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知道我闯了祸，但是我还是有个请求。”
“你说。”
“我想继续学南拳。”
王爷望向窗外，脚下的尚德夜色朦胧。
“好吧，在你去美国之前，你可以学南拳。”
“谢谢爸。”苏生说完，带上门走了。
“儿子，爸爸罩不住你一辈子。”王爷抬起头时，眼角的皱纹沧桑又显一丝凄凉。
“阿杰，下个星期我就不来这边学校了。”苏生的声音有些落寞，汤杰一言不发，望着远方。
三个男孩子并排坐在广场的石阶上，血色残阳，秋风瑟瑟，耳边仿佛隔着一层膜，喧嚣显得那么遥远。
“那南拳呢？”杨威问。
“南拳当然会坚持下去，但是来广场练的次数会打些折扣了，新学校离这边远。”
“那……欧阳呢？”汤杰转身看着苏生，苏生没有打理自己的头发，刘海随风扬起，遮住了他的眼睛。
“和她分手。”苏生的声音有些嘶哑。
“给她说了吗？”
“没，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写封信吧，你帮我带给她，怎么开始的，就怎么结束。”
“其实不一定非要分手的，只是不在一个学校而已。”
“阿杰，有些事情我们做不了主的，我爱南熙，我不能害她。”苏生仿佛在这几天长大不少，他的脸上写满忧伤。
汤杰把信交到欧阳手中时是一节自习课，拧眉头，泪眼朦胧，泪水滴落在淡蓝色信纸上，扩散，模糊残忍的文字……这些汤杰都可以预料，但正当他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纸巾的时候，欧阳忽然把头埋进了汤杰的胸膛，泪水湿了他的衬衫，时间定格，只有呜咽还在延续，空气里写满欧阳的悲伤，汤杰的尴尬，同学们没有起哄，没有议论，只是偷偷地看着，听着……汤杰听到的不是欧阳的啜泣，而是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在叫时间快点快点，还是在叫时间，请停下来，停下来，就停在欧阳靠在我胸膛的这一刻。
发生“大头事件”之后，学校里的有些女生在背后对欧阳指指点点，班上也有同学有意避开欧阳，老师也用异样的眼光看欧阳，并撤掉了她的生活委员。这段时间，只有汤杰不离不弃地陪在欧阳身边，有时还帮欧阳买午餐。
“阿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啊……苏生是我兄弟，你是我的好朋友，对你好是应该的。”
“哦……”欧阳喝着汤杰帮她泡的咖啡，初冬到来，连连阴雨，让人倍感寒意。
“苏生……苏生说要我好好照顾你。”汤杰挠头，紧张的时候他便会那样。
“哦……”欧阳轻轻地叹息，她呆呆地看着咖啡腾腾的热气，嘟起小嘴，出了神。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一个土豆走在公路上，一辆大卡车疾驰而过，把土豆压扁了，你猜土豆变成了什么？”
欧阳趴在桌子上，眼神木讷。
“哈哈，告诉你吧，土豆变成了土豆泥，哈哈……”汤杰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脸尴尬。
“一点也不好笑嘛。”欧阳坐起来，看着汤杰。
“你高兴点嘛，事情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
“谢什么……”
“今天是周末，晚上我请你去吃麦当劳吧。”
“啊……我没钱，吃牛肉面吧。”汤杰又紧张得挠头。
“白痴，你没听清楚是我请你吗？”
“哦。”汤杰甚至忘记了要练拳的事情，这算是约会吗，不过是一顿麦当劳而已罢了。
寒冷的尚德冬夜街头，汤杰和欧阳并肩走着，他们刚刚吃了麦当劳，这里离欧阳家不远，汤杰送欧阳回家。欧阳把外套后的帽子戴上，那帽子有两只米老鼠耳朵，俏皮地竖着，欧阳两手紧握衣领，寒风刺骨，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现在的样子，在汤杰的眼中是那么可爱。
“你这对耳朵真有趣。”汤杰笑。
“是吗？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欧阳抓着帽子上的两只耳朵，摇摇晃晃走到汤杰面前，翘起小嘴“咕噜咕噜”地叫，一脸天真。
“你干吗呢？”
“嘿嘿，你不觉得像无尾熊吗？”欧阳笑得很开心。
“嗯！我觉得比较像米老鼠！”汤杰终于看见欧阳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那么高兴。
“我也说像米老鼠啦，但苏生说像无尾熊……”好不容易看到的笑容，一瞬间又消失在欧阳的脸上，她独自转身向前走去。
“嘿，欧阳！”
“我没事。阿杰，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支持我。”欧阳的眼里还有泪花，但她笑得很坚定。
“是朋友就别说这些。”
“对，我们是好朋友！”
听到这句话，看着欧阳的背影，汤杰想起了苏生，还想起了李想，想起自己在长大，过去的事情被换上了回忆这个称呼。
“怎么回来晚了？”老汤对对表。
“约会。”汤杰把书包扔到床上。
“哼。”老汤不屑一顾，他宁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去打架了，也不相信这个身上只有几块钱的穷小子会去和学校里的富家小姐约会。
“老实交代为什么回来晚了。”
“听写错多了，老师留我下来，哎。”汤杰的这个谎言在老汤的耳中是那么的真实。
“错了就改，你们老师是对的，你给我认真点儿，去把剩饭热了吃吧。”
汤杰无奈地摇摇脑袋，死撑下去一碗饭。
冬季到来，在广场上锻炼的人也少了。有一天，老方突然发现，学员一个也没来了，准时报到的只剩下了杨威和汤杰，训练的时间也缩短到了一个小时，后来考虑到汤杰回家的安全问题，干脆结束了训练。老方在尚德有个朋友做冻肉生意，于是带着杨威打短工去了。汤杰早早地回到家，无所事事，复习一会儿功课，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各位同学，为了丰富大家的课外活动，增进同学之间的友谊，更好地提高学习质量，所以决定在圣诞节组织一次短途旅行，目的地是北山，一天一夜，大家看怎么样？”
“耶！”大家一片欢呼，老师满意地点点头。
“那每位同学明天带五十元班费，交到欧……交到生活委员王小华那里。”
汤杰看到欧阳尴尬地低下头，一脸通红。
“喂，别理那个白痴。”汤杰碰碰欧阳。
“嗯。”
“哇，想到要旅行就激动！啊哈哈！”汤杰在床上手舞足蹈、自言自语。
“你小子兴奋啥子？”老汤突然拉开门，正看见儿子在床上倒立着。
“哎哟！”汤杰被吓了一跳，摔了下来，“你下次进来的时候可不可以敲门？”
“可以，但是我没这习惯。”
“晕，爸，明天要交五十块钱，圣诞节的时候班上要做短途旅行。”
“什么旅行，你们不学习？”
“要学习，那个活动只有一天一夜。”
“妈的，这个狗日的学校就知道骗钱，你睡觉，我明天叫你妈给你……你期末给老子我考差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终于到了圣诞节旅行，巴士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刚刚下过雪的北山，雾蒙蒙的一片。同学们都很兴奋，难得的休息，大家都很享受。
汤杰坐在欧阳的身边，看着窗外仙境般的山景，欧阳有些陶醉，他们的耳边是孙燕姿动听的声音。路途有些久，到了后来，大家都闹累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欧阳睡着了，她的头枕着汤杰的肩膀，长长的发丝坠在汤杰的胸前。汤杰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也刻意的平静，这样他觉得更无法呼吸了，又是那样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希望是时间快些，还是慢下来，停在这一刻。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快到中午，大家都饿得不行了，山间农家的菜肴虽然并不可口，但吃起来却是狼吞虎咽，同学不断地拍照，留下这些珍贵的画面。
午饭后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下午的活动。
“去爬山！”一个女生提议。
“PASS！”一群男生叫道。
“那，玩真心话大冒险！”又一个女生提议。
“超没创意的就是你！”全体同学反对。
“呵呵，要不大家讨论一下学习心得。”学习委员刚一说话，就被男生压扁了。
“看来只有这一招了！”男生A跳了出来。
“说呀！”
“打牌。”
“操！打死！没创意！白痴！”
一片唾骂声之后，男生全部留下来，女生也有一半参加打牌，剩下的坐在旁边聊天。
晚上是篝火晚会，老师特许大家喝一点啤酒，大家吃着烤肉，喝着啤酒，有说有笑，全没有了下午的无聊与倦怠，也许这些孩子本就是夜晚的精灵吧。大家围着篝火跳舞，唱着欢快的歌曲，几个会街舞的同学更是大秀舞技，惹得女生一阵阵尖叫，女生自然不甘寂寞，甜美的歌声、热辣的舞蹈更是看得男生瞠目结舌。
“大家都知道我们班的汤杰是武术特招生，听说他的南拳耍得出神入化，下面我们就有请汤杰秀一段给大家看，好不好？”
“好！”在大家的一片掌声中，汤杰还有些羞涩，不知道为什么，他偷偷看了一眼欧阳南熙，欧阳也正看着他，微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汤杰走到场地中央，但他暗示自己要耍南拳的时候，他的眼睛变得锐利。二话不说，接连三个空翻先把大家震住，接着一套虎拳更是虎虎生威，拳速之快有如闪电，拳力之猛有如惊雷，看傻了下面坐着的同学，当他收拳的时候，同学们连连叫好，佩服不已。
“汤杰，真厉害！”
“汤杰，幸亏上次我没和你干，不然必死！”
汤杰笑笑，转头去看欧阳，欧阳俏皮地吐吐舌头，对他竖起大拇指。
雾已散去，晴朗的夜空繁星闪烁，这样美的星辰，在城市是不多见的。在文艺委员悠扬轻快的吉他声中，大家都安静下来，围坐在篝火旁，看着火星上升、下降、幻灭，倾听星空的语言。这时，汤杰原来的那个同桌郭壮，一个傻乎乎却爱冒帅的男生，端着一大杯啤酒走到了文艺委员的面前。
“孙燕，我有话跟你说。”大家都转头看向郭壮和孙燕。
孙燕看着醉意朦胧的郭壮，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喜欢你。”
“扑——！”汤杰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啊！我被骨头卡住了！”又一个同学惊叫出来。
这时，大家都做好了看郭壮笑话的准备，是孙燕站起来一个耳光扇过去之后转身走人呢，还是孙燕哭着逃跑。人生就是充满意外，孙燕站了起来，她伸出了手，却不是要扇耳光，而是抱住了郭壮，然后从郭壮的手里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正当大家都目瞪口呆的时候，大家忘记了人生时刻都充满意外。
“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同窗，也很高兴和大家在一起度过这些美好时光，感谢这段缘分，带给我美好的回忆。”
大家鼓起了掌，男生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燕子是我们班花耶！她怎么可能喜欢郭壮，吓死我了。”
“就是，就是！”
郭壮神情麻木地坐了下来。
“大壮，你没事情吧？”
“我失恋了。”
“抱了一下不错了，已经很赚了。”同学安慰他。
“那倒是。”很快郭壮便淹没在了拳头里。
晚会结束后，大部分同学回小屋睡觉了，剩下的几个人玩起了扑克。
“小伙子，你们老师睡了？”管理员大爷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嗯，我们老师不行，熬不了夜。”
“哈哈，那给你们尝点这个。”大爷神秘地端出一个大搪瓷杯子。
“这是什么？”几个男生都围了过来。
“山药泡的酒，喝了保你们精神百倍，嘿嘿，而且还可以帮你们成为男子汉！”
“哇！厉害！这种天然的很有效的！”
一群男生聚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尝一口，大爷兴趣索然，回屋睡觉了，走时顺手把杯子和茶水都放在了桌子上。几个男生又重新坐下来打牌。
“我回来了。”过了一会儿，郭壮跑了过来。
“你是哭去了还是吐去了？”
“不是，拉屎。”这时，郭壮烧烤吃太多，口干舌燥，挑了桌子上最大的杯子二话不说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这个茶怎么味道不对呀，怎么像酒……”大家转头一看，郭壮正端着那口大搪瓷杯子，他小子一口下去，快见底了。
“没事儿，就是茶兑的啤酒，提精神的。”一个男生强忍住笑说。
“对，你觉得是不是身上有种火辣辣，很有劲的感觉？”
“没呀，就是很解渴。”郭壮搞不清情况。
又玩了一会儿牌，大家实在想不出耍法。
“我有个点子，我们来玩大冒险，输了的到公路上去装鬼。”
“操，会不会太危险？”
“不会，晚上车又少又开得慢。”
“听起来还行。”
结果意料之中，郭壮去装鬼。一群男生躲在公路旁的大树后面，郭壮咬着一只手电筒，戴上风帽，站在路中央。
等了一会儿，远处驶来一辆三轮摩托车，在距郭壮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司机和郭壮大眼瞪小眼，然后骂了一句“神经病”扬长而去。
“行了吧，该换人了，好冷。”
“你那个没吓着人，不算，再站着去。”
郭壮只好又站回路中央，这时一辆摩托车又停了下来，那司机没来得及看清是人是鬼，就疾驰而去了。
“Yes！这下总行了吧？”郭壮一脸得意。
“那人连叫一声都没有，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吓到了，再来一次吧。”
“喂，你们欺负人呀。”
“不是啦，不吓着哪里好玩嘛，再说我们胆子都没你大，上，壮哥！”
郭壮说不过他们，只好又一次站回路中央。这个时候，两个灯在远处亮起。
“两辆摩托车？”
“妈呀！大卡车！”郭壮撒腿就跑……回到农家营地，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大家都有了些倦意。
“嘿，阿杰。”郭壮碰了碰阿杰。
“什么事？”
“我怎么觉得这么热呀。”
“那你把被子给我，我还觉得冷呢。”
“而且，我的小弟弟很不安分的样子，头也晕乎乎的。”
“那就快点睡觉。”
“不行，我睡不着，我脑子里面一直是燕子的身影。”
“没事，那就想吧，你那是酒精作用。”
“我喝啤酒从未有过这种酒精作用。”
“先一阵子，你喝的那一大杯不是啤酒，是管理员大爷泡的药酒，壮阳的。”
“什么？”
“哈哈……”几个男生憋不住，笑作一团。
“那不行，你们陪我去偷看女生。”
“白痴，你不被打死也被冻死。”一个男生立即抗议。
“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到嘛。”
“那我怎么办？”郭壮很不服气地跳了起来。
“自行解决。”大家幻想一阵后都睡觉了。
早晨起来时，大家发现郭壮流着鼻涕躺在地板上，没有人知道到底昨晚郭壮干吗去了。
轻松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圣诞节过去，期末考试还会远么？
大家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当中，汤杰最头疼的就是数学，常常做得他咬牙切齿。
浓冬已至，这个冬天格外寒冷，也不知道是谁带动了一股潮流，就是上课的时候在腿上盖一条毯子。富家小姐欧阳南熙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潮流，一条温暖舒适的羊绒毯子成了她在教室的必用装备。
汤杰自然不奢望有什么毯子，他嫌以前的冬衣又小又旧，常常只穿一件衬衫，外面套件薄毛衣就待在教室，冷得缩手缩脚。终于，他感冒了。
几节课下来，欧阳的耳边都是汤杰吸鼻涕的声音。
“阿杰，你就不能多穿点？”
“没事，一点都不冷……咳咳……”
“还说没事情，都感冒成这个样子了。喏，坐过来点，一人一半。”欧阳把毯子打开，搭了一半在汤杰的腿上。
“你这样会冷的……”汤杰羞红了脸，心跳加速，呼吸更加困难。
“没关系，来，手套一人一只！你用右手套。左手，嘿嘿，就委屈一下啦！”欧阳的手套很别致，两只手套由一条绳相连接，雪白的手套上有天使的形状。
“这是，苏生送你的？”汤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只知道不希望欧阳说出的答案是：是的。
“不是啦！这是以前我和我很好的朋友一起去买的！女生啦！”
欧阳把手套塞到汤杰手上。
就这样，他们上课的时候搭着一条毯子，戴着一双手套，汤杰又不敢乱动了，下课后只要欧阳不下座位，他就不下，想方便也憋着，莫名的有一种幸福感。
“哎哟！你们这是在过小日子么……”郭壮看到汤杰和欧阳搭着一条毯子，准备洗刷一番，只见汤杰左手一握拳便“咯吱”有声，郭壮瞬时无声了。
“不是，汤杰大哥，我是专门过来咨询一下武术问题的……”郭壮胆战心惊，立刻卖乖。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无知的少年为成为有知的青年而拼搏在四角书桌前，老师和家长都希望少年们脑子里只有一样东西：学习！其实不然，青春期的孩子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比如说时常偷瞄欧阳，立刻心跳加速，接着胡思乱想的汤杰，心不在焉，沉醉小说的欧阳，再看看那边，上课时间汗流浃背打电动的郭壮，那里的在谈恋爱，那里的在流梦口水，这些，成为了课堂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老师，谈恋爱的请递一个善意的眼色，流梦口水的请轻轻地摇醒他，不专心学习的敲敲他们的脑袋，要是你想瞪眼睛，想骂人，甚至请家长或者把学生赶出教室，那么你错了，因为他们的脑海中将有一个词语被强化：叛逆！为人师表者，须循循善诱，失去耐性的老师只能去面对失去耐性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