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绝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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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未来的相公

穆伊瑧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香肩微耸,哂道:“那也由得他。”

芳心自彷徨。

陈启贤心性人品她一无所知,仅从父兄谈话间听来一些鳞爪。

他文采出众,被誉为金陵第一,父母皆亡,而今偌大一个家业由着忠仆支撑打理,斯文书生根本不管世事,只会埋头苦读,大抵还有些不屑管那俗事之意。

由此,可推断陈启贤有着文人的通病,也许还未必看得起世代经商的穆家,嫌有铜臭味。自命清高的书生家有恒产便不至流于酸腐,且据说他洁身自爱,绝迹女肆,这点大大强过一帮花心自赏的花花大少。

既然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了这门亲,她只能尽量找出他的优点自我安慰吧。

穆伊瑧苦笑。青青不明白为何那些夫人大方到劝丈夫纳妾,她却可以了解她们的心态:“七出”中,女子善妒一罪,再不愿也只可吞声任夫婿纳妾,一些书香门弟的大家闺秀执行得更为彻底——主动为夫君纳妾。她是商家女,谨守住三从四德还可,那些条款就如生意场上的买卖,她会挑着遵守的,或者,在一种情况下她也可将《女则》等书守到走火入魔般奉行——若良人不良,她会按那些大家小姐的做法做:为丈夫纳妾,自己勤俭持家,抚养子女,包括妾室生的;偶而丈夫进房她会婉言拒绝,请他进小妾房中……只为了不愿他的亲近。

为何只有男子休妻,女子却只能违心地跟着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过一生?

想起当年兄长为她收集来的消息,她越发惧怕起未知的将来。

一代名绣遵父命嫁给了自幼定亲的男子。舍下浮名虚利,换来的却不是鸳鸯白首,而是不知珍惜的烂赌男人的毒打欺负,甚至在去世前三年被他打断手骨。据说,当她退了整整两天两夜的高烧自生死线间挣扎过来时,那松了口气的男子竟说出:“这样也死不了,可见真是一条贱命”这样无耻的话。

终于,心慧手巧却无能更改自己命运的女子选择了最决裂的方式替自己的不幸做了了断。

原本可以灿烂且多姿的一生便毁在长辈的“交情”与承诺上。

如果她没有遇上那个男人……

等待她的是幸福抑或另一种不幸呢?

穆伊瑧静下玉容,澄澈秋水漾起酸涩。如果可以由自己做决定,即使不幸,也死而无憾吧。

“天下之理,不过是非两端而已,从其是则为善,循其非则为恶,事亲须是孝,不然则非事亲之道。”

一个“孝”字呵,父言母命,这婚姻大事,岂容得她擅作主张?

似乎,她也只能被动接受父兄的安排,被动而消极地企盼着未来的夫君是可以托付终生的。

如此的一筹莫展呵!

晨省昏定,一日两礼必不可少。

穆伊瑧例行公事地去向父亲及继母大人请安。依这一日来的前例,穆夫人的嫁前训话没有一个时辰是不会散会的。

穆青青明智地选择留守绣楼刺绣。虽然穆伊瑧的嫁衣及铺房所用的帐幔、毯褥等物皆已完工,但与送上门去给一见到穆伊瑧“律下不严”管教出的小丫头就头痛不已的穆夫人训话相比,她情愿安分守己地呆在小姐的闺房中做做女红,吹吹夜风,唉,何等惬意的生活。

“很好看。”

这声音有点耳熟。

正在为双飞的雁儿绣上眼睛的针一抖,刺进了鸟儿心脏的位置。

“啧啧,难怪显叔说‘最毒妇人心’,小鸭子又没惹你,你居然用针扎它。”还是致命的部位呢,好狠的女人。

“你你……”穆青青丢开绣品,颤颤的纤指点着不请自来的男人,能说会道的舌头彻底打结。

她真的被吓到了。

穆青青的胆子很大。从小在破旧的木屋里绣花,到深夜时一盏昏黄的油灯映得四周鬼影幢幢,时不时老鼠蟑螂爬过她的脚趾头。这种环境下她都能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绣她的东西,难以想象她到底怕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这个嘻皮笑脸的男人是她的克星。

在她的舌头恢复功用之前,秦相予自动坐下,翘起二郎脚,随手捞起她才泡好的茶,就着壶嘴“咕噜咕噜”的灌下大半壶才放下茶壶道:“这茶泡得很差劲。”

又没人请你喝。穆青青恨恨地从眼中放出冷箭,那么烫的水都倒得下去,可见他的皮有多么的厚。

无视周遭倏然降低的温度,秦相予愉悦地跟她打招呼:“娘子你好,为夫看你来了。”

冷意顿时爆成烈焰,穆青青炸起来怒道:“谁是你娘子?你怎么混进来的?”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到这里来的,卿老爷和穆臣颂例外,但连他们也鲜少到此。

真是令人伤心的反应,枉费他傍晚用膳时特别打听了穆家的住址。

他详细地解释:“刚才刚好有个长着三绺胡子的男人坐着马车进来,我就跟他进门了。”只要速度快点就成了,看门的还以为有蚊子呢,多容易呀。

那是老爷吧。

她狐疑地睥视他,为防止采花大盗之类的匪徒,少爷不但在院外安排了几十名武师,还在这座绣楼周围设了奇门阵法,老爷都会走迷路,他凭什么进来?

“你从哪个方向走进这儿的?”

真危险,他要是心怀不轨,小姐可就惨了。

秦相予清亮的瞳仁浮起笑意,叹道:“直接问我摆在外面的树怎么拦不住我不就好了,这么迂回。这种小儿科的阵法我至少有一百种走法,你要不要学。”

她啐他:“少吹牛皮,你来做什么?”

他无辜地举手道:“别这么凶好吗?我想你明天八成会放我鸽子,今晚先来看望娘子你。”

穆青青再次发飙:“不要叫我娘子。”

他眨巴着委屈的眼:“是你要我娶你的。”

她暗暗磨牙:“早说了不要嫁你的了,你再胡言,我……我……”她四下张望,寻找趁手的家伙砍人。

秦相予不畏死地提出另一项“事实”,“你收了我的定情信物。”

她火大的将被硬塞到她手中的暖玉射向他的大嘴,一手抄起剪刀:“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剪出来。”

对想纳她为妾的男人们,她向来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在常理之内,意料之中。只有这个怪物,天晓得他想做什么,开玩笑地说要娶她,逗弄她。他如果没有病,就该不会要娶一个婢女为妻对不对?亦或他也想“虚侧位以待”?

原本认为他可以接住丢过去的玉石的,不料他并不伸手去接,轻轻一让——

摔裂了。

穆青青傻了眼。

她知道玉石质脆,穆伊瑧这间为避暑而辟的绣房的汉白玉地板很硬,可也碎得太容易了吧?

秦相予童稚的瞳孔蒙上可疑的雾气,呆视着断作两片的玉,不舍的情绪溢于言表,当下勾起她满腔的歉疚。

手忙脚乱地抛开剪刀,捡起碎玉,她心虚的托在掌心不知如何处置。

“我姓秦。”

嗄?

平静的声音响起,向摸不着头脑的小女人介绍自己:“风雨同舟的风,而不是疯子的疯。”

咦,他不生气或伤心了吗?

问心有愧的穆青青偷偷觑他,听见他低沉柔和的嗓音注入几分感伤:“名相予,切莫别离的‘相予’。”而为他起这名字的人,却坚持要他入尘世,不肯让他呆在身边。

还是舍不得这块玉呀。穆青青理亏地低下头,破天荒老实地听他说下去。

“我今年大概十七八岁——”

大概?

“无父无母,无家无业,并且不曾与什么人定过亲。”

他是孤儿,所以师父也不知拾到他时他有多大,仅推测大约一岁左右,身上只包着一条破被单,寒冬腊月里居然没冻死。

穆青青惶然迎上他褪去稚气逗谑而深邃的眼眸时他眼一眨,重新挂上开朗的笑:“这玉一人一半,你不许再扔。”

嗄?

以为自己产生错觉时人影一闪,嫩颊又被香了一口,又一次得逞的秦相予在她反应过来前闪得远远地笑道:“明天如果你爽约,我就在你家美美的小姐面前亲你。”

哪有这样的?

穆青青错愕地任他大摇大摆的自中门出去,捏着手中半块玉不知所措。

她向来威武可以屈,贫贱马上移,美食立刻被收买。

在秦相予威逼利诱的拐骗下与他“幽会”到第三次,吃到由施朝显妙手烹制的连穆家从汴梁最著名的“醉仙楼”重金挖角的程大厨亦拍马难及的绝顶美味后,穆青青的胃代替她的心向秦相予全面投降。

跟着他就有好东西吃,多么美妙的一回事。

嘻。

秦相予看着站在施朝显身后,眼巴巴望住锅里的菜猛吞口水的小女人,一时间啼笑皆非。

早知道只要一块肉这丫头就什么都肯,他何必浪费那么多口水。

昨天还须他半哄半迫的她才肯出来,晚餐时更是被强拎到这间他们住的客栈来吃饭。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在吃下第一口因吃不惯客栈的菜而执意亲自下厨的施朝显煮的菜后,马上便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