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望着他,虽然脸上依然是沉稳的神色,但她知道在她内心,早已纷乱不堪了。
为着这直露的坦白,为着这真挚毫无保留的感情,为着这颗纯净的心……
垂下眼眸,她指了指菜单上的那份套餐:“……我决定吃这个。”
“嗯!”
“叮叮叮——”刀叉撞着白色的瓷盘,发出清脆的声音。切了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林曳晓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大男生。只觉得他的美艳依旧清俊沉静,干净清爽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芒,室内偶有暖气吹来,暖金色的光芒千回百转,映着他黑曜石般的双眸,竟让她忽觉昏眩。
他那修长白净拿着刀叉的双手是那么的好看,连切牛肉的动作都是这般优雅,俨然一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今天,她似乎见到了不同于以往的他。
其实在开始前,她应该表扬他的,毕竟为了这次的约会,他做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但是到现在,她都没有对他好好说过一句话,甚至还冷言冷语。
对比一下,她反而显得有些孩子气而不成熟了……
应该说,在他面前,她似乎一直都没有该有的成熟与理智。
“晚餐还和你的胃口吗?”切了块牛肉,刘俊涛忽然开口问。
“哎?”收回分散在外的心神,林曳晓抬头一脸的疑惑,“你说什么?”
眼前的女人,除了满脸的疑惑外,嘴角还沾上了些红酒汁。薄唇缓缓牵起一丝弧度,他抽过桌上的手帕,替她擦掉那些红酒汁。
“有些时候,姐看起来像个迷糊的孩子,需要看着才可以。”收回手,他笑看着她,“倘若不看着,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这样的姐却异常的可爱,让人觉得好像可以更多靠近你似的。”
脸颊蓦然一红,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说、说什么呀,你才是个孩子呢!”
“是是是,在姐面前我就说个孩子,那么姐,你能否一直看着我,不让我走丢呢?”
被嘴里的牛肉噎了下,她转到一边猛烈地咳嗽着,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几口,好不容易将牛肉顺了下去,她坐直身体,低着头切盘子里的牛肉:“这个牛肉……很好吃……”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他看着故作镇定的她,眉眼带笑:“倘若我们真的走丢的话……即便你找不到我也没关系,因为,我会在人群中找到你,第一个找到你。”
林曳晓微微一怔,切牛肉的手停了下来,脸颊两边的碎发盖住了脸,亦盖住了刹那间清明的双眸。笑意倏地划过眼底,如洇染在纸张上的水墨,四面八方地扩散。
——呐,有些话,我想即使我不说出来,你也会懂,所以我便选择了沉默。
——其实,我真觉得,你是上天派来的天使,任我如何任性、如何任意妄为而不可理喻,你都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尽管我知道大多数的错都在于我,但却依然嘴硬着不肯承认,而你亦只是用你最温柔的笑容接纳着这样的我。
——我想……我是真的离不开你了。离不开你的温柔,离不开你时不时展露的笑靥,离不开那眼底的柔情,离不开你呼唤我时的那些轻如羽翼的声音。
——所以,我不想离开你……一次都不想。
——这样的心情,是不是就是那个背她遗忘却又刻骨铭心的……
……爱?
吃过了晚餐,刘俊涛招呼了Waiter过去付了帐,随后走到林曳晓身边再自然不过地拉起她的手:“走吧。”
林曳晓微一震,这样太过自然的动作一时竟让她有些失语——她,果然还是不能很好地习惯呢。
感受到手里的僵硬,刘俊涛回头淡淡一笑,手臂轻轻收拢:“这次的酒店并不是最好的,我想等我赚到钱了,一定会带你……”
“高档不高档、好不好并不是重点,”她抬眸偏过头,目光落在他略带着内疚的脸上,“重要的是心意……也许女人确实会对高档的东西动心,也很讲究浪漫,但相比于这些,心意更会打动女人的心,所以……”
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望着头顶那一片璀璨的星辰:“与其这么绞尽脑汁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金钱、精力,倒不如用你的心来感动人吧。”
心脏不听话地一跳,为着那两道淡淡的带着笑意的目光,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她抢了先。
“其实我并不介意场合怎么样,环境怎么样,氛围怎么样,只要和在意的人一起,就算是再简陋在便宜的地方,也会成为天堂。”
空气忽然间沉默了下来,只听见风声在掉光了树叶的树枝丫间低低响动。
良久,他缓慢却用力地点了点头,笑意倏地掠过唇边。上前一步,重新牵起了她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嗯,我知道了。”
掌心里的温暖,与从它主人身上的情绪一道无声地传递了过来,渐渐渗入血脉。这样的暖意与她的冰凉成了反差,本能地想再次挣脱,心底却出来了个微小的声音阻止。
侧眸望着那张自始至终都带笑的脸,她别过头在心中悄悄吐出一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不能让她直视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敢多看一眼他的双眸,就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情不自禁地陷进那两道深潭似的目光里。
清了清嗓子,她故作镇定:“接、接下来是什么?”
“先去书店吧,虽然这样显得比较不厚道……然后再去世纪广场,一起看烟花,迎接新的一年。”
“……我不喜欢……”
“不许抗议,说好了今天你得听我的,做你一晚的男朋友,做我一晚的女朋友,一切的事都由我来安排。”
新华书店三楼,空调里吹着暖气,一百五十多平米的空间,人寥寥无几,除了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白领人士和一些穿着厚厚的羽绒衣里面包裹了校服的学生之外,也就只有些店员了。
靠在书柜上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林曳晓按了按额心。
本年的最后一天,竟然要待在这个地方——
这让人听起来是不是过于匪夷所思了?但是……以书本挡住脸,悄悄瞥了眼对面背对着自己正在聚精会神挑选书籍的大男生,嘴唇似有若无地带着笑意。
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以这个角度去偷窥他静静独立的清决挺拔的侧影和淡漠无波的表情,好像只要站在这个角度,就不用担心是否会被发现她的行为。
微微弯起的唇挂着几不让人察觉的笑意,像是在手中捧着的书上看到了什么令他开心的东西,但眉心那极不起眼的结,却又透露了他因寻找最适合的书而花费那么久时间的不耐。然即便如此,那认真的表情依旧深深吸引着来来往往女人和女孩的视线。
手指动了动,她很想过去抚平他眉心的折痕,并且告诉他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心里才浮起这个念头,身体的行动比头脑的思绪快了一步,却又在与此同时,原本背对着自己看书的人忽然转过身来。
“嗯?怎么了?”见到她举起的手,刘俊涛歪着脑袋。
“啊……”迅速缩回手,林曳晓讪笑了下,“刚好看到一只蚊子,围着你转,正想把它抓走呢,谁想到被逃走了……”
才说完,她就拿书本盖住自己的脸,恨不能找个地洞快点钻进去——
蚊子?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又不是夏天,现在可是寒风阵阵、冰霜满天的冬天哪。
是冬天!
她怎么练说谎都不打草稿了?这么容易戳破的谎言……
悄悄从书本里往外偷偷瞟了他一眼,却发现本来在对面的人,如今已经站在了距离自己不到一臂距离的地方。眼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落入眼帘,使得整张脸多了分玩味。
心不由得“咯噔”一跳,她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书本上:“哈哈,这个内容很好玩呢,待会儿要把这书买走,无聊时可以打发……”
话语被含在了嘴里,她有些懊恼地咬着下嘴唇,一时间只觉得空气寂静得过分了。
眼前的人牵起她的手,并将她圈在怀里,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低下头,鼻尖亲昵地碰触着她的:“你刚刚想干什么?嗯?偷袭我?还是……窥觑我?更或者说……”
林曳晓的脸颊“腾”地红了个通透,目光四处乱瞟,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什么都没有想过……”
“是吗?说实话,不说的话就……”头一寸寸地压下,在距离眼前的嘴唇不到一指时,生生停住,“快说!”
“唔!”
脸上的红晕更加的浓了,整张脸都好像被一把火烧着那般,却衬得那对眸子愈发的灿若星辰。倘若可以,他真的很想在这个地方好好地将她嵌进怀里,狠狠吻个够,直到天昏地暗直到心满意足。但是,只怕这个心满意足,是永远都不可能满足的了。
她于他,宛若一记罂粟,明知有毒,明知陷得深了并非好事,但他却心甘情愿被她蛊惑,被她束缚,被她囚着。
只是……分别是在所难免的呢……
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手臂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熟悉的昏眩感袭上来,明明只是简单的拥抱,明明只是鼻尖相抵,却带来更大的冲击,甚至于比唇瓣相叠都来得严重!
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她试图把头往后仰,好让二人的距离有一丝空隙——
不可以……不可以被牵着鼻子走,她要把主导权掰回来……
“客人,我们店要关门了哦。”
就在林曳晓要去偷袭时,穿着制服的店员走过来,微笑地说,吓得她一把推开眼前的人。
将散落下来的碎发撩到耳后,她微微鞠了个躬:“哎?呃……好的,对不起。”
“不不不,今天刚好是本年的最后一天,所以关门比往常要来得早,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才是。”店员带着歉意的笑道歉,“如果还需要其他什么的,请尽快,还有十分钟店就关门了。”
“嗯,好,辛苦了。”
推着刘俊涛出去付了钱,又推着他出去,好不容易逃脱里面过于尴尬的气氛,走到外头的她呼出口气,却被迎面而来的寒风给吹了个满面。
脸上和脖子上被一条温暖的毛茸茸的东西给围住,冰冷的双手也被包裹在温暖的大掌里,温热的气息吹在手上,宽大的手摩擦着她的,瞬间让手背起了些暖意。
“这样就不冷了吧?走,我们去看烟火。”牵过她的手,朝着世纪广场的方向走去。
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距离凌晨还剩三十五分,路上的行人或男或女、或大或小、或老或少,皆朝着世纪广场的方向涌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聚越多,道路也愈来愈拥挤。
紧紧牵着林曳晓的手,刘俊涛说了句“抓紧我”,便朝着中心的地方移去。
人群拥挤,摩肩继踵,穿着各种颜色羽绒服的男女老少像是迎接一个重大的盛典一样,欢呼着前进,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本来打算开私家车前进的人都不得不把车子停在一边。
由于人实在太多了,出现踩踏事件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众人的兴致过于高涨,早就超过了心里的积怨与怒气。
围在脖子上的米色围巾不知被谁勾了下,林曳晓转过头,正要去抓那条从脖子上滑下的围巾,却被突如其来的人群将原本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开。
找到了被勾在一个帅小伙手腕上的围巾,等回过神来时,早已不见了刘俊涛的身影。
茫茫人海中,灯光焦距,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无论怎么喊无论怎么寻找无论怎么追逐,就是寻不见那张带着温暖笑靥的清俊脸庞。只有手里的围巾,尚带着他身上的余温,只是那余温,也慢慢地被冷却。
莫名的寒冷涌了过来,手里的那抹温度已经逝去,连心中的安稳也被带走,紧随而至的是惶恐与不安。
第一次发现,原来离了那个人,她竟会变得如此无助,如此软弱。
人群渐渐往前进,推着林曳晓也一路向前,即便她想往返,最终也还是被迫推着前进。
在那么黑压压的一片中,该如何去找到那个人?
“倘若我们真的走丢的话……即便你找不到我也没关系,因为,我会在人群中找到你,第一个找到你。”
之前他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荡,他说即便他们走丢了,即便她找不到他也没关系,因为他会最先找到她,并且是第一个先找到她。
心渐渐安静了下来,人声依旧鼎沸,人流也依旧前进,但内心却不再那么的慌乱,而是趋于平静,心中有个信念在对她说要她相信,选择相信他的话,选择相信他的承诺。