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丘的季节,已经入了寒冬。
气息落在空气里,就变成了袅袅的白烟,升腾在空气里,又胡乱地消散。
无数单薄而晶莹的雪花,从天而降。
陌城,下雪了。
一袭淡红色的身影,欢快的,在落了薄薄雪花的地面上转着圈儿的奔跑着。
正是渐渐入夜的时候,周遭的颜色黯淡了,可她的笑容,却明媚,一如天上弦月。
“娘娘,别跑了,外面冷,快回里面去吧。”
铁凤心疼,外面的天气愈发的冷了,小蝶偏还要只穿了单薄的衣衫在外面戏耍。
可劝了她也不听,只急的铁凤揉着件披风跟在小蝶的身后来来回回的跑着。
明日夜里,便是一年期满的时候了。
她身上的针钉,终于能全部溶化了。
迎风奔跑,劲风扑打在身上,针钉上若隐若现的疼痛,似乎时刻在提醒着她,劫难还没有结束。
可语蝶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这一年来,仿佛时刻悬在刀尖之上,时不时的,还要真切的感受到那些疼痛,每一次,都几令人昏厥。
如今,终于能坦然的接受一切了。那种感觉,就好像盲人重见了光明一般。
脸上莫名的一红,她,在想,梨子的怀抱,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和那萧北寒那宽大的胸膛相比,如何……
呸呸,怎么又想到那魔头。
语蝶一怔,脚下倒停了下来。
这几日,他倒也安生,倒极少踏进神女宫之内。
看来,他也是在筹谋着什么。
……
心口上波涛翻涌,却终是怅惘。
终于,还是,无法面对。如果能安然的转身离开,她愿意放弃一切,只求和梨子能安守一隅,淡忘了一切。
眸子里,刚刚还闪亮如星的欢欣,瞬间就化作点点遗憾和怅惘。视线,从月光的高处收回,落在地面上,溶化了薄薄的积雪。
“娘娘……”
铁凤跟上了苏语蝶的步子,手腕一抖,揉在怀里的披风就落在了苏语蝶的肩上。
点点的疼痛,扎醒了苏语蝶胡乱的思绪,拢了拢发梢,笑道,“咱们回去吧,我都饿了。”
“恩。”铁凤点头应着。
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倒背了双手的一个高大的身影,刺啦啦的入了苏语蝶的双眼。
铁凤知道黎子由的计划,不觉杀气陡增,却还是隐忍着低下了头,道了句,“参见王上。”
“你怎么来了?”
语蝶却是诧异,这几日难得安静,她都几乎要忘记了这里是他的王宫、他的天下了。
萧北寒回首,棱角鲜明的脸庞上,暗沉的漆黑的眸子,不带任何的感情,却是,极为的深沉。
他也不怪她未见礼,却是朝了乔装成乐瑶模样的铁凤道了句,“你们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这么冷的天气也叫本王的爱妃在外面受寒。”
语气似是嗔怒,眸子却紧紧锁在苏语蝶的面容上,微敛,几乎要吃掉她的神情。
她是不会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的动人。
娇红的面庞,微喘的起伏,额边的发丝都贴在颊上,腮边的发丝,被她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吹拂着。
任是无情也动人……
“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
铁凤此刻也不敢多说,只低了头诺诺的应道。
“行了,都下去吧。”
萧北寒却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然后,拽了苏语蝶的手到了桌边坐下。
“诶!”
苏语蝶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瞧见铁凤略微犹豫的退了出去,把她一声“诶”关在了门里。
她气,皱眉道,“怎么来了就把我的侍女撵了出去。”
倒是难得,她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的情态,似是撒娇似是埋怨,倒是她不薄不厚的嘴唇微撅的模样,煞是可爱。
可他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大敌当前,形势纷乱,他几乎是在用可能的生命换得和她的相处。
“你和她天天都呆在一处,如何就吝惜这一点时间,我坐一会儿就走。”
萧北寒的话,没有一丝半点的脾气,简单的叙述着,最后几字,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几分哀愁。
苏语蝶倒是一愣,从没见萧北寒这般说话过。
一时也不知所措,只“哦”了一声,便乖乖的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男子。
其实,他不凶的时候,还是蛮英俊的,尤其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十分锐利,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一双眸子,却是漆黑无底,几如没有瞳仁一般,有些骇人。
“明天晚上,哪里都不要去,就好好呆在神女宫里,知道吗?”
他说的极为认真,语蝶一愣,却也点头应了,心里直画葫芦。
萧北寒暗自叹气,还是放不下心,明日再拨来些暗哨吧。
明天晚上?
苏语蝶忽的想起,一年之期,也是在明日晚上。
梨子说,要她等着他的,要带她一起走的……
难道,萧北寒他察觉到了什么?
心头忽的慌乱紧张,突然想起他们两之间的一年之约,明日,也该是他还她自由的时候了。
“为什么?”她装作无意的问道,心头却惴惴。
漆黑的眸子朝了她扫了一眼,只模糊的说道,“明晚外面会有些事情,你只呆在这里便好了。”
明晚,会有事!
萧北寒的话,让苏语蝶的心头一阵阵的发凉,仓皇的感觉,渐渐蔓延到四肢。
略一咬牙,萧北寒站了起来,“我走了,记住我刚说的。”
今天的他,如何变得这般……
语蝶发愣之际,却见那纯黑的发丝摆动,寒潭漆黑的眸子又转了回来。
“还记得,铉矶宫的壁画吗?”
“恩?恩。”
“可曾参透个中的含义?”
语蝶摇头,直望着那高大的身影从视线里淡去,手心,紧紧的握了起来。
那壁画上的含义,其实,她早已明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