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的笑靥绽放在她花儿般的脸上,纯粹而干净。等刘俊涛回过神时,她已经优雅而安然地迈下楼梯,裙摆轻旋,宛若绽放的娇艳的蔷薇。
摸着被亲过的脸颊,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一拨,曾经许多隐隐的担忧忽一声消散,淡淡笑意不由自主牵起在唇角。
他的妹妹,同母异父的妹妹……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呢。
刘俊涛移回了目光,走向那扇木制大门,注视着眼前沉光闪烁的铜门把,镜片上的反光一掠而逝。下一秒,他再不迟疑,抬手推开了门。
穿过落地窗,暖金色的阳光有些慵懒地照在这宽敞明亮的书房里,静谧安恬。那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整整齐齐地延伸进更深的空间里,一眼几乎望不到头。顺着排排书架行走,太阳浅金色的光芒点点跃动在那些或新或旧的书脊上,如波光粼粼的水面,跳动着无尽的生机。
刘俊涛渐渐放缓了脚步,目光落到左手边那两排书架之间,身材颀长的男人正踏着梯子在书架上细细搜寻着,舒适休闲的装扮映着阳光竟有种难言的闲散意味。叼在嘴里烟燃出灰色的烟气,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
闻得声响,他下意识回头,目光停留在下方仰起脑袋的人身上,浓密的眉毛一挑,顺手拿下那支烟。
空气蓦然沉默了下来,谁也没有率先说话,只是对看着。
最终,男人怀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从梯子上下来,走到靠窗的书桌,拉开椅子坐下,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气:“在外面还住得习惯?”
看,这就是他的父亲,语气表情都冷得如同一尊雕塑的男人,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男人,一丝不苟甚至还有些严厉的男人。
推了推眼镜,刘俊涛点头:“一切都好,谢谢关心。”
男人抬眸,鹰眼迸出犀利,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后背靠在椅背上:“看来在中国的这段时间,你过得相当不错,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吗?”
“除夕之前。”
“除夕之前?”男人沉默了下,眼里闪着凌洌,“看来,家人都不比外人啊。”
刘俊涛耸耸肩:“反正,她迟早也会变成家人的。”
“迟早么?”修长的带着暗黄色老茧的指骨轻轻敲打着桌面,男人的目光迷离了起来,“你啊……什么都没继承我的,倒是这个犟脾气给传承了去……”
“谁叫我是您的儿子呢?”
“哧——别高兴得太早,老子都没发话你就想着以后的事了么?”
刘俊涛站直身体,目光坚定地望着男人:“……您会满意的……而且,会是相当满意。”
眼前的男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了……收敛的锋芒,也只有到了现在这个时刻才会露出来。
那么,儿子,倘若作为老爸的我再刺激你一下,你,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
男人玩味地挑起唇角,望向刘俊涛的眼光多了几分算计。
“啊呀——小涛涛,怎么回来了都不来见见我呢?你也太没、良、心、了……”
女人娇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刘俊涛一惊,直觉要闪到一边,却早已被身后的人抢先一步。后背一沉,一具飘散着茉莉花香味的身躯就这么覆了上来,与此同时,柔弱无骨的双臂如水蛇一样环上了脖子,整个人如无尾熊那样吊在他身上。
“真是的,亏人家还期待了那么久,没想到你竟然没来看我,出去了大半年也不知道回家一趟,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的存在啊?”
眸色一暗,刘俊涛抽了抽嘴角:“……我回来了。”
女人从他身上滑下,轻轻一个旋身,转到他面前。
明眸皓齿、眉眼如画,即使已经年过四十五,也依然拥有着让人嫉妒的貌美容颜。对父亲百依百顺,在孩子们和客人们面前永远微笑得美丽而端庄,明明已经为人母,却有着一颗孩童般天真的心。十几年来都不曾改变过。
这该叫福还是祸?
但至少,这样的母亲,没有带给他多少的压力。
唇角上扬,女人上前,与刘俊涛脸颊贴脸颊:“欢迎回家——”
“听说你见过她了?”退开一步,女人笑看着他,“如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一垒?二垒?还是全垒打?”
“哎?”刘俊涛一愣,随即会意过来她话中的含义,俊脸一红,“这件事……用不着跟你汇报的吧?”
“啊——小涛涛真过分!妈妈还记得你小三的时候跟我说你喜欢谁谁谁呢,还说长大了非她不娶,现在倒好,明明都见到了,竟然都不跟妈妈讲了,亏妈妈还是你那个时候爱的启蒙老师呢,过分过分过分!”
“小天,他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哎哟,别这样嘛……难得咱们儿子
肩膀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身体被带进一具宽大的胸怀,女人抬头,恰见到一对泛着微微怒意和醋意的眸子。心里一咯噔,她不满地瞪了眼前的人一眼。
又来了,十足的醋坛子……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都老夫老妻了还……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男人看向刘俊涛,下了逐客令。
食指按住眉心,他颇为头痛的甩了甩脑袋——这就是传说中的儿子不如老婆么?算了,反正男人都这样……不过话说他也是男人,那么,他也会这样么?
看了眼将自己的老妈紧紧护在胸前的男人,刘俊涛摇了摇头——算了,这个问题现在还没什么答案,也许以后,等自己有了儿子才知道。
黑色鹅绒的天空中,布满了点点璀璨闪烁的星星,耀眼夺目。时值晚上十点半,伦敦街头的灯还亮着,灯光照在被铲到路旁的积雪,在上面染了层淡淡的黄色。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刘俊涛边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
路灯下,一对年轻的情侣正相互拥抱着接吻,车灯照在他们身上,也不能影响他们的动作,反而更加全心投入到这吻中。
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擦着头发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中国还是清晨六点多,而她……也许还只在睡觉中吧……
只是,一天过去了,她连一通电话,甚至一条短信都没有!
“……真是,没良心的女人!”
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半球,当太阳的曙光从云层里蹦越而出时,空气里的雾气慢慢被风吹散。
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曙光一分分落在红木地板上。
窝在床上的女人眼角犹挂着泪痕,也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宇轻蹙,一副既不安稳的样子。
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嗡嗡嗡”地响了起来,《爱的华尔兹》响彻在房间里,在这宁静的清晨听起来格外的突兀刺耳。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摩挲了好久,撞翻了上面的维尼熊闹钟,等到摸到手机时,她才摁下接听键。
闭着眼,林曳晓把手机放在耳边,“喂”了好久也没听到对方的声音,睁眼看了下,才发现错把话筒当听筒了。
“呵……看来是睡糊涂了……”把手机换了个方向,放在耳边继续听,“喂?谁啊?”
“……说话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还不说话,有病么?”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对方开口讲话,林曳晓正要把手机关掉时,却听到对方传来的声音。
“没良心的女人,就这么不想我啊?!”
手机那边传来略带着委屈的声音,握着手机怔了半晌,林曳晓才回过神。
“哪、哪里的话,我最近不是很忙吗?又不能怪我。”
没良心的女人么?他……才是没良心吧?
之所以没有去送,是因为不想被看到离别而伤感的她,不想被认为懦弱,不想表现出她的依依不舍而已。明知道他回去是正常的,但她心底却很不愿意他回去,那样的她……会很寂寞啊……
可是这种话,叫她怎么能说得出口?所以……只能选择沉默,选择逃避,选择视而不见、
“忙到连送我的时间都没有了?”
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对不起……”
“呵,傻瓜,道什么歉呢?错又不在你……反而是我,显得过于孩子气了。明知道你很忙,但我却仍然希望你能抽出时间来……”说话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良久才幽幽地开口,“我想你。”
“……嗯。”
“我很想你,好想你。”
“嗯。”
“从我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我就想你……晓晓……”
低低的透着蛊惑的呢喃穿过听筒传了过来,在耳边回旋,不断回旋,那一记“晓晓”,就像是带了魔力,贯穿了耳膜,直达心底最深处,撞击在心房最脆弱的地方,一波波回荡着,不断回荡不断回荡。
一时间,所有被掩盖起来的情绪像是被打开闸的水,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奔腾了出来,将她击打得溃不成军,连一丝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指骨泛白。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唇边的呜咽,将全部的情绪、全部思念转变为那三个字,也再没有任何的只字片语,能来回应这无尽的眷恋。
另一头传来叹气声,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良久,他的话透过无线电波传进话机里。
他说:“……等我回来,除夕那天,我一定赶到。”
“……嗯。”
“另外,我会联系你的,电话我打给你,国际长途……很贵的。”
“好。”
“不要太晚睡,对皮肤不好,也不要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还有……”
“笨蛋,我知道了,再鸡婆下去,你都快成我妈了。”
“最后一句话……晓晓,你听好,因为,很珍贵……我,爱你……”
眼泪滑落眼角,滚进鬓发,沾湿了丝丝缕缕的发丝。
“……嗯。”
呐,俊涛啊,别人都说,人的承诺不可信,因为即便作出了承诺,真正能兑现的几乎是零。并不仅仅是世事难料,更多的是人心叵测。
但是俊涛,我可以相信你这么一回吗?相信你的话会实现,相信那一天,你真的会如天使那般降临在我身边,轻轻对我说——我回来了。
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