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的内侍监,弥漫着一片浅薄的熏香味道。
“夫人,夫人……”
杏儿觑着雪榻上慵懒而卧的秋霞,忽高忽低的一遍遍叫着。
几遍下来,见那朱红宫衣也未挪动,便轻蹑丝履,朝门外走去。
“哎……”
一声短短的叹息,却似乎包裹着无尽的岁月的沧桑和逝去的无奈,溜进杏儿的耳朵里,扯住了杏儿的脚步。
“夫人,您醒了?”
杏儿一双精明的眸子微波动,秋霞素来妖媚的容颜上少见的不施脂粉。
白皙的颜色几乎透明,刁狠的眼神也空洞了,讷讷的向上瞧着。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杏儿眉梢一颤,自家夫人,原本是仙人般的容貌,如何就沦落到了这等地步?
“夫人,玄妃娘娘的案子审完了……”
“我知道了。”
秋霞低低一声,无限的落寞。
苏语蝶的事情,才结束,便有心腹的小厮回报了。
这样的结果,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苏语蝶啊苏语蝶,你到底使了什么样的手段,能让王上如此的为你大动干戈?
是不是,当初,若秋霞没遇到那等遭遇,是不是,秋霞今日也能占了王上心头的一席啊?
……
良久的惆怅,缠绵不化。
杏儿微敛眉头,倒也是头一次,这么长的时间里,看不到夫人眼里那冰冷的狠厉。
“还有什么事吗?”
秋霞敛了敛快要落地的朱红宫衣,似是无力的道。
“嗯,”杏儿点头,说道,“宫里的侍女们该轮换了,派去椒房殿的侍女,王后娘娘似乎很不满意,再者,碧落宫和神女宫那边也少些人手。”
这是北丘王宫的规矩,各宫的侍女、小厮,若是不得主子赏识或提拔的,无甚功劳者,一律调换降职,一再不力者,配送至各柴房、灶房,宫中男女,一旦通了私情或是犯了大罪的,男的断了命根,沦为公公,女的送去军营,做了军.妓。
“知道了,这事,你先去准备,等三日后再说。”
秋霞闭了眼,再不言语。
“是。”杏儿应道,扯了裙角,无声的退下。
房门缓缓的轻阖,嘭的一声,秋霞的眼睛也陡然睁大,瞪着房顶那根乌漆的横梁。
苏语蝶,你等着,会有你再也笑不出来的一天的……
朱红的宫衣,灰白的瞳仁,鲜明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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铉矶宫偏殿。
“你是说,查不到这白玉小扇的主人是谁?”
萧北寒皱眉,隔着白绢,又摩了摩那做工不下十二分精巧的杀人凶器,双眸微眯。
苏秦略低头,脸庞、神色都没了虬髯里。
“是,请王上恕罪。”
“末将实是遍寻不获,江湖上,确实还未出现过以白玉扇杀人的传闻。”
眉头紧皱,萧北寒似在深思。
到底是谁?
论动机,谁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挑战整个青云大地?
还是,想要嫁祸给我萧北寒,趁我立足未稳,借机相除?只是,这样的算盘,打的未免粗糙了些吧。
又谁会有这么好的身手?能避开我一等一的侍卫的层层包围,和我八十一门暗哨的眼睛?
江湖上,能人辈出,只是,如此宗师级的人物,又是经年未见了啊!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末将以为可作线索。”苏秦抬头,忽然肯定的说道。
“说来。”
“白玉之物,虽然产地颇丰,却唯有南黎属国最为盛产,南黎一向奉白玉为圣物,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白玉之顶尖之物,却一定是来自南黎。”
“末将已经问过北丘国内最顶尖的造玉人,这样的做工,普天之下,唯有南黎能打造得出来。”
苏秦指着萧北寒手掌上的白玉小扇,说道。
“南黎吗……”
萧北寒一双眸子忽然闪烁不停,悠悠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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铉矶宫,内室。
这里取名“沉香小筑”,总还是有些道理的。
苏语蝶嗅着鼻尖上萦绕不散的月麟香的味道,也不言语的一件件捡起地上破碎的物件。
那都是极上好的丝缎,触手的那种温软和滑腻,纵是宫中的妃子,怕是也不多见的吧。
地面上,还混有滚落的翡翠、珍珠等,都不曾有半点裂纹,想来,也都是贡品中的贡品吧。
苏语蝶正弯腰捡着地面上散乱的东西,一角淡紫色的衣衫闯进她的视线。
“梨子?”
苏语蝶愕然抬头,“你,你怎么在这儿?”
微染相思红晕的长发,映着黎子由尖尖的下颚,细细长长的星眸,淡淡的笑容一如初升阳光下跳跃的红豆,光泽润润。
“梨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出来的?”
“快走吧,让人发现就糟了。”
可黎子由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站在离着苏语蝶有两步之遥的地方,一如往常的明媚浅笑着,万般从容。
语蝶心上焦急,纵使梨子那笑容多么的温暖,多么的令人如沐春风,可此刻的苏语蝶,却再没心思去欣赏这些了。
“快离开这里,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苏语蝶抬起身子,匆匆向着黎子由的方向跑去,明明不过两步的距离,怎么跑了那么久,依旧是那段距离呢?
“梨子……”
她一声声的呼唤着,直到,一个高大的黑色的身影,如山峦般矗立在她的眼前。
“萧……萧北寒……”
漆黑若寒潭般的眸子,冰冷的棱角,萧北寒突然邪狞的一笑,挡住苏语蝶的视线和道路,猛的抓住了苏语蝶的手腕,不容她再挪动分毫。
不,不要,梨子……
“萧北寒,萧北寒,萧北寒……”
慌张的神情,微沁的冷汗,揪心的叫着他萧北寒的名字,这就是萧北寒返回铉矶宫时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