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绝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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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险招

穆青青很想点头应“是”,但却知这谎言一戳就穿,他只需唤个宫人来为她验身便知端的,更有可能这采遍百花的男人压根就不在乎她这小小“充容”的贞节,甚至饶有兴致地要亲自验货,那她可就呜呼哀哉了。

穆青青微颤着樱唇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平息下满心惧意,清澈的杏目对上天心难测的男子,摇头道:“我只是想让皇上知道,今日在此,并非穆青青心甘情愿。”

对方的眼中掠过复杂之至的色彩,语气却依旧不起波澜:“那又如何?”

什么叫做“那又如何”?

穆青青恼恨他明知故问,借着生出的怒意,胸一挺,朗声道:“求皇上放青青出宫!”

终于说出来了,她松口气,心仍是怕,却不再狂跳,总归生死全在人家手,至少她说出了心里话。

皇帝似对她的话毫不意外,目光扫过她止不住轻颤的纤躯,嘴角勾起浅浅的笑纹,语气转冷,道:“你当朕的圣旨是儿戏吗?若是随了你意;岂不叫天下人笑朕出尔反尔?今后休提此事,朕既往不究,否则——”他抄手负于身后,立直了身子向她走来,沉声道:“朕不但会治你的罪,连陈穆二府也一并抄了!”

坏人!

穆青青心头性起,愤然改跪姿为盘膝而坐,瞪着向她逼近的俊颜,气道:“晚上搂个心不甘情不愿,受你胁迫的女人睡觉这么有趣吗?竟可让皇上不惜做个祸及无辜的昏君?”

她在赌。赌这被小姐评价为一代明君的男子以他一国之君的泱泱大度,决不会和她这小女子一般见识,与她计较她的口无遮拦。

皇帝在她身前一步的地方停住,俯首细细看着她色厉内荏的俏脸,黑眸闪起锐芒,却不发一辞。

穆青青垂头盯牢裙角,勉强摆出未受他影响的样子,语气转柔,低声道:“入宫前夜,奴婢曾问小姐,‘当今圣上,是何等样人?’,小姐答:‘明君’。奴婢不解,复问:‘何谓明君?’小姐道:‘爱民、勤政、克己、不滥刑、不妄罪。’是以奴婢深信,皇上断不会因此小事罪延陈穆两家。”

皇帝愕然直身,显是因她突然提起穆伊瑧而心神震动,第一次现出真实的情绪波动。

穆青青进一步证实了这权倾天下的男人确对小姐动了心,暗叹一声,眼前浮起穆伊瑧绝艳清丽的花容,轻轻道:“奴婢自卖入穆家,除今趟外,从未试过与小姐分开久过一天的,好想好想小姐……”

她眼下用的,是险招。

皇帝会看在穆伊瑧面上而放她一马或因想起也许永远得不到穆伊瑧更不肯放手的机率,各占五成。

或者后者的几率更大。

但她却不能不冒这个险。说到底她只是个既无身家背景,又无绝世姿容的小丫头,他大老爷一个不高兴随时都可将她拉出去问斩。只有抬出他绝不愿引起其恶感的穆伊瑧,她才有可能保住小命。

在这性命受到最大威胁的时刻,她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眷恋着尘世。

即使见过一件又一件让她愤恨不平的憾事,她仍是尽最大的努力想法活下去,只为这世上有着她深爱且爱她的人。

而她,坚持要以自己喜爱的方式生存于世。

那就是——自由。

与她所爱的人共度晨昏。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会竭力抗争,为自己争取渴盼已久的幸福。

明显对穆伊瑧倾心的男子双眸掠过异彩,低沉的嗓音注入一丝柔和,道:“你若只是想念你家小姐,朕可下诏,准穆伊瑧不时入宫探你。”

惨!

穆青青咬住唇,暗道万岁爷你到底有否将我的话听入耳去,最重要的那一桩事是姑娘我已有了心上人而非怕见不到小姐。

若只是后者,她早八百年便闭嘴任他对她做他爱做的事了,何来这许多罗嗦。

反正无论她如何舍不得,到嫁人时,终须与小姐分开的。

关键在于她的心里已有了秦相予。

如果没有遇到相予——

穆青青放柔了眼波,纤手探入怀中,握上胸前不时传来暖意的绣囊,香唇溢出一丝浅笑。

若非爱上秦相予,她想破头都不会知道自己今天竟会有胆与九五之尊对抗。无关乎相处时日长短,秦相予,对她而言,乃是至亲至爱的存在。

和小姐一样重要的人。

却又不同。

盼望小姐可以得到幸福,而她的幸福,唯有和相予相伴才可成真。

只有一个秦相予呵。

她偷偷看向至尊,心知自己提起穆伊瑧,使这男人想到若留她在宫中,则可三不五时籍机看到寒宫来探她的佳人,而更执意要留下她,哑然苦笑。

也或者自己的推拒反令他对她兴趣大增,此刻才会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据说男人对越难到手的东西越有兴趣,随随便便让他弄上手的更易让他生厌。

眼前这从来随心所欲的万岁大“老”爷更是个中翘楚。

已为人妇的小姐令他首次有了可望不可及的苦恼,所以牵念日炽;而她这芳心有主的丫头亦类似。

可恨她总不能先让他“上手”,再等他厌烦了抛弃她吧?

这真是个诱人的想法哩。

她差点按捺不住自己,去和他商量看看万岁爷肯否“玩”个十天半个月的便放她出宫,好在脑中仍余一丝清醒,知道这种想法实在不智之至,忙将小嘴紧紧闭住,谨防祸从口出。

皇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怎么不说话了?没别的事了吧?”

“啊?”

他转身向放置在殿角的龙床走去,淡然道:“夜已深了,先过来为朕更衣吧。”

他想得美。

穆青青一赖到底,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险些尖叫起来:“求皇上放我出宫。”

他停住脚步,以冷得让人发抖的语气道:“刚才朕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穆青青心想这也是姑奶奶想问的话,火大得连对方是什么身份亦不记得,啐道:“我管你说过什么,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小老婆给你暖床吗?也不理人家要不要就下什么见鬼的狗屁圣旨,姑奶奶为什么要甩你?王八蛋……”

她原本出身市井,最易受影响的童年便是呆在洛阳城龙蛇混杂的平民区度过的,什么粗话俚语没听过?更耳濡目染全都琅琅上口,平时不说,是穆伊瑧三申五令不准她说,现在被气得七荤八素,哪还记得对方是皇帝,所有的你妈我妈统统出笼,并且骂得不亦乐乎。

皇帝旋风般转回头,沉声怒喝:“找死!”

穆青青一窒,接着闭上眼,豁出去道:“说都说了,要杀要剐,随你高兴罢了。”

皇帝出奇地并未叫声什么“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斩了”之类的,反而消了火气,奇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很怕死的吗?”

穆青青这才想起眼前这个是当真可以把她又杀又剐的人物,泄气道:“命也要,面子也要。你叫人家下不了台,哪还顾得了那许多?”

皇帝啼笑皆非道:“你有你的面子要顾,却不想想朕难道不要顾自己的面子吗?”

耶?那是说他肯放她出宫了?

听出他话中大有活动之意,穆青青兴高采烈地建议道:“皇上不如寻个错,就说我不守宫里的礼法规矩,触怒龙颜,把我贬出宫去吧。”

生平第一次,听当事人把“被贬”这回事说得如此开心,皇帝望着她突然之间像会发光的俏脸,说不出话。

以为他觉得自己设想得不够周到,穆青青惟恐他反悔地道:“不然,今晚先让我睡这的地板,就当您宠幸过了,明儿一早,请皇后娘娘随便说我个不是,哪怕先打我一二十大板再发放回籍也成啊。”

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讨打”讨得这样愉快的。

皇帝坐回最初的位置,拿起书案上的一简奏折,摊开来道:“这是你家小姐为你写的陈情书。”他不看穆青青惊诧的脸,目光落在一行行秀逸雅致的簪花小楷上,轻叹。

那美人儿言词哀婉凄切,先有“青青入宫之前,已有婚约。妾窃思入宫仅为裁衣,末向尚功禀及此事,致有今日之误,几陷吾皇于不仁,死罪也。”之句,看似为他开脱,实则告诉他若强要了穆青青,即为“不仁”;而后又有:“青青村野稚女,贱妾疏于管教,难免于礼有缺,倘有错失,恳请万岁格外开恩,一切罪惩,贱妾愿以身代!”之句,更令人触目惊心。

穆伊瑧言下之意,再清楚明白不过。

这一封绵里藏针的哀哀上书,其实重点只在最后一句话上。

只待他一点头,绝代娇娥垂手可得。

他却知道自己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得到穆伊瑧。

那只会令穆伊瑧看不起他。

他堂堂一国之君,岂会强人所难,迫个不情愿的女子与他欢好?

放下信,他抬眼看向似已坐上瘾,一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的穆青青,轻喟:“昨夜也是这个时候,有人夜闯宣华殿,来跟朕谈判。”

穆青青微微牵动,美目亮起令人目眩的光芒,怕吓着他似的软语细声:“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