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何剪烛看得很清楚,在沈立端把她变成他的女人之后,眼睛不经意瞟了一眼她身下的床单,她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决定,如果他问,就实话实说,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搂了她入怀,然后,睡觉。
这样的沉闷让何剪烛有些不安,心中揣测着他是生闷气了吗?有时还真觉得把话说明白好多了。
“立端?”黑暗中,她试着叫他的名字。
他紧了紧胳膊,声音有些粗噶暗哑,“嗯?还不累?睡了!”
不可否认,结婚是一件累人的事,她不便再说什么,墨黑的夜里,听着沈立端鼾声渐起,而她,第一次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全身紧张,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一动会惊了他的睡眠,而不动,自己半壁身子都是酸麻的,这样睡觉,太辛苦了……
第二天早上,沈立端发现她不断揉着胳膊,不禁好笑,何剪烛看见他的笑容,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他笑了,也就意味着他不在意,是吗?心中对他多了分感激。传统如她,既然选择了嫁给这个男人,就决定了一心一意做他出色的妻子。
婚后的沈立端对她的重视一如从前,不可能再天天去学校守着她,但每个周末都会来接她回家,日子平淡而真实地流逝,家的温暖和归属感让何剪烛觉得,或许,这,就是幸福……
这个周末,又到了回家的日子。何剪烛看了看时间,沈立端差不多要到了,便下了宿舍楼去校门口等他。正好,遇到本校一个男老师也出去,两人便一边说话一边同往校门口走。
巧的是,沈立端的车刚好也到了,停在校门口,而他,则下了车,远远地看着她走来。
何剪烛看见他的身影,欣喜地奔过去,叫了声“立端”!
第一次, 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乌云暗沉。“怎么了?”她关心地问,以为是工作有什么不顺心。
然而,他却等那位男同事走过以后,才冷着脸问,“他是谁?”
“谁啊?”她有些莫名其妙,顺着他的目光她才明白过来,“同事而已!怎么了?”
“怎么了?难怪你不肯调回去!”沈立端上了车,将车门关得很响。
何剪烛气急,跟着上车质问,“沈立端!你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
沈立端的脸色,如暴风雨来袭的前奏,也不说话,只将车开得飞快。
“你!你给我开慢点!”何剪烛想起结婚前他出的那场车祸,惊怒交加。
他猛然刹车,声音冷得让她陌生,“怕死就给我滚下去!”
有一刻,愤怒的她真的很想摔门下车,可是,想到他那样执拗的性格,如果真不管他,又出了事可怎么办?
对付这样过于阳刚的男人不知四两拨千斤的法子是否管用?
转身扑在他身上,红了脸,“不下!偏不下!我是你的女人,死也和你死一起!”
若他怜惜她,自然不会再在山路上耍车技,而何剪烛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第一次在他面前撒娇,他不投降也难。
“明年调回来吧?我们该要个孩子了!”他捏了捏她的脸。
“嗯……”是啊,该要孩子了,该回家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起了冲突,一场风波表面就这么平息了,可是,这其中埋了多大的隐患,谁也不曾料到。
晚上,何剪烛在沐浴的时候,想到今天沈立端说的,要个孩子的问题,暗觉奇怪,他们结婚也有时日了,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怀孕呢?听说有的人做人流会导致不孕,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不会!一定不会!她默默安慰着自己,一定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每周才回来一次呢,说不定碰不到日子……
想到这儿,加速洗完,沈立端还在等着她呢……
然而,当她穿好睡衣走出浴室的时候,却发现,沈立端正拿着她的包,见她出来,赶紧放下,走过来抱她。
她的呼吸,有片刻是停止的。
因为,包里有展木蓝送给她的手机——她从来就没开过机的手机。
她眼睛直瞪瞪的,推开他,打开包看,果然,那个手机已经被他开机了……
“沈立端!你太过分了!”她转身,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嘶吼。
而沈立端如被踩到痛脚一样,扭住了她的胳膊嘲讽,“我过分?到底是谁过分?嫁给我的时候不是处/女就算了,还一直保持着和前男友的专线联络?这些我都不计较了,你还说我过分?”
何剪烛呆在了原地,她第一次觉得哑口无言这个词有时候并不是无话可说的意思,而是,有话,却不想再说,而这种感觉,如一块大石头堵在心里,很难受很难受……
她默默转身,打开门。
“你去哪里?”沈立端在她身后厉声质问。
她没有说话,迈出家门,夜风一袭,单薄的睡衣抵不住的凉意。
“你敢出去!今天你出去了就永远别再回来!”他的怒吼震天响,然在她心间的回音,却那么微弱,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家门在她身后砰的关上,将最后一缕温暖的光彻底关闭,她抱紧自己的双臂,把寒气从宽大的睡衣里挤出,默默游走在清冷的大街,手中唯一揣着的……是手机。
不知道该去哪里,不想回娘家,娘家只是一座空房子,没有了妈妈也就没有了意义,更何况,也不想邻居看见自己现在这个奇怪的样子,最后,在江边的公共铁艺长椅上坐下。
握紧手中的手机,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大洋的彼岸,此时应是黎明时分,而她发誓,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他了,包括这个手机……
他们分开已经有两三年了,这个手机或许早已经欠费,里面又有什么呢?好奇加上一些莫可名状的情愫,她打开短信箱,不断弹出的提示却是,短信内存空间已满,请删除部分信息。
她心跳加速,开始一条一条翻看这些从来就没看过的短信,满屏满屏都是“XX移动提醒您,请回电话XXXXXXXX”,很显然的,这是一个国外的号码,而且,所有的来电提示信息都是这一个号码……
最让她震惊的是,最后一个短信的时间竟然就是今天早上……
几年了,他还不死心吗?这个号码一直还在交费吗?
展木蓝!展木蓝!她心中呼唤着这个名字,忽然有一种冲动,给他回电话!给他回电话!
然而,理智却同时冒了出来,在脑海里做着激烈的斗争,不能打!不能打!
她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最后,做出一个折中的选择——打!给他打电话!但是不让他知道是她打的!只要听听他的声音就好!
她遍寻,终于在街角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这才想起自己出来时连包包都忘了带,现在打电话的钱也没有……
此时的她被打电话这个念头充斥着,其它一切都顾不得了,颤抖着取下脖子上的链子递给电话亭的老伯,“老伯,求求你,让我打个电话,我没带钱,这个抵押给你,我下次来赎,好不好?”
许是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风中颤抖的模样打动了老伯,老伯同意她打电话,且没有要她的抵押。
“谢谢!谢谢!”她一边道谢,一边拨着手机上的号码,按键的纤白手指亦在颤抖。
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她听见舒缓的歌曲: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她脑子里“轰”的一响,全世界,停止了呼吸……
心头莫名涌起了害怕,她想把电话挂掉,彼端却忽然响起一声,“喂!”
只一个字,却足以让她的心,痛到排山倒海。
原来,有些声音,有些事,任它隔了千山万水,任时光流逝岁月蹉跎,却从来不曾忘记过,不记得或不记起,只是自己在刻意忘记……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
“喂?哪位?怎么不说话?”彼端的人似乎已经警觉,追问的语气急切起来。
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泣的声音泄露出来。够了!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了!
她啪的一声挂掉电话,趴在老伯的柜台上泣不成声。
蓦地,电话铃又响起,她惊惧抬头,来电显示上的号码正是刚才她打过去的,他竟然又打回来了!糟糕!他一定是疑心了!
她朝老伯连连挥手,“老伯,帮我接一下!别说是我打的!”
老伯看着她摇头叹息,拿起话筒道,“喂,你好,我这是公用电话呢!嗯!刚才打电话那人啊?他走了,说是打错了!嗯!是个男的!嗯!别客气!”
何剪烛终于松了口气,朝老伯鞠了一躬,“谢谢你,老伯,我改天一定把电话费给你!”
转身,沿着河风阵阵的江岸行走,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手机,无意中发现发件箱里有一条信息,打开一看,竟是这样的内容: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请不要再来骚扰我!
沈立端!她起初愤怒无比,他怎么可以这样侵犯她的私人空间?可是,当她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的时候,她犹如被烫到一般,手机竟然掉到了地上,犹自闪着七彩的光转动,屏幕上的号码属于展木蓝……
她拾起,电话静止。稍后,来了一条信息,打开,她再度泪流。
短信内容如下:祝你们幸福。
她忽然含泪微笑,她要的结局,不就是如此吗?这样,是最好的……
伫立江边,靠着铁栏杆,她用力一甩,手机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入江里。
心,也随之沉落,跌入江底,
只听“咕咚”一声,什么也没留下来……
世界突然空了,轻飘飘的,
万物都不存在了,只有铁质的栏杆,隔着睡衣,贴在她肚皮,一直凉透至心里。
身后,车灯明亮。
车上下来的人将她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吻着她的额头,“对不起,我爱你,我只是太爱太爱你……”
她全身冷得麻木,闭上眼,一点知觉也没有,任他把自己抱进车里……
那一夜,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通宵达旦,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告诉她,“剪烛,你说的,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
她僵硬,疲惫,他的声音遥远而微弱,闭上眼,却听见那首树叶唱的歌,在耳边萦绕,远去,最后,终将——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