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儿笑了,泪珠挂在睫毛上,她说:
“落落,我的人生,已经走不上回头路了。”
未熄灭的烟头静静躺在桌面上,咖啡色的桌布蔓延烧开一个破洞,林落白摇着她的手,说:
“我不信,絮儿,你今年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聪明漂亮凭自己的本事,不愁以后挣不到钱的。”
“絮儿,絮儿,离开他,好吗?”
“落,别傻了,我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凭什么在上海这种纸迷金醉的大都市立足呢……”苏絮儿失血的脸上浮出无力地笑,爱昵地拍着林落白的头,年轻的面容格外沧桑:
“我不是你……有疼爱的家人,有忠诚的男友……落,我什么都没有……落落,沈陌锦也在上海读书么?”
她想起了那个少年,曾经的眉上心间,曾经的刺青,历经数年,却依然清晰地横亘在胸口骨间。
林落白不知已经多久没有听人提起过那个名字,猛然被苏絮儿问到她的心忽地像被划了一下,半晌微微地笑了,低头。
她说:“是呢。复旦大学的保送生。”
“真好。”苏絮儿欣慰地轻叹,按灭了桌上的烟头,目光中晶亮莹莹:
“落,你也在复旦吧?改天你把他也叫上,我请你们俩到上海最高级的饭店去搓一顿。”
见林落白的脸色不对,苏絮儿忙赔笑道:“怎么了,吃醋?怕我抢了他不成?”
开玩笑地嘻哈着,苏絮儿又摸出一支烟叼在唇边,笑说:
“落,这辈子我可以跟任何人抢东西,我都不可能跟你抢。落落,过去也好,以后也好,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二话不说,都会给你……别说一个沈陌锦……”
强颜欢笑终是艰难,苏絮儿点了几次火,那香烟始终也没燃着,清瘦的手指微颤着,林落白被触到的关于沈陌锦的痛被苏絮儿给的温暖所替代,她拿掉她唇间细长的烟,声音沙哑着:
“以后少抽点烟,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
苏絮儿乖乖地放下烟,像个学生似地正襟危坐,林落白望着她含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和沈陌锦,分手了。他和秦琳琅,都在复旦,而我,高考失败了。”
苏絮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随即心疼地把林落白搂进怀里,安慰着:
“分了就分了,这天底下好男人还多的是,不上复旦有什么大不了,落落以后照样有出息。”
林落白鼻子发酸地答应着,偎在苏絮儿温暖却清瘦的怀抱里,听见她又问:
“你刚说秦琳琅那丫的也在复旦?”
林落白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可苏絮儿不知情还满腹感慨地笑着:
“我们三剑客多少年没见面了,不要沈陌锦那小子也好,我们三个好姐妹单独聚一聚……这么多年没见,还挺想那丫头的,落落,秦琳琅是不是又风骚了,呵呵,要不然这周末你把她约出来吧,我们仨去喝酒,跟从前一样,不醉不归……”
沈陌锦和秦琳琅,这两个名字林落白已经有一年不再刻意想起了,他们像她生命中的两根暗刺,以为早拔掉了,那伤口却始终不肯愈合,每每隐隐作痛。
其实她多想哭着告诉苏絮儿,秦琳琅也不再是从前的秦琳琅了,她抢走了自己的男朋友,她们早已经不相往来了……
可是苏絮儿那么期待的语气让她无法拒绝了,苏絮儿说,很想见见从前的朋友们,一个人在上海这么多年,什么苦什么委屈都能忍受,受不了的就是孤独,那硬生生的孤独太可怕了。苏絮儿又自嘲地说:
“只怕她要知道了我的身份,会瞧不起我。”
林落白说:“不会的。”
秦琳琅没资格瞧不起你。
不知不觉已经快午夜了,林落白想起自己还要回学校,临走给了苏絮儿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学校地址,对她说:
“青瓷是我在大学里的好朋友,我真的不希望你们俩这么剑拔弩张的,絮儿离开姓景的吧。”
苏絮儿惨淡一笑,捂着额头说:“景青瓷……落落,要不是你说她是你好朋友,我决饶不了她。我是他爸的小三没错,可你知道她跟她那个疯子妈把我打得多惨吗?”
苦涩地摇着头,苏絮儿瘦薄的身子在衬衣下空荡荡的,再抬头时,眸中血红:
“她们冲到我开的小店里,揪我的头发,打我的脸,踢我的肚子…………她们拼命地踢我的小肚子,那么尖锐的高跟鞋……当时血流不止……后来医生说是自宫出血……你知道么落落……”
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下来,苏絮儿站起身抹了一把,笑起来看向窗外:
“我现在已经算不得完整的女人了……我以后连怀孕的可能都没有了。”
林落白如被人施了咒,呆坐在那里盯着苏絮儿一动不动。
青瓷提过,上个月踢得那个女人子宫出血……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苏絮儿,苏絮儿就是那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
苏絮儿拿起手包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扔在桌子上,笑着说:
“走吧落,送你回学校,改天你没课的时候,我带你出去好好玩,我们俩把这大上海好好逛逛。”
又说:“对了,记得通知秦琳琅,这周末有时间的话,咱们三人聚聚,我做东……还有,麻烦你转告景青瓷,想让我滚蛋,拿出一百万拍到我跟前,我保管把她老爹踹的远远地,否则,等着管我叫后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