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夏季,我在哈佛商学院放暑假期间,在康宁玻璃制品公司国际融资部找到一份实习工作,地方就在纽约州清静的康宁小镇。我的顶头上司是一位法国人,名叫皮埃尔·罗德尔,他的妻子也是一个法国人,叫玛德蕾妮。暑期接近尾声时,罗德尔夫妇在自家的宅子里办了个游泳派对,款待从巴黎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她们是玛德蕾妮的朋友,或是她的亲戚。我和妻子带着两岁大的女儿,也来参加聚会,到达时却看见两个容貌姣好的法国姑娘上身都光溜溜的,正在池边晒着太阳。这在当时的纽约州康宁镇,可不是寻常应有的做派,不过,在五指湖区这块法国人家的小天地里,似乎也合乎时宜。两个姑娘的身边有两个年轻的美国男子陪伴,是她们从纽约请来的。这两个男人在聚会中谁也不认识,随意和我搭起话来。
“在这里做暑期工感觉怎么样?”一个男人说。
“还不错吧,就是静了点儿。”
“咳,你应该去华尔街,那里才是又热闹又刺激的地方。”他们俩都在我闻所未闻的两家投资银行做初级职员,说实在的,那时我对投资银行一无所知。
“像你这样的人,窝在这种地方,一定要发疯的。他们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易可做,不是吗?”
“我一直忙着为巴西一家300万美元的玻璃厂做融资。”
“那算什么交易。大不了是一家厂子。再说,你究竟能让多少家厂融到资金呢?一年里撑死了也就一两个,是吧?我们习惯了同时做五六单生意,全年大概要做20单以上。做股票,做债券,做并购,各种各样的交易,全都不同。从不会感到枯燥乏味。”
“我说,你真该看看能不能去做投资银行业务,不要将就着做一个无聊的人,只做一样事情,又住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哪儿都不去。”
闲谈这样持续了一会儿,我觉得挺有意思。一年做20宗以上的交易,听起来实在是过瘾。交易各有不同,遇到的困难和问题也都各异,一起共事的人和客户也不一样。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干。不单调乏味,不住在远离闹市的地方,所有这一切在我听来都太棒了。这正合我的胃口,而且在哈佛大学读了一年之后,我已经发现自己爱上金融了,这门功课原来于我是完全陌生的。
聚会后,我告诉妻子,我结识了两位投资银行的人,他们说的话听上去很有意思。
“我原以为你是不愿与华尔街沾什么边儿的。”她说,“你还记得,找暑期实习工时,我问你对华尔街怎么想,你说华尔街太贪婪,太想成功而咄咄逼人。连到投资银行面试,你都不想去。”
“没错儿,但那时我也许太性急了,思虑不周。现在看来比我当初所想的要有意思得多。”
“你敢说不是因为那两个光身子法国妞儿的缘故吗?”
第二天,我四处跑动,问遍了公司的头头脑脑。“康宁公司有投资银行给自己做财务顾问吗?您能否在我返校的时候作个安排,让我见一见那里的什么人呢?”
“康宁公司用高盛已有多年了。我们近几年与他们没做什么交易,不过,康宁国际公司倒有一个董事会,西德尼·温伯格——这是一个职位挺高的人,兼做董事会成员。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为你安排一下。”
他们这样做了。他们在电话中将我描述一番,说我很想得到一次面谈的机会,以便咨询有关情况。我和高盛的一位秘书交谈之后,定下了面谈日期。这个夏天快结束时,为了与西德尼·温伯格会面,我来到了高盛公司,那时它坐落在百老汇大街20号,紧挨着纽约证券交易所。一位年逾40岁的男人,温文尔雅,身材矮小但外表精明,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带我走进办公室,聊了一会儿,然后领我在公司转了转,把我介绍给他的一些合伙人。我很开心,期待着下一次面谈,不过他们当时并未许诺什么。
一两个月之后,我正在商学院的课堂里上课,一位年轻女士突然走进来,递给老师一张便条。老师抬眼找到我,打手势叫我过去和他说话。
“院长要见你,在他家里,马上就去。”
这样的事情在哈佛商学院通常是不会有的,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我深信我们住的公寓楼已被炸毁,里面的人均已丧生,或有别的诸如此类的事;我赶紧动身,匆匆赶到院长的家,这是一座很显眼的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大房子,我此前从没来过。敲开门,我向一位男管家模样的人作了自我介绍,他便引我来到一间陈设简朴的客厅。几分钟后,走进一位身形矮小较为年长的男士,他身着笔挺整洁的三件套西装,上衣挂着一根老式的金表链,皮鞋擦得油光可鉴。我起身和他握手,身高1.9米的我,立在他身旁像座塔似的。
“我是西德尼·温伯格。”他说道,发出含糊的口音。
这怎么可能呢,我心想,这并不是我在纽约见过的人。
“你愿意到高盛工作吗?”
我说了一番话,大意是高盛留给我的印象多么深刻之类,但又说现在为时尚早,我还没有开始求职面试。
他问我是否贝克尔奖学金获得者,也就是说第一学年是否属于排名前2.5%的学生,我照实说,我不是。
“嗯,如果你愿意勤奋工作,我们或许可以为你提供一席之地。会有人与你电话联系的。”接着,他站起身来,再次和我握手,离开客厅又回去开会——他先前为了和我谈话暂时离开了。我出来后连忙跑到图书馆,在《名人录》里查到了西德尼·J·温伯格。原来,刚才与我说话的,是真正的西德尼·温伯格。我查到自1930年以来,他就是高盛公司高级合伙人,并且显而易见,他在公司里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尽管他仅受过8年的学校教育,但与罗斯福、杜鲁门、艾森豪威尔、肯尼迪和约翰逊等几位总统都私交很深,是美国企业界一位德高望重的董事,一度在多达35家公司的董事会任职,同时也是哈佛商学院的一位监事(由此可知,那天他为何出现在院长的家了)。此外,我还得知他有两个儿子,分别叫小西德尼·J·温伯格和约翰·利文·温伯格。两位都在高盛公司任职,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最初那位神秘的西德尼·温伯格,也就是通常在高盛人称吉姆的那个儿子,他在康宁国际公司兼任董事。我猜想,康宁公司的人曾致电小西德尼·J·温伯格办公室,办公室告诉他们怎么找到吉姆,吉姆便见了我,又告诉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