄傲,可以算是幸福吧?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

她木然地任他将她从娘亲身边拉开,带到人来人往的闹市,插上代表待价而沽的草标,按他的命令跪在街头,听他如邻家卖猪肉的方伯般大声吆喝。

耳旁的嘈嚷声在说什么呢?似乎那个被她唤作“爹”的男人拦住一个中年妇人,对她陪着笑道:“赵妈妈,你看我这闺女长得多好,眉清目秀的,您带回去调教调教,包准是颗摇钱树。”

一张精描细绘的脸伴着浓得令人窒息的香气压过来,职业不明的妇人细细端详过她的脸,摸过她的肌肤,甚至转到她身后握握她从未穿过鞋子的小脚,皱眉道:“皮肤是挺白嫩的,却一点血色也没有,你看她这么呆头呆脑的,几岁啦?”

男人犹豫着不知报大报小好,最后报了实数:“八岁,赵妈妈,她是饿呆的,只要您给些吃的,保证又活蹦乱跳了。”

妇人“唷”了一声道:“八岁才这么点个,别是养不大的矮子吧,你看她这手粗的,我们院里的姑娘可个个细皮嫩肉的一双玉手哩,如今的爷儿尽爱挑手好脚小的妞,你这娃儿八岁了还没缠脚,这双脚也毁了,买回去能做什么呀?”

男子搓着手,露出猥琐的笑:“赵妈妈,也有不少人爱的是天足啊,而且我这闺女一手好绣工,还可以为您院里省一大笔裁缝工钱,前几回您院里买的那些帕子就都是她绣的。”

妇人有了兴趣,重新品评起她的容貌,问道:“你要多少?”

男子细细的眼放出光,伸出一个指头坚决地道:“一百两。”

妇人斜挑着画得细细的眉,笑道:“哟,你真是狮子大张口,漫天喊价呐,三十两。”

男子摇头道:“卖作丫头不只这个数了,我要不是等钱花,再养上三四年卖给人作小妾至少可以拿到二百两。一百两,一钱不少。”

妇人撇嘴道:“没等三四年你把她养大,先被你饿死了。你看她这身子骨,我还得好好调理一番才能见人呢,何况她又不是一进门就可替我赚钱,头几年我还要请人教她琴棋书画什么的她才能接客,这可是笔大开销。这样吧,五十两。”

不愿听他们讨价还价下去,她将所有的声音排出心门,天地间好像静下来时她恍然看到一双暖暖的眼。

轿子停在她面前,走在轿子前的红马上的少年听妹妹低语几句后站到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面前,以远超过其年龄的气势喝道:“一百两纹银,卖断契,你签不签?”

男人一迭声答应下来,少年穆臣颂以一记冷眼堵死看中她姿色及绣工而想抬价抢人的妇人,接过轿中小妹递出的墨迹未干的卖身契,取出银票一起递到他面前道:“按下手印,从此这小姑娘与你毫无瓜葛,不许再来找她,明白吗?”

男人乐颠颠地接过银要,按下手印,一句话也没有就走了。

她,则随着轿子进穆府,丢掉褴褛的旧衣,由统管丫头的管家妈妈为她净身更衣,才又见到那双暖暖的眼和她美得出奇的主人。

九岁的穆伊瑧已具有令大人心惊的美貌,而她的心智则远远早熟过同龄的女孩。

不顾众人的反对,强将未训练过的小女孩留在身边,昼同行,夜同寝,开头几天,只要她稍稍一动,警醒如受伤地小动物般的女孩便会全身绷紧地跳起来,习惯地拿起她白天做的手工飞针走线。只为在家时未做完活不准睡觉,她练就了本能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半睡半醒埋头苦绣的反应。

慢慢的确定了即使睡着也再不会像在家里那样挨打之后,她放下戒心,一点一点地尝试着接近她认为是友好的小姐,再肯定了穆家众人的“无害”,她完全放松,纵容自己沉睡了两天两夜,醒来之后终于开口说话。

原本沉默的让人怀疑买了个哑女的小丫头现今伶牙利齿且天不怕地不怕。

穆伊瑧伸出玉掌将因她走神而在她面前上下飞舞的小手压住,轻声问道:“青青喜欢怎样的男子为夫呢?”

她坚持改名换姓,从穆家的姓,用穆伊瑧为她起的名,与生身父亲斩绝一切关连,恨不得效法哪叱割肉还亲。

当日那为婢为妾,任君欢喜,娼馆妓寨,价高者得的无情重重地伤了那小女孩的心。

没有一丝往日阴影的穆青青想起日间碰到的男子,小脸“轰”的一声,红到耳根都染透了,不依道:“人家怎知道呢,小姐为何今天老问这些问题?”

穆伊瑧娇俏绝伦地抿唇道:“心虚啦,小丫头春心动了。”

力持镇静的穆青青唯有另寻话题道:“小姐你小心说话,若给陈启贤听到你这些粗话,那金陵才子大概会吓得不敢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