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师冲到欧阳南熙的面前，从她的手上夺过一本小说，随手扔出门外，差点没砸到前排的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管，敢在我的化学课上看小说，你就是找死！”
欧阳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低下头什么也说不出。所有的同学都惊呆了，没有人看见过这么粗暴的老师，但却敢怒不敢言。
“出去！”
欧阳被吓傻了，只顾着哭。
“叫你出去你听懂没有？”欧阳站了起来，盖在她和汤杰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
“哟，还盖一条毯子，你们不好好读书，跑到学校来谈恋爱看小说，就不怕丢你们家的脸！”
“老师，你误会了。”汤杰想解释。
“你给我闭嘴，我叫你说话了吗？我告诉你，你们这些人别仗着家里有点钱有点权就在学校里面胡闹，我许德全教书这么多年，没怕过谁，只要坐在我的教室，就只能乖乖地听课。”
“老师，你误会了。”汤杰站了起来，强抑怒火。
“你他妈给我闭嘴！”
“老师，这是课堂，请你别说脏话。”
“要出头，是不是？”许德全分外嚣张。
“不是，老师，请注意你的身份。”
“滚出去！”许德全伸手去拉汤杰的肩膀，不拉还好，这一拉，汤杰推手而上，反手扣住许德全的手腕，一发力，重重的将其压倒在桌上，许德全怒气冲天，却无奈怎么挣脱也没办法。
“你要造反是不是！你完了，我许德全……教书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
“今天让你开眼！”汤杰手一松，顺势一送，许德全摔了个屁股蹲儿。
“我叫汤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别的同学没关系。”汤杰转身往外走，目光犀利，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英雄，在同学们心中，他的确也成了英雄。
汤杰出门看见欧阳正蹲在地上哭泣。
“欧阳，没关系，什么事我都一个人扛。”汤杰蹲下去，用手轻轻抚摩欧阳的长发。
“让开……”欧阳突然一把把汤杰抽开，“……呜呜……你当然没关系，你是逞英雄了，我爸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汤杰一脸的错愕，他万万没有想到欧阳竟会这样说，在那一刻，那种从一开始的距离感，深深地撞击在少年的胸膛。他以为他是欧阳最好的朋友，他们是那么亲密，他为欧阳出头，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头，在所不惜，可是，却被深深地伤害。
下课后，汤杰从地上拾起那条毯子。
“脏了，我拿回去洗吧。”汤杰对坐在身旁的欧阳说。
欧阳一把夺过汤杰手中的毯子，她一眼也不看汤杰，这个为她出手打老师的好朋友。
教导处办公室里坐着教导处主任、许德全和老汤。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教导处主任说完之后把一杯水放在老汤的手边。
“你儿子不管管，那是要翻天的！”许德全一肚子火，惹不起儿子只好把气撒在老子身上。
“当然，老师的态度也是过了些，”教导处主任向许德全使了个眼色，“但是老师的出发点是好的，都是为了他能有好的前程。终归其究，汤杰同学这次犯的错误是相当严重的。至于处理呢，我们老师还在讨论，学习上的问题可以慢慢来，但是思想上的问题必须纠正！家长，你看看有什么意见？”
“老子回去打死他！”一直一言不发的老汤气得青筋暴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个老实的工人走到许德全的面前，一咬牙跪了下去，这着实惊呆了教导处主任和许德全。
“老师同志，我儿子不是东西，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是我当爹的没教好，您打我吧。但是求你们不要开除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家长同志，您先起来。”许德全赶忙去扶，他的确是被惊呆了，在这样的学校里待久了，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但却没有一个家长能让许德全如此折服。
“老师同志，怎么罚都行，求你们不要开除他。”老汤这几年的确是太累了，他的头发新添了不少白丝，眼睛看东西也比以前模糊了。
“您放心，我们不会开除他的，说服教育为主嘛，你回去也别打孩子。汤杰平时表现还是不错的，这样吧，我们给他一个校级警告处分，表现好了就撤销！许老师你觉得呢？”教导处主任看着许德全。
“好的，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嘛。家长，您就别再打他了。”
“家长同志，还有，说句不该说的话，无论你儿子是不是在和欧阳同学谈恋爱，但是你要知道别人那可是领导的千金，别人耽搁得起，你家儿子耽搁得起吗？”教导处主任的话无意间像针一般扎了老汤一下。
“老师同志说得对……”
老汤走出来的时候，汤杰正站在门口。
“爸……”汤杰想解释。
老汤没看儿子一眼，脸色铁青，径直走了，背影沧桑而落寞。
天已经黑了，汤杰独自回家，华灯初上，夜色些许朦胧。他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说不出的沉重，他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幕幕，许德全愤怒的眼睛，同学们赞叹的表情，欧阳的眼泪与冷漠，这一切也许都已经过去，但回到家又如何面对父亲。也许有个朋友在他身旁也会好受些，但是他现在形单影只，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推开家门，烟雾弥漫，空罐头做成的烟灰缸里放满了烟头。
“跪下。”那声音嘶哑有力。
汤杰把书包扔在板凳上，他皱紧了眉头。
“爸，你听我……”
“我叫你跪下！”老汤像一头狮子般吼叫。
汤杰憋着一肚子委屈，跪倒在地。老汤站起身子，取下了皮带。
“爸，你听我说，我是被冤枉的！”
“外套脱了。”
汤杰强忍着泪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委屈，当皮带打在身上，痛楚传遍全身的时候，汤杰不再争辩，他选择了咬紧牙关，他要像男子汉一样，承受。皮带噼里啪啦的划下来，汤杰的汗水打湿了额头，他紧握着双拳，他的眼前有些模糊。老汤的手颤抖着，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皮带像一条蛇一般绕到了汤杰的眼前，深深咬向汤杰的眼睛。
“啊——！”汤杰一声惨叫，捂着眼睛倒了下去，他已到了极限。
老汤却打红了眼，他还以为是汤杰在演戏，汤妈妈拖着病倒的身子冲了出来抱住了老汤。
“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死了！”汤妈妈哭喊着。
“不打，他都把你气病了还不打！非要气死我们才算一回事吗？”
汤杰已经失去了痛楚，他的眼前一片红，他看见他的妈妈单薄的身体，看见她泪流满面，看见他的父亲手持皮带，沧桑的轮廓不断拉长，拉长……当汤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老汤正趴在他的床边。
“醒啦。”老汤也醒了，他双眼通红，“来喝点稀粥。”
“爸……”
“我打你，也是太气了。”
“爸，我和那个女生真的只是朋友，是老师先骂的……”
“别说了，你以后别再闯祸了，你妈都病了，我们经不起这么折腾。我们不是有钱人，我们经不起折腾……”
“爸，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老汤背对着汤杰，怔了一下。
“好点了，就去上课，我去工厂了。”
汤杰有些失望，身体的痛远比不上心里的痛，他看到汤妈妈正靠在桌子旁洗菜，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妈，你休息一下吧。”
“没事，小病，你快去上学吧，别惹事了，啊。”
“我知道了。”汤杰离开家的那一瞬间，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
汤杰回到学校时，已经下了第二堂课了，在教室门口刚好撞上下课出来的许德全。
“汤杰，你眼睛怎么了？”许德全看见汤杰的左眼红肿。
“不要你管。”许德全善意的关心在汤杰的眼里完全是逢场作戏，厌恶无比。
“汤杰，老师有什么不对，我们可以谈谈。”
“你是老师，我无话可说。”汤杰不看许德全，径直走进教室。
许德全昨晚想了一夜，觉得自己当老师这么多年，的确脾气暴躁，有违老师之品行操守，所以打算今天找汤杰好好谈谈，却不想热脸贴上个冷屁股。
汤杰一进教室，同学都望向他，但汤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去捕捉欧阳的目光，在捕捉到的那一刹那，又心情复杂。
“对不起。”汤杰坐下来时，欧阳转身看着他，双眼含泪，声音带着哭腔。
汤杰一声不吭，翻开书本，这时，他感觉到一条柔软的毯子搭在了他的腿上，汤杰却一下闪开，毯子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这是我给你买的……昨天，真的对不起。”
汤杰看着欧阳委屈的样子，水灵灵的眼睛闪着泪光，撅着小嘴，甚是可爱，汤杰再有什么抱怨在此刻也烟消云散了。汤杰扬起嘴角，眨眨红肿的眼睛，样子滑稽。
“呵呵，不生我气啦？”欧阳笑，纯真如隐匿翅膀的天使。
“怎么敢生你大小姐的气。”
“肯定还在生气。”
“没有啦。”
“那……把毯子搭上，这算是补送你的圣诞礼物。”
“OK。”
那是一条有天使印花的羊毛毯子，舒适而温暖，像天使宽大雪白的翅膀，再寒冷的风也无法侵袭。汤杰笑笑，心中温暖荡漾。
汤杰手里握着欧阳送给她的毯子，这是欧阳送给他的圣诞节礼物，可是自己又该补送什么给欧阳呢。汤杰放学后去一趟商场，逛了几圈，有适合的东西却没有适合的价格，价格能够承担的，东西又不满意，汤杰总想着能给欧阳一个惊喜。
不经意间，路过一家装饰店的橱窗，汤杰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只精美的音乐盒。
“小兄弟，看上这只音乐盒啦？哈哈。”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嗯。”汤杰点点头。
“小兄弟，这只音乐盒是我昨天才摆出来的，我都收藏好些年了，这几天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情，就把它拿出来了。你是第一个看上这盒子的顾客，有缘，哈哈！”
老板把音乐盒取出来，转动发条，曲声悠扬。
“这首曲子真好听。”
“这盒子样子也就一般，但这曲子可是我自己刻的，不是别的音乐盒子里的那些‘欢乐颂’什么的，是一首‘allIaskofyou’，我最喜欢的曲子，你听，有几个音没刻好，还走音呢，哈哈！”
“老板，要卖多少钱？”
“你看着给吧，我没给它定价。”
“喏，老板，我身上就三十二块钱，这是我所有的钱。”汤杰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这是他一周的午餐费。这下把老板看傻眼了，老板有些舍不得。
“是送给小女朋友吧？哈哈。”
“不，不是，只是朋友。”汤杰有些害羞。
“我们有缘分，收你三十吧。”
“谢谢老板！”汤杰抱着音乐盒，欣喜万分。
“再送你一张可以写点祝福语的小卡片！喜欢，要大声说出来哟！哈哈！”老板说得意味深长，目送汤杰离去的背影。
星期四的一个上午，汤杰的脑海里紧张地作着思想斗争，装饰店老板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汤杰的心里交战激烈：“我要告诉她，我喜欢她……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学习最重要……再一个学期就毕业了，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不管结果是怎么样……别人是千金，我是穷小子，我怎么配得上她……但是，不说我一定会后悔的……但是苏生，苏生走的时候她哭成那样，她一定一定很爱苏生……不管了，我……”
“嘿，汤杰，一个听写不用紧张成这样吧！”欧阳看见汤杰在那里独自挤眉弄眼，却一个单词也没写。
“啊，完了，我一个词也没写！”
“阿杰，你在想啥子想得这么死去活来哟？”
“啊，没有，我没想什么啦……哈哈。”汤杰做贼心虚。
“看你今天怪怪的？”
“没有，昨天晚上看书看太晚，精力有点不集中。”
“哦，汤杰，明天周末，我们晚上去吃必胜客，我请客，怎么样？”
“为什么你要请客？”
“哎呀，我有高兴的事情！嘿嘿！”这两个来月，都没有看到欧阳这么高兴过，她开心的笑，眼睛划成一弯月亮。
“好呀，正好，我要送你一个惊喜！”汤杰觉得真是老天的旨意，让他在明晚向欧阳告白。
“嘿嘿，我才要给你一个惊喜呢！”
“啊？”
“明晚是惊喜之夜！”
“呵呵，今晚比较痛苦。”
“为什么？”
汤杰指了指他空荡荡的笔记本……周末的放学铃声，终于伴随着汤杰忐忑的心情响起，他和欧阳收拾好书包，并肩走出学校。
“好期待哟！”欧阳双手合十，一脸说不出的兴奋。
“期待什么？”
“今天在PIZZAHOT的晚餐呀！”
“呵呵，我也蛮期待的。”汤杰有些害羞，挠挠头。
明明很长的一段路程，可是因为欧阳在身边，汤杰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餐厅的门口。
“待会儿看到我给你的惊喜，别太激动哟。”欧阳俏皮地笑。
汤杰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位英俊的男孩冲着他一个劲儿傻笑。
“苏生！”汤杰真的惊呆了。
“哈哈，阿杰！好久不见！”
“哇，真的太巧了呀。”汤杰觉得好尴尬，他不知道身后的欧阳是不是已经逃跑了，但他亲眼看到，欧阳静静地走过了他的身旁，微笑着牵住了苏生的手。
“Thisisasurprise！”苏生很激动，他已经好久没看见自己的兄弟了，他一拳捶在汤杰的胸口，也没能捶醒看傻了的汤杰。
“你们……”
“阿杰，我和苏生和好了，嘿嘿。”欧阳的笑容是那么幸福，好像天使张开了翅膀，把汤杰的笑容衬托得那么尴尬。
“祝福你们！”汤杰举杯，尽力掩饰自己的痛楚，他想立刻转身离开，他觉得在这个欢快餐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阿杰，老实说有没有喜欢的女生？”苏生今天情绪高涨，一脸坏笑。
“没有啦。”汤杰苦笑。
“真的没有？”
“好啦，我作证，汤杰没有，你当师兄的要帮别人找嘛！”欧阳笑着说。
“OK，兄弟，包在我身上！”
“阿杰，你不是说要有大惊喜献上吗？”欧阳忽然想起汤杰昨天说的话。
“啊，是啦，我……我先去上个厕所。”汤杰背上包，冲进厕所。
“嘿，你小子上厕所背包干吗，怀疑你二哥我偷你东西吗？！”
汤杰冲进厕所，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是那么的落寞，现在又是如何的尴尬。汤杰从包里取出要送给欧阳的音乐盒，他撕开漂亮的包装，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一张卡片塞进裤兜里，他做了个深呼吸，他觉得要好好把今晚的戏演完。
“补送圣诞礼物！”汤杰微笑着把音乐盒送到欧阳的手中。
“谢谢！”欧阳欣喜地拿着音乐盒，“我很喜欢，谢谢你，阿杰！”
“你很坏！”苏生狠狠看着汤杰，看得他心里发毛。
“怎么啦？”
“你都没送我圣诞礼物！”
“师兄你还说，还不是没送我。”
“哼哼，”苏生得意地笑笑，忽然从身后变出一张光碟，“全国武术大赛南拳比赛集锦！送给你啦！”
“我要感动得哭了。”
“哼哼，知道感动就好！”
晚饭后，汤杰与苏生、欧阳道别，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汤杰觉得好累，比大考、比练武都还要累，演戏真累。
汤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卡片，捏成一个纸团，塞进了垃圾箱里。
那张卡片上写着：我喜欢你，欧阳南熙。
期末考试来了，春节还会远吗？！
满怀这样的心情，全校同学积极备战。
“操，这是啥破题！”汤杰做题做得快吐了。
“嘿嘿，汤杰小朋友，要我给你讲题吗？给你打个七五折。”郭壮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汤杰身边。
“欧阳，这道题怎么解呀，我算到这里……”
“这个题是这样的……”
“我是空气吗？”郭壮愤怒了。
“不，你是人体排除体外的碳酸气体。”汤杰笑，身旁的几个同学也忍俊不禁。
“你是不想活了！”郭壮咬牙切齿。
“啊？”汤杰一脸无辜，手指的关节一握便咔嚓作响。
“哈哈，开个玩笑，哈哈，拜拜！”郭壮拍拍汤杰的肩膀，闪人了。
如果没有这些可爱的同学并肩作战，面对学习与考试，面对令人头疼的数理化，也许早就吐血致死了……汤杰想，还有最后一个学期了，他和班上同学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初三，大家都忽然变得很融洽，汤杰也越来越珍惜最后这段时光。
期末考试的结果也还不错，汤杰在年级上进步了几十名，他自己很是欣慰。
“哼，才进步个几十名，你得意啥子耶？”老汤看了成绩单，心里高兴，嘴上还是不饶人。
“这回数学及格了。”汤杰有些不服。
“嘿，你看看，你不是个猪头嘛，你还是可以学好噻，只要努力还不是有进步……你有没有信心在明年的中考里，自己考上尚德中学的高中部？”
“啊……那要考到全年级前八十名才可以，我现在才两百名，还是最好成绩……”
“要有信心！”老汤猛拍汤杰肩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觉得很难……”
“哼，没出息！你可不可以把打拳的劲头用在学习上。”
“我……”
“好了，今天不说了，吃饭吧。”汤妈妈赶忙出来救急，她最近身体好了些，脸色红润许多。
“阿杰，伤好了吗？”老汤突然问。
“哦，好得差不多了。”
“哦，那就好，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