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宝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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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兴宝(14)

他说,一连几天,李德祥和黑蛋都在山里转悠,力图收购到一种专门用于制胶的黑驴皮。按照秘方上的介绍,要制出上好的阿胶,除了需用东阿当地的水外,还要用这种稀有的驴皮不可。水好办,东阿县城离山区不远,从山里流出的白溪河恰好从城边淌过,取水非常方便,关键是驴皮这个问题了。李德祥听父亲他们讲,秘方上提到的那种黑驴原就是东阿本地驴,当年应该数量众多,可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就非常稀少了,到了现在,甚至极难再见到此类品种的驴。其实,秘方上也说到,只要是东阿本地驴皮,不论什么颜色,都能做出阿胶佳品,只是不及那种黑色驴皮做出的产品更为上乘,如果不是和柳二他们较量,李德祥也不这样费尽心思在山里转悠,可一想到必须要战胜劣假的春来堂,他就不敢再轻易下手制胶,先把工夫下到寻找质量过关的原料上来了。

李家的阿胶店虽然还没有开张,但李德祥一把“济世堂”的老招牌挂出来,过路的人们就觉得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个人在阿胶中的造型,唤起了人们对它久远的怀念和传颂,一些关于这家店铺的神话和传说立刻便在街头流传开来。这才是真正的阿胶店呀。人们感慨地议论说。那些要往春来堂去的顾客也掉转身子,直朝这边赶来。看到这种情景,李德祥既喜又忧,喜的是还没有开张,就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不愁以后生意不红火;忧的是顾客来到了,他还没有找到制出产品的原料,这样拖下去,顾客的兴致就会很快淡下去,到那时,再求生意火暴可就难了。而且他也知道,作为强有力的竞争者,柳二正躲在阴暗处看着他,巴不得他找不到驴皮,从而让济世堂没开张就垮下来,他好继续为所欲为,长期独霸东阿的阿胶市场。这样一想,李德祥更加着急,加大了到山里去的频率。

一天到晚在山里转悠,黑蛋有些疲惫,搜索不到目标,也有些扫兴,老是打不起精神,坐在车上直打瞌睡。为了给他鼓劲,李德祥便不住地给他说闲话、讲故事,以增强他的注意力。这一次,他讲到了一个有关黑驴的传说,还真把黑蛋吸引住了。话说当年,黑虎山……李德祥这样起头说,当然,那时候还不叫黑虎山,叫什么我也说不清。他指指不远处的山头说,山上有一个洞穴,洞穴里住着两只黑虎,一只是公虎,一只是母虎。不知怎么回事,那只母虎忽然得上了血枯病,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整天躺在洞穴里,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一天,公虎到洞外打食,看到一头小黑驴在树林里吃草,就上去把它捕获住了,拖回到洞里,让那头得病的母虎吃了。没想到,母虎吃了小黑驴后,病情就得到了好转,晃晃悠悠能站起来了。公虎一见,也很高兴,便又到洞外去捕捉小黑驴。这一次它没有找到,回来后,看见那张驴皮还在那里,就让母虎把驴皮也吃下去。这一下倒好,母虎的病情居然全去除了,又恢复成一只健康的黑老虎。不久后的一天,在济南当太守的胡咨大人带着一帮人,到山里来狩猎,不意间发现了那个洞穴,派人进去,将刚刚痊愈的母虎捉了去。等公虎赶回来,胡大人已经带着母虎回济南去了。公虎四处寻找,也没有再找到母虎,不禁悲从心来,挥起两只前爪,不住地刨击地面。慢慢的,地下露出了一股泉流,泉流越来越大,很快便淌成了一条翻着白色浪花的河流……

该不会就是白溪河吧?黑蛋打断他的话说。对,李德祥点点头说,这条河就是以后的白溪河。公虎喝了白溪河里的水,竟然变成了一个人。黑蛋吸了一口凉气,天哪,这会是个什么人呢?黑大汉?李德祥拍拍他的头说,和你差不多吧。黑蛋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后来有一天,李德祥继续往下讲,我家祖上到山里采药,遇上了一个年轻人,两个人一见如故,互相说了些药物、医疗方面的话,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两个人就插草为盟,结拜成了金兰兄弟。年轻人告诉我祖上说,他是神农氏派来传授医药本领的,说只要你取来黑色的驴皮,用白溪河里的水煮熬,就能制成一种宝药,专治女人血痛、血枯等病。等我祖上记下了,随着一阵急风,年轻人化成一只黑虎,跳到一个洞穴里不见了。我祖上记着他的话,回家后,就按照他的说法,取来黑色的驴皮,用白溪河里的水煮熬,果然制成了一种宝胶。祖上就用这种胶行医治病,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因为这种胶出在我们东阿,人们就把它叫做阿胶。黑蛋感慨地吧嗒着嘴说,原来是这样?扭头看他一眼,看来我们李家制作阿胶,是得了仙人的指点呢。李德祥赞同地点点头,这话说得没错,李家制作阿胶,就是天意神授呢。黑蛋瞪起两眼,也陷入到了深思中。怎么样?李德祥碰碰他的胳膊说,还困不困?黑蛋摇摇头说,不困了。随后又不解地问他,真地会有这种事吗?李德祥知道他还沉浸在故事中,便又拍他一下说,看把你迷的,不过就是个传说嘛。黑蛋看着远处的山峦说,可我觉得是真的。李德祥无奈地说,你非要当真,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前面出现了一个村子。李德祥刚要驱车到村子里看看,忽听黑蛋低声说道,那儿。李德祥还没反应过来,黑蛋已经跳下马车,急快地往一个侧边跑去。李德祥顺着他跑的方向往前看,不禁吃了一惊,他看见在一根枯树干上,拴着一头黑色的毛驴,看上去正是他所寻找的那种驴。他也跟在黑蛋身后走过去。黑蛋跑到毛驴面前,绕着它先转了个圈子,随即又伏下身,钻到它的肚子下,仰起头来打量它。找到了,他兴奋地叫喊,终于找到了。李德祥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毛驴仔细打量。没错,黑蛋从驴身下爬出来,肯定地告诉他说,我们找的就是这种驴,你听,他悠悠地念叨起歌谣来,小黑驴儿,白肚皮儿,粉眼粉鼻黄蹄子儿,你看,他指点着毛驴的身子,它的眼鼻是粉色的,蹄子是黄色的,它的肚子我也看过了,也是白色的。李德祥看明白了,也不住地点头,对、对,是它,我们终于找到了。

两个人高兴得不行,却没注意到,在他们忘乎所以叫喊时,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正在一边悄悄地看他们。很快,小孩子就掉转身,朝不远处一个草棚里跑去。不一会儿,从草棚里走出一个黑黑的汉子。黑大汉径直来到他们面前,两臂抱在胸前,用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他们。喂,他瓮声瓮气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听到他的问话声,李德祥和黑蛋才扭过头来,看到黑大汉充满敌意的样子,不禁吃了一惊。我们,黑蛋说,我们来看驴……黑大汉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意思?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别是要偷这头驴吧?黑蛋紧张起来,赶紧争辩说,我们不是小偷……黑大汉不相信地说,不是小偷?不是小偷为什么打这头驴的主意?黑蛋不知说什么好了。李德祥进一步解释说,是这样,这头驴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种……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永远说不清楚,干脆直言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来买驴的。听他这样说,黑大汉也愣住了,买驴?我们没说卖驴呀?李德祥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他们纠缠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出一个明确的结果,黑大汉不想放过他们,李德祥也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在这时,从草棚里传出一个老迈的声音,吵什么?都给我到里边来。听了他的声音,黑大汉立即闭住了嘴,却是伸出两手,推搡着他们朝草棚走去。李德祥不知道草棚里是什么人,不由得把心提紧了。黑蛋想停住不走,没想到黑大汉那么大劲,他无论如何停不住脚。没办法,两个人只好被他推进了草棚内。里面有些昏暗,乍一进来,他们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个呼隆呼隆的喘息声在面前响着,却不知道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过了片刻,他们适应了里面的光线,才看见在面前的地下,躺着一个怪怪的东西,猛一看既像是动物又像是植物;再一看,那东西不是植物,而是一个真的动物,但却说不清是人还是兽;再仔细看,他们终于明白,那不是什么兽,而确凿是一个人,一个朽老得已经脱骨变形的人。他赤裸着身子,只草草地盖着一堆树叶,头发掉光了,牙齿掉光了,竟然眉毛胡子也一概掉光了,这使他看上去,又像是一个婴儿。但李德祥明白,他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人。看着这个怪胎一般的老人,李德祥和黑蛋都有些紧张,一时连声息不敢发出。

老人的呼隆声却是很响,听上去像一只破旧的风箱在抽动。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他用灼亮的眼睛盯着他们说。那个光屁股的孩子接过话去,他们是来偷驴的。老人纠正他的话说,他们不是来偷驴的,是来买驴的,具体说是来买驴皮的。李德祥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老人第一次看到他们,居然就看出了他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为什么这样说?黑大汉纳罕地说,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干别的什么呢?老人得意地笑起来,没有人会在这种驴面前干别的什么,除了希望得到它的皮外,他们还能有别的什么念头呢?李德祥心里暗暗吃惊,这个足不出户的老人怎么会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呢?他是谁?怎么对他们的情况这样了若指掌?

老人看出了他眼里的疑问,咧开空洞的嘴巴,呵呵地笑起来,告诉你们吧,我在这里已经等候你们许多年了。李德祥越发迷惑,在这里等候我们?这是怎么回事?黑大汉似乎明白过来,原来您老是闭不上眼,就是为了等他们到来呀?黑蛋也茫然得不行,你们说的是什么呀?像打谜语似的。黑大汉已经消除了对他们的敌意,转脸解释说,老驴爷已经一百好几了,许多年前,算卦的就说他活不过当年了,可他……老人接过话去,等不到你们,我怎么肯去另一个世界呢?黑大汉继续说,他说他要等一个来买驴皮的人,等不到他,他就不死。开始人们以为他是说着玩儿,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这里坚持等候你们。李德祥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走过去,在老人身边蹲下,直直地看着他说,您为什么会这样?老人挥起树枝一样干枯的手臂,在自己鼓凸着骨头的胸前拍了一下,我是一个养驴人,祖祖辈辈都养一种驴,一种专门向阿胶店铺供皮的黑色驴。听到这里,李德祥终于明白过来,不禁朝前一伏,双膝跪倒在老人面前。老爷爷,他握住他的手臂,声音颤抖着说,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张青崖也就是那个黑大汉领他们走出草棚,来到一个围在附近山脚下的栅栏边。栅栏里圈养着许多头黑色毛驴,有大有小,有公有母,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因为你们不再做阿胶了,张青崖告诉他们说,后来养这种毛驴的人越来越少了,要不是老驴爷坚持,怕是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了。黑蛋问他,除了这个栅栏里的以外,别处还有吗?张青崖摇摇头说,没有了,老驴爷怕这些驴也保不住了,才让我们把驴都圈在这里,进行重点保护。李德祥感动地说,太感谢老驴爷了。黑蛋又问,现在圈里有多少头?张青崖朝里看一眼说,大概二三十头吧。李德祥郑重地对他说,这些驴我全要了。他又解释说,我先付给你们钱,大多数驴还养在你们这里,而且每繁殖一头幼驴,我就多给你们一份钱,有多少算多少。听他这样说,张青崖也兴奋起来,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乡亲们,让他们都腾出工夫,专门为你们养驴。李德祥拍拍他的肩说,那我们就说定了。

这天中午,他们在老驴爷这里吃了一顿饭,其实饭是由李德祥安排黑蛋在饭铺里买来的,老驴爷没有家人,也没人负责给他做饭。张青崖告诉他们,老驴爷已经好多年没有像样吃过东西了。黑蛋好奇地问,那他依靠什么活着?张青崖说,每天他只吃点树叶、喝点泉水就行了。果然,他们买来了包子、烧饼一类的东西,老驴爷一点都没吃。我早就吃不下那些东西了。他指指自己空洞的嘴说。李德祥在心里说,这真是个神奇的老人。他们吃饭时,老驴爷慢慢说起了一些有关驴的事情。驴是有灵性的动物,他用感叹的口气说,没听人说过吗,驴就是地上的龙呀。听他这样说,他们都回过头来看他。驴是地上的龙,李德祥可是头一次听说。龙不是在天上、在海里吗?黑蛋也纳闷地说。没错,老驴爷点点头说,龙在天上、在海里是龙,但来到地下,就变成驴了。听他这样解释,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或许这个老人养了一辈子驴,实在是对驴有感情了,才这样胡乱联系吧?张青崖大概早就听他如此说过了,所以并不像他们这样感到好笑。驴其实比人还要聪明呢。他突然说。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他随即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这是我亲身经历的。张青崖声明说。那一回,我驾驭着一头毛驴在田里干活,田里有一口枯井,毛驴走着走着,不小心掉到了井里。我一看坏了,这口井虽然不深,但井壁陡直,凭毛驴自己的本事,它是无论如何不能爬上来的。我把一根绳子抛下去,毛驴又不会自己拴住身子,所以我也不能把它拉上来。而且那头毛驴口岁已大,再加之摔得半死,我就不想再把它弄上来了。于是,我便找来一把铁锨,在井边铲了土,一锨一锨地丢下去,想把井封死,也算是给毛驴做成个坟墓。扔了半天土,我以为毛驴已经被埋住了,探头往井里一看,没想到那头毛驴还好好地站着,而且离井沿越来越近了。我觉得奇怪,再仔细看,原来那头毛驴把我扔到它身上的土抖落到下面,自己站在土上头,一步步接近到井沿了。黑蛋惊讶地叫出了声,真的是这样?张青崖点点头,继续往下讲,我大受鼓舞,把土往下扔得更快了,不到半天工夫,那头毛驴就浮上来,在接近井沿的时候,轻轻一跃,就顺利地上来了。李德祥不得不叹服地说,这毛驴果然是比人聪明呀。张青崖吧嗒着嘴说,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小看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