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跟着预设节奏的伴奏带唱歌,无异于削足适履,无异于把狂放不羁的草书限制在刻板的方格里,无异于不同性格的人穿上同一款式的时装。我想,同一乐曲,出自不同的歌喉和不同的心境,所用的时间就有差别,或如飘来一片白云,或如掠过一阵清风,各有其妙。伴奏带的旋律是很迷人,但在没有束缚的清唱里,溢满了林间的溶溶月色,或是早春的潺潺流水,更令人心醉。何不在柳色青青的溪畔,在象征着智慧的高山,在像胸怀一样无边无际的原野,用生命的节奏尽情歌唱呢?浪漫的作曲家将热血奔涌的声音变成梦幻般的格式,但唱歌的人要返璞归真,唱出难以用音乐符号刻画的内心节拍,而不是扭曲天性,跟着千人一面的伴奏带作感情填充。
有位从大西北回来的朋友,曾为一位唱蒙古长调的民间艺人伴奏。这位红遍草原的歌王从来不用固定的节奏演唱,尤其是那种草原牧歌特有的动人心弦的拖腔,每次唱来都像自由舒展的藤。生活在那像草原一样美丽宽广的歌声里,他的脉搏随着行云流水般的歌吟撞击着痛苦和欢乐,那苍凉的韵味仿佛是从他的心底涌出的。所以他的琴声和歌声珠联璧合。这是一种灵魂的交融啊生命的年轮正是腾挪自如变化多端的蒙古长调,就像起伏不定的心跳,在稳健的搏动中,忽然以充满激情的速度鼓荡着生命的冲动。如果总是持续着板滞的心率,呈现出缺少变奏的曲线,那就是十分危险的信号了。而健康的生命既能缠绵婉转地溢出芬芳的清韵,又能痛快淋漓地敲出惊雷般的鼓声;既有悠然的漫步,又有辉煌的飞越。在不同的生长环境下,或似春笋,或似石缝里的花草,或似傲雪的苍松,或似在恶浪的抽打中美丽起来的珊瑚。生命的有声有色,正是由于她各自以其独立不移的柔如水刚如铁的节奏生长着蔓延着。
在喧闹的世界,人不能被一片嘈杂所淹没,要随时以至真至纯的生命节奏清唱一曲,任何时候都不要生活在僵死的格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