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绝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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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调教

呜……为何小姐会突然对做先生感兴趣,还立志要把她调教成什么见鬼的“贞静娴雅,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害得她吃尽苦头。

穆伊瑧玉容一沉,戒尺重重落下,毫不心软地道:“他还他,你自你。宁可他有什么让你嫌的,也不要你给他挑出什么毛病来。”

穆青青捧着“行刑”完毕的纤掌,雪雪呼痛,暗叹继续被扁下去迟早连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低声道:“小姐为什么恼青青?”

穆伊瑧看着她从未有过的乖顺样儿,心头一软,丢开戒尺道:“青青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穆青青垂下头,一言不发。

穆伊瑧螓首微摇,拿出个白玉药盒,挑出浅绿色的透明药膏,替她抹在手掌上,看她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才道:“你既然已认定了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肯嫁他?”

穆青青沉默了会,下定决心般抬头看着绝丽清艳的女子,道:“青青有了相予,可是小姐呢?”

“咦?”

穆青青逼视着她疑惑的美目,断然道:“只要一日小姐还背着‘陈夫人’的名份,青青绝不要离开小姐。”

“咚!”尚未盖好的药盒从轻颤了下的玉手中跌了出去,落在厚实柔软的羊毛毯上,穆伊瑧玉颜上泛起一片令人心怜的煞白,凝视着情同姐妹的丫环,说不出话来。

嫁与陈启贤至今,已是第四个春天。第四个春天,第四年呐,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了这四年的。

窗外依旧在下着淋淋细雨,她转身走到床上坐下,拿起了手边的女红开始刺绣。

陈启贤于成亲次年春,中第二甲第一名,官拜翰林院学士,正四品官职。她随着他迁居京城,定居至今。

这期间,兄长进京探她数次,放言要取陈启贤贱命,每次都被她硬压了下去,不得妄动。

三年多来,只要她点个头,一百个陈启贤也不够死。虽说她已为人妇,只要她肯,多的是人愿意为她除去陈启贤,取而代之。

而那些人中,甚至包括了当今皇上。

两年前的正月,她以命妇身份参加熙公主婚宴,朝天子尊,丽色上动天听。朝野为之惊艳。

据传,在她面圣退出之后,皇上竟叹道:“朕空有天下……”言外之意,不问可知。

而她对此一概诈作不知,守住冯氏空名,只为早已心灰意冷,无心再言情爱。

玉白纤指抚过诗册,顿在先前所念的《塞鸿秋 春怨》上,轻声道:“这首小调,说的是女子遭遇婚变后,失意哀愁的心绪。对仗工整,情辞动人,实是佳作。”

穆青青急急追问:“那么,小姐也是这样伤心的吗?小姐心中还有陈启贤吗?”

穆伊瑧看进她满是关切的神情,心中一暖,唇边浅浅漾起笑容,如千万朵鲜花齐放,美艳不可方物。

一直以来,她都不觉这样有何不妥,青青的话,才让她发现当日她强霸住“陈夫人”的名分,实是作茧自缚,让陈府困住了心,不再开怀。

陈启贤今年刚升为直龙图阁,正四品,升迁速度其实一般,然而与他同一科的状元乔云柏一比,便慢如老牛拖车,也怪不得他自怨怀才不遇了。

而他对穆伊瑧的态度,亦在官场磨练中渐渐变质。刚开始,还能坚持他“轻之、鄙之”的眼光,奉上滔滔不绝的恶语万言。尤其当她拒绝了他提出的要青青为妾的要求,还将青青送入宫中避难那半年,陈启贤差不多想起来便跑来臭骂她一顿,伤风败德、蛇蝎心肠、七出尽犯,那一篇篇“讨冯卿氏檄”怕比他的应试试卷还要精彩得多。

祐熙公主婚宴后,皇后频频邀她入宫,示好意图表露无疑。陈启贤一改前态,也开始对她嘘寒问暖,温声和语,周到得只差未与她行周公之礼,其前倨后恭的转变吓得她差点跌破眼镜,假如她有戴眼镜的话。

听他口风便可知那男人认定她已与万岁爷春风暗度,故对她保持一定距离,免教人误会他与皇帝老子抢女人。

他连当日的一些些书生傲骨亦被消磨殆尽。

这样的男人,她怎会还有什么期待?

三年时间,不过把对他原有的情意尽皆耗净罢了。

她摇摇头,美目罩住出奇好耐性等她答话的穆青青,肯定地道:“那些心事,早过去了。”

穆青青松了口气,道:“只要小姐点头,陈启贤下一刻便可寿终正寝。”

以“邪异门”的暗杀手段,她敢打包票连死者本人都会以为是自己突发暴疾、不治身亡的。

穆伊瑧责怪地睨向她,轻责道:“青青,我无意取他性命,否则又何须等到今日。”顿了一顿,补充道:“若他现在死了,我岂不成了他的未亡人,一辈子也甩不去和他的瓜葛?”

穆青青一呆,道:“这也是,可总不能让他来休小姐呀,那不更是奇耻大辱。”

直到此刻,她才放下心来,确定穆伊瑧对陈启贤再无半分情意。

穆伊瑧深邃睿智的美目爆起星芒,道:“‘户婚律’有‘和离’之条,曰‘夫妻不相安谐,谓彼此情不相得,可请而和离。’若能令陈启贤主动提出‘和离’之议,穆伊瑧从此得出生天。”

“和离”一条,她其实早已通晓。

可惜此事实是知易行难。

初成亲时,陈启贤身为举子,须经当地父母官判离,此事方成;入京之后,朝廷命官之婚姻大事更须奏明皇帝,御口亲准,才可解除婚约。这一层,已是难煞。

何况今日,她虽有把握皇帝对此事绝对乐见其成,但正因知他另有居心,更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方面,她也不敢肯定可使陈启贤心甘情愿以如此和平的方式放她自由,逼得急了,只怕他连休书都不舍得写,赌气要绑她一世。反正他陈大人要女人,自不愁无人投怀送抱。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她绝不可露出分毫欲卸下陈家妇身份的意思,免教陈启贤以此作为把柄,对她做出要挟。

唉,早知今日她会为如何摆脱“陈家妇”身份伤透脑筋,当初又何必煞尽心机迫那陈启贤立下契约,保证一世不可休妻。当日她是为防止陈启贤为官后便要她下堂,却弄得今日骑虎难下,即便她低头求去,怕陈启贤亦不会轻易放过她。

穆伊瑧柳眉轻扬,傲气乍露即隐。

她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为何要接受那对男子一面倒的条款,忍被休之辱?

纵使以七出中“无子”为由休了她,对她这于男女情事早失了兴致的女子而言并无妨碍,她也宁可舍易取难,冒着惊动当今圣上的险,以“和离”判分。

她定有办法教那陈启贤主动提出“和离”。

穆青青虽没她想得这么深远,却立刻想到陈启贤那混蛋怎肯如此便宜小姐,当下哑口无言,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对付他。

穆伊瑧轻瞟了正冥思苦想的小丫头一眼,微微迟疑了下,道:“前次要风公子去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穆青青正把歪脑筋动到秦相予身上,决定将这高难度的问题推给他去伤神,闻言像记起什么似的恍然道:“都是小姐一见人家便抓我来念这劳什子词赋,害得我连这件事都忘了。相予说,定是新被升为巡察使的乔云柏做的,因为几个月前他突然遣人以重金将洛阳‘秋爽斋’的当家师傅请到了京城来。”

穆伊瑧“呵”的一声,立刻联想到本应将她看作心腹大患的皇后娘娘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有加,心下恍然。

她一直不解那母仪天下的女子为何非但没有因她引起皇上的兴趣而对她产生敌意,反而对她有着微妙的好感,现在才明白过来。

那乔云柏,正是皇后娘娘惟一的嫡亲弟弟,当朝国舅爷。

她虽不曾见过此人,但想到那暗中对她献了三年殷勤的神秘男子突然成了现实中触手可及的人物,俏脸霞生、惊心动魄的美态看得同为女子又看了她十多年的穆青青亦为之直眼,连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忘光了。

这并不是说她爱上了那神秘男子。

但此人自她婚后起便不时送来各种深得她心、让她不舍得丢弃的各式礼物——有时是再多钱亦买不到的古书善本,又或失传已久的琴曲乐谱,有时却只是一束山边的野花,或一颗图纹精美的石头。不管是哪一样,都是那么地投她所好,不得不感动于那人的用心。自然对他也比那些只晓得写什么肉麻兮兮的情诗又或只会送她没用的珠宝首饰的狂蜂浪蝶多了几分好感。

三年来,暗暗猜测他下一次会送来什么有趣的礼物,也成了她的一种乐趣,让她的日子好捱了许多——就如三月前摆到她面前来的那盒热气腾腾、浓香扑鼻的杏花糕,既出乎意料又让她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