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暮薄凉,才入夜的时候,萧北寒才回到了铉矶宫。
北丘的气候偏冷,到七八月份的时候,已经是微寒的季节了。
萧北寒的眉梢上,沾染了雪白的霜气,然后,又迅速的被他体内的热气逼出,化成雪水滴落。
迈进铉矶宫的院落,萧北寒便径直朝熟悉的书房走去,门口侍立了良久的袁长久一步挡在萧北寒的身前,低声唤着。
“王——”
萧北寒也未料到,脚下几乎要踏上了长久的鞋面,眉一皱,连忙及时的收回。
“怎么?”
“太后……”
长久才刚刚开了口,门的里面便传来一阵清嗓的咳嗽声。
咳——咳——
然后,是朱太后那沉稳的声音。
“是寒儿回来了吗?”
萧北寒一怔,皱着眉疑惑的看向长久,状似询问,长久却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母后您怎么来了?”
萧北寒推开门的时候,语气柔缓的多了,然后又佯怒的看向沈念珍。
“是不是下人们服侍的不好,让您不舒坦老人,还是清仁宫的暖炉又没打理好,连累母后又一次跑这么远的路来取暖。”
“哼。”
萧北寒故作怒冲,朝着沈念珍一甩袖,把胸口的怒意巧妙的发泄了出来。
“呃,这……王上恕罪,是老奴不好。”
沈念珍冤枉的含下萧王发来的脾气,低了头瞧向太后。
“母后就是想来看看你,关沈娘什么事,莫要把脾气撒到我的人身上。”
朱太后训斥着道。
“太后,您要的潜龙茶沏好了。”
身后,传来淡淡的语调,萧北寒扭头,见苏语蝶小脸娇红,气喘不匀,鬓角还有些湿润的贴在脸颊上。
那模样,就像是刚刚从城南跑到了城北,累的不成样子。
萧北寒一皱眉,伸手接过了苏语蝶手上擎着的白瓷托盘。
那上面,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有热水浸泡着的茶盏,还有两样精致的点心。
“谁让你做这些的?”萧北寒不悦,想起临走前交代过长久的事情,又忍不住低吼道,“长久。”
“是哀家让的。”
朱太后淡淡的一句话,止住了萧北寒的低吼,也抚慰了门外些微战栗的袁长久。
“怎么,让一个奴婢给哀家倒杯茶端些糕点,过分吗?”
“就是王后在这里,也要给哀家奉茶呢。”
“王上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朱太后的话不冷不热,却一字一句的点戳着萧北寒,随后眼神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躲在萧北寒身后的苏语蝶。
语蝶小嘴暗咧,怎么自己又成了夹馅的包子,左边让人捏一下,右边让人按一下的。
伸手去拿萧北寒手里的托盘,使了劲道,拽了几下,末了又瞪了他一眼,才收回到手中,悄无声息的送到了朱太后的身边。
“太后,请用茶。”
苏语蝶动作倒十分的恭敬,双手捧着,腰身半低,几乎举过头顶。
只是,低了的小脑袋,暗自一笑。
这太后娘娘,自打到了铉矶宫,就当真拿她苏语蝶当了个奴婢使唤,捏肩捶腿,扇风取暖,端茶倒水。
其实论理,太后娘娘怎么说也是苏语蝶的长辈,做些许事情,确是当仁不让、无可厚非。
只是,今日的她们两人之间,夹杂了一些复杂的因素,比如访琴的死……
所以,当太后口口声声的要她斟茶的时候,她便自告奋勇的,折回神女宫,取了些从青龙关带回的特产——潜龙茶,然后,又顺手取了些别的东西……
“嗯!”朱太后嗅了嗅那清香无比的潜龙茶,一个劲儿的赞着,“不错,确是上品。”
“罢了,怎么说,也是自家人,玄妃,来,这一杯头茶,哀家赏给你了。再这般劳你,怕是寒儿就要跟我这老人家翻脸了,呵呵。”
朱太后瞧了瞧萧北寒有些清冷的眼神,呵呵的笑着,宛如一个慈祥的母亲,接到手中的茶盏又递在了苏语蝶的面前。
苏语蝶一笑,心里暗道,这太后,分明是不信我,要试探于我。
“这怎么好,语蝶断不敢抢了太后娘娘的头茶啊。”
“母后说的,你照办就是。”
说话的是萧北寒,那亲近的语气,是在提醒着苏语蝶也要叫声“母后”。
“那,多谢母后。”
这节骨眼儿上,就是加了砒霜的茶,也得做样的抿上一口。
苏语蝶也不犹豫,屋子里另外三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的举动,接过茶盘,“咕噜咕噜”,只一口,一杯茶就喝的干净。
茶盏不大,茶水却还热的很,杯茶下肚,苏语蝶的脸上也暖暖的红了一片。
“呦,呵呵,玄妃还是个急性子,怎么这茶,也不小口抿,倒一大口灌了下去,呵呵,果然战场上出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朱太后掩口轻声笑着,言语间已经接过沈念珍递上的新的一杯茶,轻抿了起来。
萧北寒眉眼间也舒坦了些,瞧着苏语蝶那憋闷的模样便要忍俊不禁。
“母后今天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玄妃的那案子审完后,王上和哀家说的话,哀家想想也不无道理,就按王上的意思去做吧。”
朱太后啜着杯茶,声音有些含混的说道。
“只是,不是母后催你啊,寒儿,如今这天下初定,前前后后你也宠幸了不少有姿色的侍女,这妃子也立了三房了。古语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寒儿啊,这王后娶进门也有些日子了,你们连洞房都不曾有过,这传出去,让母后的老脸往哪里搁啊。”
朱太后说着,剪修得长长的指甲轻搭在颧骨上,意似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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