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驾到——”
窦子的声音响亮而浑厚,从厚重的门扇前一直传到神女宫的最深处。
刁娥的心猛的一颤,有那么一刹似乎停止了呼吸,然后,凛凛颜色从那双大而圆的眸子里流落出来,冰冷的寒芒让一旁侍候着的乐瑶和访琴都忍不住有些寒战。
眼眸里,似乎闪过一缕银白色的发丝,仿佛一只千年白狐,狐爪轻点地而过,白色的狐尾轻扫过刁娥的脸颊,让她瞬间里失神,又瞬间里清醒了些。
苏哥哥,刁娥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去,拦着萧王,就说我在沐浴,无论如何不要让萧王进来,快去。”
刁娥回过头,吩咐道。
然后,十分镇定的,迅速脱下了外衣,迈进热气氤氲的浴桶中。
“是。”
访琴还有些犹豫,乐瑶却转了转眼珠,马上应道,然后快步走出了内室。
“奴婢拜见王上。”
乐瑶和访琴跪在门口,齐声道。
“玄王妃呢?”萧北寒说着,便要迈过门槛向宫内走去。
“回王上,”乐瑶朝萧北寒要落脚的地方跪着挪了两下,正挡在萧北寒的面前,“王上,玄妃娘娘正在沐浴,吩咐了奴婢,任何人都不见,请王上谅解。”
萧北寒微皱眉,才要发火,耳边传来长久示意的咳嗽声。
“王,您要是贸然闯了进去,玄王妃只会更加厌烦,您别忘了,遇强则强,遇弱则……”长久附在萧北寒的耳边轻声提示道。
星星点点的火星才要蔓延开来,便被长久的一点清凉的话语浇灭。
停在门槛上的脚复又收了回来,萧北寒轻声咳了咳,低了眉道,“那你去告诉王妃,说本王在这里等着,等她沐浴之后再进去。”
萧北寒的话才出口,在场的几人,除了长久,全都是微微惊愕,这,是他们那个一统四国的“魔君”萧王吗,是那个脾性暴躁、杀人如麻的萧王吗?
乐瑶最是惊讶,一双眸子闪烁着不经意的瞪圆了,犹豫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
乐瑶毫不闪躲的直视让萧北寒有几分不悦,紧锁了双眉,寒潭漆黑的眸子也直视过去。
“没……没什么。”
乐瑶忙低了头,萧王那一双冰冷而深邃的眸子让她不敢再直视过去,“奴婢这就去传话。”
好一会儿,乐瑶复又出来,说道,“回王上,玄妃娘娘说她今日有些疲惫,要沐浴一阵子,萧王若是等不得,便,便请回吧。”
乐瑶的话说的连自己都有些疑惑,一双有些精明的眸子暗中不停的扫着萧北寒的颜色。
“本王,等她。”
萧北寒说着,倒背了双手在神女宫前一颗高大的榕树下兀自伫立,再不言语,那背影,瞧不出一统天下的霸气,却是,有几分萧索。
神女宫中,突然间,寂静无声。
夜幕下的神女宫,好似披上了凉薄的外衣,渐渐拭去了适才的浮华与喧闹。
窦子、丁子,乐瑶和访琴都不敢出声,垂首站在一旁。
长久则目光点在脚尖,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这个人一般。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内室里,据说是在沐浴的玄王妃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便是乐瑶和访琴,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一个劲儿的面面相觑。
萧北寒兀自站在树下,漆黑的眸子仰望上去,溶在夜色之中。
夜空中那点点的星光,像是她的笑容、她的眼睛、她的利齿。
他想她,可是,隔了九个月的时间,才和她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竟然……竟然便大动肝火,竟然便伤害了她。
九个月,她和黎子由之间,难道真的产生了什么?他是不是应该,真的杀了他?
当她柔弱的身影,在他眼里悄然滑落,如一朵花儿在他手里被碾碎、凋零而坠。他的心痛如刀割,那一夜,他没有阖眼,只是坐在床边细细的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一切一切。
只有,在她安静如婴孩的时候,他才有勇气一声声呼唤出她的名字。
蝶儿,蝶儿,他一遍遍不停的叫着,温如春风。
可她,却一句都没有听见。
再想见她的时候,却得知母后已经准她回了将军府。
三天,他却度日如年。
深夜的时候,他捏着手指上那颗浑圆的珍珠,“泪海明珠。”
他喃喃自语,却又忍不住自嘲,九个月都过来了,怎么才三天,便如此惶惶,难道,是在害怕,害怕再一次的失去她。
这种感觉,渐渐盈满了萧北寒的心头,双眉紧皱,再不也顾了,直迈入神女宫的门槛内。
“王上——”
“王上——”
乐瑶和访琴急急追赶着。
“王上,王妃娘娘说……”
乐瑶兀自解释着,眼前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间挡在了几人面前,眸光分明不容置疑。
“都退下吧,王和王妃的事情,不是你我应该管的。”长久平静的说道。
“这……”窦子皱了皱眉头,紧握了拳头。
乐瑶却是一双眼睛使劲儿的向里面看去,生怕玄王妃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神女宫的内室,突然传来一阵悠扬轻飘的歌声,歌喉如莺啭,如空谷中回荡的渺渺之音,回绝在人耳中,难以撇去。
优美而略带惆怅的词句,铿锵而悠长的音色,让萧北寒在内室的帘幔前止住了脚步,不忍去打断。
熟悉的空灵绝响般的声音,让萧北寒身子微颤,不禁想起了初次见她时,漫漫黑土之上妖娆而清冷、绝美而忧伤的她的身影,凄凉而飘绕、空灵而大气的她的歌声。
“参见王上。”
歌声辅毕,婀娜的身影,披了浅红色的薄衫衣裙,撩起内室那一层幔帐,娉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